龙门山脉深处的松花岭，坐落着我国航空发动机试验研究基地。空中鸟瞰，一座大桥位于松花岭基地中心，横跨清漪江两岸，连接起生活区和试验区，这便是平通桥。移步桥前，上世纪60年代的一条条标语勒于桥头、映入眼帘。富有特定时代特征、沧桑斑驳的大桥，定格了中国航发四川燃气涡轮研究院建设大三线的创业岁月。
1965年4月26日，涡轮院始建。按照毛主席的三线建设指示，厂房、住宅等一切建筑设施采用“乡土化”“村落化”布局。试验区、工厂、住宅区、库房区等呈“五点一线”，分布于清漪江两岸的山间谷地。
基地全景
群峰对峙，俯视山谷；一江奔流，横穿基地。江东公路蛇行斗折，西岸建筑鳞次栉比，这便是高空台试验区。可是，当时这段江面没有桥梁。
建院初期，建设者们在清漪江上架起一座浮桥、一座钢轨桥。但只是在旱季通行，夏秋雨季一到，桥就被洪水冲毁了。既是旱季也要“限载”。一吨多重、10来米长的水泥电杆和成吨设备、器材，要靠人抬肩扛运到对岸的工地或陡峭的山地。那些时候，“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的号子声，压倒了江水的咆哮。洪水季节，粮食和生活必需品也得靠“溜索”这种无动力索道运送过河。
最艰难的还是夏季，山洪说来就来，随时阻断两岸交通。1968年8月的一天下午，山洪暴发，卷走了江面浮桥，把200多名员工阻隔在回梅家园的东岸。当晚，他们就在公路上过了一夜。第二天，院里从上游几十公里找来了一条小船，分10多次把他们送到对岸。
一个电闪雷鸣、狂风暴雨的夜晚，家家门窗紧闭。突然，广播里传来紧急通知，通知员工立即去高空台试验区抢救被淹的物资。人们赶到上游一个叫沈家槽的地方，冒着被风雨掀进清漪江的危险，踏上摇摇晃晃的吊桥，相互搀扶、呼唤，绕道10多公里，奔向抢险现场。
一区大桥桥头保留的三线建设印记
1970年，在清漪江的甘溪与松花岭之间，架设起了一座水泥桥，也就是今天的平通桥，彻底摆脱了过江之苦。施工期间，大家积极学习响应“备战备荒为人民”的号召，于是便有了桥头水泥柱子上面的文字。
平通桥建成后，站在桥上远眺，重峦叠嶂，环绕四周，使人有身处天地之中的感觉。近观高空台试验区，高大的建筑物星罗棋布。时而，航空发动机试验的呼啸声浪骤起，犹如战机搏击长空。
大桥四面山峦，松林密密匝匝。疾风拂过，万顷松涛起伏激荡，好似万马奔腾；山崖作响，发出“呜呜”虎啸，有如猛虎剪径，令人心潮起伏。大桥西南上空，在夏日云开雾散的夜晚，山巅半轮弯月流霞泻彩，辉洒碧潭、“影入平羌江水流”。这便是李白故里江油市八景之一的“龙门晓月”。
“古月依旧照今人。”多少个傍晚，涡轮院员工和家属来回漫步桥上，或浴风赏月，或等候在高空台试验区上班的亲人。有些时候，也为夜以继日进行试验的家人送衣送药。试验状态转换暂时休息那一片刻，在大桥上，常常看见女人为男人披上衣服；小孩问大人什么时候回家……
干打垒住房
平通桥西北的清漪江上游，北川峡谷中的梅家园是涡轮院员工的家园。离退休的老人们，在桥上常常叨唠起当年的故事：“那可是我们十年义务劳动，下班后和节假日下河滩拉砂石，建起的干打垒住房……”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平通桥上车水马龙、义务劳动大军人来人往；清漪江两岸22公里长、“五点一线”的工地篝火熊熊。一个黄昏，有位科技人员，用带子把“哇哇”直叫的小孩拴在床脚上，扛铁锹、走出席棚，三步一回头地汇入了义务劳动的人流之中。那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建设者。有工人、有科技人员、有工程兵战士、有刚毕业的大学生……
一次在河滩装运砂石，休息间隙，有人开玩笑问一位刚进院工作的女生：“喂，那位，说说你找对象要什么条件？”“我好想有一件雨衣！你看那些战士，人人都有一件雨衣。雨衣又能挡风、又能遮雨；劳动时，砂子就不会钻到头发里去。”如今，已是奶奶辈的她、还有他，一遍遍重复着这些故事。讲完之后，面对孙子疑惑不解的目光，还不忘补充一句：“当年我可是大美女。当时就那么个条件。”
高空舱运抵松花岭基地
1977年初夏，涡轮院历经10多年求索、攻坚，在全国10多个省市的100多家科研院所、工厂和高校的协作下，自主创新设计的高空台核心设备高空试验舱完成制造、运回涡轮院，在巨型拖车的牵引下，缓缓驶过平通桥。桥上，人们敲锣打鼓、扭起秧歌，庆祝高空台建设历程中这一里程碑时刻。
1995年底，历时30年建设的高空台和试验基地通过国家验收，正式投入使用。高空台先后完成“昆仑”“太行”“秦岭”等数十型航空发动机研制高空模拟试验。
基地标志性建筑——高空台加温炉
大桥东南的山坳，从上世纪70年代后期起，逐步有了幼儿园、学校、医院、商店、集市。员工家属一步步搬出了席棚、“干打垒”，住进了楼房，形成了一座青山绿水的小山城。大桥东北的山边，当初是延绵一公里多长的席棚区，现在成了人们休闲的林荫小道。月光透过树冠，梅花斑点洋洋洒洒，铺满路面。披着延绵的月光、吮着甜丝丝的浓氧、寻着前辈的席棚遗址，移步其间令人神清气爽，更使人禁不住思绪如织。那是自然和历史、诗情与画意的兼美。
“5·12”汶川地震袭来时，平通桥沉降10多厘米。然而，它仍然矗立在清漪江上，高空台试验区的400多名员工通过大桥顺利撤离出来。今天，涡轮院在绵阳重建基地，一辆辆搬运数十吨重、十米长设备的重型卡车驶过平通桥，驶向山外。
60多年历史，风雨中的平通桥，见证了涡轮院在建设过程中形成的“自力更生、艰苦创业、扎根三线、献身国防的劳动建所精神”“求是、创新、协作、奉献的中推精神”“铭记大爱、挺起脊梁、对党忠诚、不辱使命的抗震救灾精神”，这不仅是涡轮院“三线文化”、负重履职意志力的写照，更是人民军工精神、航空报国精神和三线精神的具体诠释，激励了涡轮院几代人克服各种艰难险阻，始终践行自主研制航空发动机的初心使命，并取得了巨大成就，滋养和培育了一批批可歌可泣的楷模，是值得传承弘扬的精神财富。
如今，随着震后试验基地搬迁至绵阳，涡轮院启动相应的保护利用措施，原址、原貌、原样地保留了基地风貌和试验设备设施，并作为高空台博物馆和军工遗产保护利用研究平台。平通桥与高空台设备、厂房等遗迹一道构成了传承红色基因、三线文化、自主创新文化、抗震救灾精神的重要历史遗存和文化载体。
来源 | 中国航空报 中国航发涡轮院
文字 | 文广 张玉芳
图片 | 黄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