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明朝万历年间,山东兖州府曲阜县崇峰里,有个儒生叫吕日章,家族历代富庶。吕日章一生行善,四十岁才得一子,取名如芳,聪颖非常。
本邑有个叫陈邦谟的副史,与如芳的老师关系密切,在他老师的撮合下,陈邦谟把女儿月英,许配给了如芳。婚嫁之时,人人羡慕。与如芳同在学中的朋友们,也都纷纷前来贺喜。
成婚之后,陈月英孝顺公婆,一切顺遂。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不久,公婆前后辞世,吕如芳悲恸不已。本来计划当时进京赶考的,如今看来,只能等到守孝三年之后,再考虑此事。
不过好在吕如芳努力读书,三年之间进步许多。终于,服孝期满,如芳省试中举,只待来年进京赶考。
次年春季,月英先为他生下一个儿子,起名麟儿,如芳更加欣喜。适逢廷试,为求光耀门庭,如芳带着家仆程二,辞妻直奔京城而去。
岂料途经山东之时,二人遇着倭寇,主仆狼狈逃窜。如芳被倭贼劫走,程二则侥幸逃回家中,报与月英知道。
妻子闻听丈夫被劫,登时哭死,几番搭救方才苏醒。
月英之父陈邦谟与其娘家兄弟听说,纷纷前来劝慰。在此之前,陈邦谟已经接到调任,不日便要到寿县做县令。眼看行期将近,他便对月英说:“为父要去寿县上任,举家前往,独留你在此地不忍。”
月英却说:“我丈夫被倭寇掳去,至今不知生死,所以我不能离家远去。”
父亲不便强求,边说说:“既如此,你若烦闷,可去娘家与两个嫂嫂耍一耍,免我牵挂。”
一阵寒暄,父女洒泪分别。
自此之后,月英将家中琐事,尽数交由程二夫妇照管。自己则带着丫鬟秋桂,就在二门内养育小儿,日子过得安逸。
程二之妻,唤作春香,虽已年过三十,但仍旧每日打扮,浓妆艳抹,风情万种吗。
他家左邻有个男子叫张茂七,常对春香言语调侃。久而久之,二人便有了私情。
张茂七虽然长得奇丑,却有一张巧嘴,总把甜言蜜语,说的春香无从招架。一次幽会,张茂七便对春香说道:“你家主母年轻漂亮,我若与她成就一段好事,就算折寿,心也甘愿。”
春香怒道:“我家主母遵守妇道,戒备极严,你这无赖,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张茂七却说:“莫非你嫌我将你冷落了不成?”
春香言道:“你若不信,待我寻个机会,让你试上一试。”
二人笑谈罢了,相携而眠,再不去说及此事。
时值新正初八日,程二外出。傍晚时分,月英叫秋桂抱着麟儿玩耍,自己则进房去洗澡。
过不多时,麟儿突然哭闹起来,秋桂不得已,只好来唤主母。怎料连叫三遍,屋内却没有丝毫回应。慌乱之下,秋桂叫来春香,二人合力将门推开。
两人点灯进入,只见主母陈月英双眼圆睁,舌头外伸,身无尺布,死状凄惨。
哭喊声引得邻舍围来,众人无不惊色。邻人吕育四先说:“陈氏娘子自从嫁到吕家,品行向来端正,谁知今日竟被人奸杀而死,着实可怜。”
又有邻人吴兆十说道:“难道是张茂七所为的吗?他与春香有奸,必是二人设计害死了陈氏娘子。”
众人听罢,不由分说,将春香捆到了县衙。
天色微明,县令饶继春出堂问案,带着差役来到吕家。彼时家仆程二刚好归来,听说主母被人奸杀而死,心中诧异,且自责不已。
不一时,饶县令来到,仵作验尸回禀:“验得死者陈氏月英,口中含有一截断舌,下阴有余精,尸表无痕,惟咽喉处有淤青,乃系被人奸杀而亡。”
饶县令吩咐程二,暂收陈氏于棺木之中,涉案之人带回县衙查问。
却说饶太爷二次升堂,先问春香:“你是如何与张茂七同谋,害死主母的,今先本县,还不从实招来!”
春香答:“我与张茂七有奸是实,但绝无谋害主母之心,请老爷明察。”
饶太爷怒道:“滥情妇人,言不可信。”
当即叫上夹棍,春香哭道:“张茂七此前曾与我说,要与我家主母成就好事,想必是他一人为之,与我无关!”
又取张茂七问道:“张茂七,你为何要行奸杀死陈氏?”
张茂七道:“小人不曾杀人,必是有人诬陷于我。”
吕育四、吴兆十,出道:“你与春香私通,他人之言不可信,春香所说,岂能有假?”
张茂七反驳道:“既如此,我便承认,是吕育四、吴兆十同的谋,他俩也脱不了干系。”
三人争吵不休,饶太爷大喝一声:“住口!”
而后教众人退下,单把秋桂传来问话:“吕育四、吴兆十、张茂七,这三人常到你家来吗?”
秋桂答道:“吕育四和吴兆十虽是邻舍,却少来往,倒是张茂七,常来找春香姐玩耍。”
饶太爷点了点头,又传张茂七上来,宣他奸杀陈氏有罪,申文之后,以待秋后处决。
时过不久,山东巡按赵思圣行经曲阜,恰逢张茂七的父亲拦路告冤,赵巡按便叫县令取过卷宗查看。结果发现其中疑点极多,于是准了张父之状,不日重审。
张茂七听说赵巡按重审此案,高声喊冤。同时春香也被提了上来,她说:“我与张茂七私通不假,但并未合谋奸杀主母。”
赵巡按怒斥张茂七道:“卷宗内写的明白,说你是提前藏在房内,趁陈氏洗澡之际行奸杀人的;本按也不问你别的,你只管把她房中陈列,一一道来便可。”
张茂七哭道:“小人并未行奸杀人,更不曾藏匿在他房内,如何知道她房中陈设?”
赵巡按佯装愤怒道:“你今已是死罪之人,还有狡辩什么?快快说来!”
“罢罢罢。”张茂七接着胡乱说道:“她房里有棉被、纱帐、箱笼等等。”
赵巡按又叫春香说了一遍,二人供词对比一番,房内陈设根本对不上。不必多说,凶手绝非张茂七。
思量再三之后,赵巡按心中回想道:“既然陈氏死于窒息,那舌头不该外伸,那舌头定是行凶之人所留;若果真如此,凶手也会口齿不清;张茂七口齿清晰,可排除嫌疑。”
得出这一结论,赵巡按即刻派出人去探访,但却一时无果。
这一日,赵巡按亲临了曲阜学馆视察,发现馆中有个叫朱弘史的学生,谈吐并不清晰。于是便问他:“你是幼年生成,还是长大致疾?”
朱弘史答:“幼年生成。”
赵巡按又问其同窗黄国材:“你与朱弘史同窗几年?”
黄国材答:“四载。”
又问:“他是天生如此,还是后天所致?”
答:“以前口齿伶俐,对答如流;不知为何,突然成了这样;我曾问过,他说是自己摔跤,咬掉了半截舌头。”
赵巡按心思道:“看来朱弘史嫌疑重大,他若是后天致残,为何不将实话告知于我?分明有事隐瞒。”
为了不打草惊蛇,赵巡按并未直言逼问,而是再次找到了吕家仆人程二,问道:“本按听说,你家相公也曾在学馆读书,你听说过朱弘史吗?”
程二答:“他与我家相公是同窗。”
“朱弘史为人如何?”
“听说此人色欲熏心,我家相公与他来往甚少?”
“朱弘史见过你家主母吗?”
程二回想道:“当时我家相公大婚,他来闹过洞房,故此,与我家主母有一面之交。”
适从吕家出来,赵巡按一袭素衣,本想在吕家附近探听消息,没想到却在不远处看见了朱弘史,此时朱弘史正在忙碌着搬东西。原来朱弘史就在吕家附近开了一家书店,每日来往,可洞察吕家一切。
如此一来,赵巡按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即刻派人把朱弘史捉捕到案问话。
朱弘史到案,只见赵巡按面目威严,正气凛然,怒问道:“朱弘史,将你的舌头伸出来!”
此话一出,朱弘史汗如雨下,怯生生伸出来看,只有半截舌头。
赵巡按呵道:“本按再次问你,你这舌头是如何断的?”
“生来如此。”
“还要狡辩!今有黄国材作证,你的舌头乃是今年咬断的,看来你就是那行奸杀人的真凶!”
朱弘史作贼心虚,更兼心惊肉跳,只好一五一十招认出来。
原来,早在陈氏月英初嫁之时,朱弘史便已得见尊容,且心甚思之。后来听闻吕如芳被倭寇掳去,更加开心。为了接近月英,他在吕家附近办了书店,谁知月英整日闭门不出,朱弘史失落不已。
那一日,朱弘史撞见程二外出,上前闲问,程二不知其心,便将行程告知与他。
朱弘史色胆包天,趁机潜入吕家,藏在主卧床下。等到饭后,众人散去,月英回房洗澡,朱弘史跳将出来动手。月英自知厄运难逃,假装顺遂,成全对方。然而,就在朱弘史放松之时,月英一个发力,将他舌头狠狠咬了下来。朱弘史一时惊慌,只好将月英活活掐死,而后忍痛开窗逃走。
赵巡按听罢,叫他画了押,当堂判了朱弘史死刑斩首,不日示众。饶县令因为办案草率,被参了一本,从此革职不用,削职为民。张茂七虽非杀人凶犯,然其通奸罪责难逃,春香和他各被打了四十大板,流放回家,以戒将来。
话说,赵巡按办完此案之后,准备好行装,打算走水路南下。怎料忽然天降大雨,水位急剧上升,实不得已,只得改走旱路。
巧也巧得。赵巡按一行人身着便装出走,却在不远处被一众劫匪拦住了去路。那绿林之人不知,两下交手,所有匪众皆被官差拿下。
赵巡按就地审问,劫匪头子倒也有所担当,把自己所犯罪过,一一供了出来。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吕如芳就在他们掳掠的囚徒当中。
官家听闻消息,果断出动,吕如芳也被顺利救了出来。只不过到家之后才知道,自己惺惺念念的妻子,早已生死两隔。好在骨血麟儿安然,吕如芳悲愤之余,尽力苦读,最终一举夺魁,任了各地司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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