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外界预测的那样,本次欧洲议会选举,极右翼政党的抬头令欧洲议会整体出现“右转”。面对惨败,代表中间政治路线的法国总统马克龙宣布解散议会、提前选举,“赌上了政治前途”。
欧洲议会传统上被认为实际权能较弱,但在2009年《里斯本条约》生效后,其立法权已经大大提升。欧洲议会本次选举体现出的“右倾”趋势,会对欧盟政局、成员国政治、对外立场产生多大影响?中国该如何面对欧美政治中不断升温的右翼民粹主义势力?
观察者网与北京外国语大学欧盟与区域发展研究中心主任崔洪建对话,带来深度解读。
[文/观察者网郭涵]
观察者网:正如外界预测,欧盟多个成员国的右翼政党在本次欧洲议会选举中表现强劲。为何在这届被认为“史上最重要”的欧洲议会选举中,“右倾化”的现象引发了如此大的关注?
崔洪建:近年来欧洲议会选举受到越来越多关注,一个重要背景在于:欧洲议会逐渐成为欧盟内部极右翼势力、民粹政治势力影响力上升的一个集中体现。许多欧盟国家的极右翼政党在本国未必能获得较高的支持率,但往往在欧洲议会的选举中表现良好。比如这次欧洲议会选举中,玛丽娜·勒庞领导的、被认为是极右翼的法国国民联盟党,得票率大胜马克龙的复兴党。
为什么本次欧洲议会选举比上一届更引人注目,我认为有两个原因。一是自去年以来,即欧洲的新冠疫情大流行过去后,有一个非常明显的极右翼政党反弹期。这些政党的发展与活动在一定程度上受到疫情的抑制。待疫情结束,包括意大利、荷兰等欧盟内部比较重要的国家,都出现了被认为是极右翼政党的上台执政。而大多数国家的主流政党,尤其是左翼政党,处境则越来越困难。
第二个原因是欧洲正处在一个“内外交困”期。极右翼政党通过这次选举在欧洲议会做大,可能会对接下来5年欧盟机构的部分决策方向产生影响,甚至导致逆转。比如在移民和难民问题、绿色转型的问题上,多数极右翼政党都批评欧盟之前的政策主张。尤其是在目前多数国家财政比较紧张的情况下,他们不太愿意付出较大的代价去推进绿色转型。
观察者网:除了意料之中的两个极右翼党团议席增加外,绿党/欧洲自由联盟丢失了18个席位,作为中右翼主流的欧洲人民党团新增了10个议席。如何评价这次选举后,欧洲议会具体政治格局的变化?
崔洪建:这要分两方面来看。一方面,欧洲议会的议席格局与政治风向主要基于党团来划分。过去最大的两个党团,中右翼的人民党团(EPP)与中左翼的社会党团(S&D),基本上代表了欧洲的中间政治主流。
近年来,欧洲各国的政治变化出现了“两化”的共性,一是极化,过去的中间道路越来越走不通了:中左翼政党越来越被更具有鲜明左翼特色的政党所取代,中右翼政党无论是政治主张还是具体政策,都在向极右翼靠拢。
比如在德国议会,中左与中右翼政党很难再像过去那样搞“大联盟”,默克尔领导的基民盟过去被认为是一个中右翼政党,但如今的右翼色彩越来越鲜明,越来越开始抛弃曾经的中间路线。在2019年的欧洲议会选举中,这种分化态势更为明显,不过当时马克龙领导的复兴欧洲党团强调中间路线,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这种极化现象。
这一次选举结果出来后,马克龙的复兴党惨败给勒庞的国民联盟,体现欧洲议会的中间政治派系生存空间越来越小,欧盟国家的政治极化现象会越来越严重。
第二个变化就是碎片化,许多边缘小党开始联合挑战主流政党,尤其是在一些中东欧国家,包括意大利也是如此。这进一步造成了欧洲议会政治格局的碎片化,即大党不强、小党不弱。
而这种分化与极化的趋势,看似令欧洲议会中不同党团之间的界限越来越分明,中间地带在减少。然而小党彼此间的政治主张未必完全一致,他们为了获得执政地位而选择联合,导致在许多政策主张之间的界限又较为模糊,这是两种同时存在的现象。
目前看,本届欧洲议会选举更进一步地体现出欧洲政治的一个特点,即出现“三分天下”的情况,极右翼进一步做大,而过去的传统右翼会维持其地盘,但是右翼和极右翼之间的界限会越来越模糊。
同时,中左与左翼党团仍然占有一席之地,但是他们的空间会受到比较大的挤压。总体来说,这意味着欧洲议会中的右翼势力不断壮大,欧洲政治未来保守、内向的趋势会更明显。
2019年欧洲议会选举结果(上)与本届选举初步统计结果(下,更新自当地时间6月10日) 图自:欧洲议会网站
观察者网:选前民调显示,法国与荷兰的年轻选民(18-24岁)中,约三分之一支持极右翼政党,相比5年前显著提升。年轻人的“右倾化”对欧洲政治有多大程度的影响?
崔洪建:毫无疑问,近年来欧洲政治中的政党竞争与博弈,都有一个明确的方向,就是争夺年轻人。以2019年的上一届欧洲议会选举为例,当时极右翼政党可能更多代表比较传统和保守的一派人,以老年支持者居多。而当时主要是绿党在代表年轻人。
近年来,绿党在欧洲政坛的崛起与极右翼政党的崛起是同时存在的现象。但这一次的欧洲议会选举发生了比较大的变化,绿党遭受较大挫折,主要就是失去了年轻人的支持。而极右翼政党支持者中,年轻化的趋势越来越明显。由此可以看出,过去几年在争夺年轻人支持的问题上,极右翼政党比绿党表现得更好。
这背后的一部分原因是,极右翼政党在近些年的发展过程中越来越务实,不断修正过去的观念,比如在关注民生问题、失业问题上,他们表现得比绿党更亲民。
反观绿党,近年来遭遇了进退失据的尴尬处境。一方面,绿党要坚持过去那些吸引年轻人的激进的绿色转型主张,但碰到现实问题却拿不出具体的解决方案。目前欧洲多数国家面对的现实就是能源成本、生活成本上升,这对年轻人有很大且很直接的影响。如果绿党还要推进激进的绿色转型方案,就会让年轻人感觉自己的利益遭到漠视。而如果绿党掉过头来,在原先的激进绿色转型主张基础上后退,又会失去原来的支持者。
应该说,这次极右翼政党的影响力提升,不仅仅体现在欧洲议会议席的扩大,在部分欧洲国家的执政地位更加巩固,还体现在对年轻人支持的争夺上。
如果说,五年前欧洲主流政党还希望通过绿党的崛起来抗衡极右翼政党的兴起,那么五年后的形势很明显,这个目标已经失败了。
观察者网:对于两大极右翼党团来说,下一步在巩固选举成果、协调整合政策立场方面可能面临哪些挑战?
崔洪建:一方面,极右翼政党近年来逐渐从欧洲政治的边缘走向中心,在这个过程中,无论中左还是中右,欧洲的主流政党均被他们视作共同的对手。从这个意义上说,两大极右翼党团是可以实现联合的。而且在难民与移民问题上,不同极右翼政党的观点都相似,主张排外与身份政治。
因此,无论是出于政治主张还是与主流政党对抗的需要,他们都可以实现联合。但在联合的过程中会面临一个难以克服的矛盾,即从边缘走向中心意味着,要逐渐从扮演反对党、在野党的角色转变成执政党的角色。期间,他们必须不断地进行调整,钝化一些比较激烈的政治主张。
比如说,极右翼政党要就移民和难民问题挑战主流政党,但考虑到欧洲的主流民意,他们又不能碰种族歧视、极端主义的红线。这次选举前,德国选择党有一个议员说了一些支持纳粹主义的话,造成了很大影响。欧洲议会的极右翼党团很快就和德国选择党切割,把那批议员排除在外。这就是他们现在面临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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