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新闻客户端执笔赵静孟琳
秋日，浙江省湖州市吴兴区的乡间小道上，时常能看到载满玉米秸秆、番薯藤的三轮车。这些车目标一致地驶向湖羊养殖场，载回袋袋羊粪。“用秸秆换的，这些羊粪可是天然的有机肥。”一问，大伯大婶便会热情地告诉你。
粮食丰收
丰收季，粮食颗粒归仓，也在田间地头留下秸秆。跳出“禁与烧”的二元思维，湖州通过“秸秆换肥”找到绿色出路。秸秆加工、发酵成生态饲料，饲料喂养出美味湖羊，羊粪处理成生物肥料，肥料抛撒回江边沃土，沃土滋养着鱼米之乡……
“春夏两季湖州农作物秸秆综合利用率97.74%。”湖州市农业农村生态与能源中心主任周婷说。“秸秆回收”是个老生常谈的难题，湖州“秸秆—湖羊—肥料”生态种养循环模式的各个环节是如何打通的？潮新闻记者走进湖州，一探究竟。
农户愿意吗
78岁的沈云莉载着番薯藤过来时，湖州钱山下粮油专业合作社的“秸秆收储中心”门口熙熙攘攘地停满了三轮车、农用车，有的载着玉米秆，也有水稻秸秆、番薯藤、毛豆秆甚至茭白的叶茎。
农户载着羊粪满意而归
“本来烂在地里、没有用的秸秆还能换肥料换钱，大家都很开心。我第一次来，听村里说能换羊粪，来弄一点种种菜。”沈云莉说。
2003年6月省人大常委会通过，并于2016、2020年两次修订的《浙江省大气污染防治条例》明确，本省行政区域内禁止露天焚烧沥青、油毡、橡胶、塑料、皮革、垃圾以及其他产生有毒有害烟尘和恶臭气体的物质，禁止露天焚烧秸秆、落叶等产生烟尘污染的物质。此外，焚烧秸秆还会加重土壤酸化，威胁粮食安全保障。
由此，探索秸秆离田利用成了新风尚。但这场变革背后，农民真的都接受了吗？
“花了整整一天时间收秸秆，还掏钱租了辆车，送到生物质发电厂去，只给了我50块钱，真不如一根火柴解决问题。”有一位农民曾在报道中这样说。假如不烧秸秆，遗留的高茬秸秆，又会影响下一茬庄稼的出苗。
农民们需要一桩合算的买卖。
湖羊
“对于湖州来说，破局的关键在于湖羊养殖。”周婷说。
秸秆之于种植户，羊粪之于养殖企业，都是负担。但是如果交换一下呢？羊粪是田里的上好肥料，秸秆则是湖羊的上佳饲料！
思路一变天地宽。湖州积极实施“秸秆换肉”，让秸秆成为草食动物的“五谷杂粮”，过腹、增肉、变肥，肥又还田。
湖州紫丰生态农业有限公司早在2007年开始湖羊养殖，公司专门配了一支收秸秆的车队，负责人费明峰还记得早年谁家水稻收割了，就电话打来催促他去收，需要羊粪了，村民自个儿就拿着麻袋过来装了，“大家都是邻里也不见外，都是自发的。后来政府推广秸秆换肥，我举双手赞成，我们等着农户送上门来，不用费时费力去收。”
“我们流转了周边3个村共1000来亩土地，配套建设羊场，目前羊有1200头。就近消化秸秆，为我们节省了不少成本。”钱山下粮油专业合作社负责人罗浩威说，“村民可以自由选择，100斤秸秆换一袋羊粪或者10元现金。多的时候一天有三四十人过来换，周末人尤其多。”
“羊粪营养价值高，红美人‘吃’了，长得果型更漂亮，口感也更好。”一位大老远跑来买羊粪的红美人橘子种植户说。
养殖企业划算吗
在湖州紫丰生态农业有限公司，有10多栋羊舍，养了5000余只湖羊。
收集好的羊粪加工成有机肥料，用来浇灌生态果园和菜园子。羊粪换来的秸秆，又成了这些羊的“专供”。
10月30日，该公司“秸秆收储中心”新到一批玉米秸秆，工作人员在TMR饲料加工区忙碌，只见玉米秸秆落入搅拌仓，被迅速打碎，飞向输送带。截至9月，湖州建成省级标准化农作物秸秆收储中心9个、区域性秸秆收储中心27个。
湖羊养殖俯瞰
“平均每头羊每天可消耗3.5公斤秸秆饲料。玉米秸秆中富含大量可利用的纤维和粗蛋白等营养物质，是极好的湖羊饲料，不用再额外添加任何物质。”费明峰抓了一把饲料给我们看，“瞧，里面还混杂着很多玉米粒。”
费明峰算了一笔账，新鲜玉米秸秆成本在七八百元一吨，而秸秆换肥的成本仅200元一吨，很是划得来。政府层面，湖州每年安排专项资金对开展秸秆综合利用的湖羊养殖主体给予奖励，对省标准化秸秆收储中心或年离田利用秸秆2000吨以上的主体奖励5万元。
“水稻秸秆就没那么受欢迎了。”费明峰直言，水稻秸秆多半是枯黄的，需要加入豆粕、豆渣、麸皮等混合搅拌，补充营养维生素，这样一来，成本就高了。大量收购水稻秸秆时，他们还会将其进行青贮处理。
收储中心
整个羊场，就像一个大型的消化系统，不断吸纳周边的秸秆及农副产品的“下脚料”，并将其转化为鲜嫩的湖羊肉。
“我们一年要消耗10000吨饲料，其中，1500吨左右通过秸秆换肥得来，水稻秸秆仅占了三分之一。”费明峰说。
良好的循环模式指引了一条“降本增效”的新路，但在实际运作中，并非一片坦途。2023年，湖州粮食播种面积122.0万亩，其中水稻种植面积近80万亩，稻草秸秆量非常大。但目前在湖羊饲料化利用上占比不高。
湖州市农业科学研究院动物所所长李玉峰也为此忧虑，“水稻秸秆离田利用找到消化出路很重要。浙江湖羊多为规模化养殖，目前占饲养成本50%的粗饲料供应主要依赖外省供应，粗饲料短缺是我省规模羊场普遍的瓶颈问题，湖州每年粗饲料80%外购，在3亿元左右。南方稻米产区稻草秸秆饲料化利用是一个必然的趋势。”
利用难题怎么解
稻浪千重香满径，10月底，已收割完毕的稻田里留下了一层金色的稻草头。
田间打捆
早上7时，某秸秆打捆队队长徐林早早到岗，开始检查保养农机。“这几天下雨，等地面干了，大约11月8日，我们就要出动了。”他指着两台机器说：“这是秸秆打捆机和秸秆包膜机，用来收集秸秆。”
这支打捆队，受雇于浙江新虹兴农业科技有限公司。
“水稻秸秆综合利用为什么难？”李玉峰分析，一方面，离田成本高，另一方面稻草秸杆发酵饲料生产成本制约着加工产业发展。
去年，结合前期对各区县规模湖羊养殖场、水稻种植基地的调研反馈，湖州市引入第三方秸杆收贮加工企业，搭建完整的供应链平台，整合解决全市稻草秸秆在收集、加工模式、成本控制等方面的问题。这家企业，正是新虹兴。
饲料生产
新虹兴是一家专业从事农业废弃物无害化处理和资源化利用技术研发和生产的民营企业，其产品如秸秆酵化饲料、秸秆有机肥在品质、经济效益等方面均处于行业领先水平，拥有《黄贮秸秆饲料的制备方法》《秸秆有机肥的制备方法》《粪尿资源化处理》等多项发明专利。
“去年第一年我们收储了3000吨水稻秸秆，今年预计扩张到6000-8000吨。”新虹兴负责人李开明介绍，新鲜秸秆加工成饲料，干枯霉变的则处理成有机堆肥，或制成优质食用菌基质等。
“我们采用生物发酵，生产全过程低碳环保。至于销路，倒不必担心，杭嘉湖地区种植业养殖业发达。我们已经跟全市3家农业公司达成战略合作，后续将由我们输出技术，扩大水稻秸秆利用覆盖面。”李开明说。
李玉峰还有更多期许，随着稻草秸秆饲料化工作的落地，湖州将有效缓解湖羊产业饲料短缺的问题，同时还能消耗全市近七成的稻草秸秆，解决连年稻草还田造成的下荏农作物病害多、草多，播种生长困难的局面。
（图片均由受访者提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