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文章聊了太平军在永安的战斗经过,很多读者反应说,没有写永安建制,这篇就先补充下太平军在永安的一些措施。
永安建制本身包含的内容比较多,我们就挑主要的讲两点:一个是重申小天堂的口号,另一个是封了几个王。
一
先说第一个,小天堂意思就是说,大家先苦一阵子,等咱们打到人间小天堂之后,大家一起享福吧。
具体人间的小天堂在哪里?不知道,这本质上是望梅止渴。
在当时,太平军将士们身上不准私自藏钱,一律上交圣库,更不准谈恋爱,甚至母子、夫妻都得分开。
可以说把一个作为人的权利能剥夺得干干净净了。
相比之下,清兵当时是有工资拿的,比如之前文章中写过,僧格林沁劝说小兵们拿到工资别乱花,攒着寄回家。
这就不一样了,有个远方的家,士兵们心中有个寄托,就能够忍受眼前的痛苦。太平军希望大家百分百地无私,每个人都光杆一个,这就很难熬了,只好发明一个小天堂来让大家有个盼头。
小天堂是萧朝贵最初提出来的,萧朝贵目不识丁,但他为了跟杨秀清夺权,长期跟中下层士兵打成一片,很了解士兵们的需求,所以才提出这个设想。
中国人不信死后上天堂,不好忽悠,只好设计个人间天堂,这一提法为后面太平军腐化埋了个大坑。
洪秀全向大家承诺:
到了小天堂之后,大的封丞相,最小也得封个军帅,而且还能代代世袭。
本质上这就是封建糟粕,喜欢荣华富贵没有错,但把它当做人生的最高理想,就很容易迷茫。
后来定都南京,洪秀全承认南京就是小天堂,洪秀全也基本上把承诺都兑现了,似乎是个好老板,却把太平天国推向深渊。
再说说永安封王。
太平天国迫不及待地想要瓜分胜利果实,跟大多数创业小公司一样,刚刚有点起色,赶紧瓜分了,这样大家都心安。
1851年9月底攻克永安,10月,洪秀全就把他们几个(除石达开外)都封成封军师,石达开是主将。
按理说,一般来说军师只是一个顾问,没啥权力,主将应该比军师职位高,太平军反过来了,把军师设置成一种仅次于洪秀全的职位,可能是受《三国演义》的影响。
2 个月后,洪秀全又把他们封成东西南北王。
洪秀全还特意解释了一番说:
我把他们都封为王爷,姑且从民间的歪例吧,如果较真来说,有些冒犯天父,只有天父才是爷。
为什么封王要按方向封?
太平天国设想将来是要万国来朝的,东王杨秀清以后就要管理东方各国(按现在来说就是日韩东南亚),西王萧朝贵就管理西方各国(按现在来说就是欧美)。
南王冯云山就管理南方各国(非洲南亚之类),北王韦昌辉就是管理北方各国,(按现在来说,就是俄罗斯蒙古)。
四个方向分完了,石达开就封为翼王,羽翼天国的意思,从封王目的来看,也就石达开做到了。
清朝除了几个铁帽子王外,其他王爷下一代是要降级的,一代代降下去。
而太平天国的王爷是世袭制,这一点跟明朝一样,是不降级的,后代永远是王,如果太平天国成功了,估计跟明朝后期差不多,遍地是皇亲国戚。
不过,太平天国后期已经遍地是王爷了,十年走完别人200多年路。
另外太平天国各王府有各自的六部,还有卫队。
这就形成了一个个独立的派系,有非常大的隐患。不能说太平天国那群人不渴望改变社会,但他们最终被自己的愚蠢和人性弱点所吞没。其实跟我们普通人差不多,没有人不想好,关键智商不允许。
下面说说永安之后的事吧。
二
太平军自从撤退永安之后,打了一个大胜仗,把追兵打怕了,暂时安全,可是下一站去哪呢?
别说清军摸不清太平军动向,连太平军自己也不知道去哪。
根据李秀成的说法,太平军此时军中连一斤火药都没有,靠着罗大纲打破一个关卡,才获得十多担火药。
罗大纲原本是天地会的,人很猛,脑子也很灵活。
迷茫的太平军探了几个小地方,发现清军都挺多不好打,迷茫了4、5天,走着走着发现桂林城近了。
打桂林是一个思想转变,胃口变大了。
桂林城墙坚固高大,易守难攻,不是闹着玩的。
桂林的兵力极少,广西巡抚看到太平军要来了,急忙把全部守城官兵龟缩到城里,坐守待援。这一招基本上是所有不太会打仗的文官统一做法,为了弥补兵力不足,居民轮番上城墙驻守,甚至拿小孩充数。
向荣率领1000多人从小路快速行军,比太平军早一天到达桂林,抓紧布置防御,城中稍微安定了一些。
据说,罗大纲率几百人,穿着向荣部队号衣,叫开城门,而向荣在城上大呼杀贼,用炮轰击,被识破了(出自《中兴别记》)。这一剧情很可能是当时人编的。
1852年,4月18日,攻城战打响。太平军这时候还没有太多攻城经验,只能靠云梯攻城,云梯只能攻一些破败的小城,对于省城桂林来说,实在太困难。
太平军喊杀声整天,却被清军击退。
整个太平天国十几年靠云梯攻入的城市,屈指可数。
3天后,太平军又尝试用湿棉花包着桌子,头顶着桌子爬云梯,以躲避火药包,清军用石头打击,又失败了。
太平军此时只有1万多人,无法合围,不能切断守军补给线,对付高大城墙也没什么办法。
随后各路清军人马汇集越来越多,乌兰泰追击而来,他不等主力汇集,直接率100多骑兵袭击太平军防线,结果在骑马过桥时,被太平军枪炮伏击,铅弹如雨,乌兰泰被击中膝盖,重伤坠马。
乌兰泰被抬到赛尚阿军营救治,膝盖粉碎,很快伤口感染,血满衣裤,不久死去。
可惜清军少有的猛将就这么挂了,人想功成名就确实需要运气,也不能太浪,你可以浪成功一百次,但失败一次就挂了。
赛尚阿很不喜欢呆在前线,太平军永安突围后,他又跑到100多里外的城里遥控指挥去了。
在那个年代,通讯不发达,100多里地靠书信遥控指挥是很麻烦的。
清军越来越多,已经汇集2万多人,几乎达到太平军2倍。
太平军眼看各种方法都没用,就想出新的一招,吕公车。
三
看过我北伐文章的读者,应该都记得吕公车,这玩意根本没用。
不是高大的攻城器械没用,而是以当时的科技,连推动起来都难。
吕公车是用竹子和木头做的,高度跟城墙一样高,宽有6米左右,车有几层,每层可以容纳100来人,可以像爬楼梯那样爬上去。
第二层储藏满火药包,在顶层可以扔火药包到城墙上,杀伤敌军。
太平军先用吕公车假装攻大南门和北门,却在东西门埋伏伏兵,准备偷袭攻城。
结果清军乱投火药包,点燃了吕公车的火药包,后果可想而知。
吕公车不仅怕火,还承受不了大炮的轰击,有的吕公车直接被大炮轰散架了。
清军得意洋洋地说,贼用计20天,被我们一下就破解了。这对洪、杨的信心打击很大,决定撤围。
至此,为期一个月的桂林攻城战失败,太平军再次面临选择的问题。
往哪去呢?
广西兵力最多,不能呆了。广东刚刚镇压太平军分部,士气正旺也去不了。
顺势往北就是湖南,湖南精锐都被抽调到广西了,兵力空虚,那北上去湖南就是唯一的选择。
撤退的过程还是很不错的。
一个夜晚,太平军前锋和中路军迅速撤退,留一只军队断后。
断后的部队在夜里,继续发动进攻,等到5更天,就全部跑光了。
咸丰最担心的是太平军流窜,但下属不担心,关我什么事?
反正我守住桂林就好了。
咸丰屡次三番严厉要求,一定不要只守桂林,其他地方也要守,但向荣不听。
赛尚阿也要求向荣追击,但遭到拒绝说:
桂林还是得多留守军,万一贼转头回来咋办?守军得跟追军一样多才行。
赛尚阿气得上书参奏向荣。
四
太平军往北到达一个叫全州的地方,本想路过,结果守城官兵一炮轰中冯云山的轿子,重伤冯云山,将士们愤怒地转而攻城,最后屠城。
还有一种说法是,太平军本来就计划要打全州。
但我们从但是全州老大的书信中能够看出,太平军一开始确实路过,但后面又突然调转枪头攻城。
根据这个书信,我更倾向于前者。
太平军花了10天时间,靠挖地道埋火药炸毁城墙,攻入城内。这是太平军首次用爆破法攻城,以后这个方法成为当时的主流手段。
湘军和太平军都用这一招,而且都用得炉火纯青,湘军攻克安庆、南京也都是这一个方法,屡试不爽。
这里顺便说说爆破法。
先挖一条一直通往城下的地道,这是个技术活,比如地道需要木板加固,还要顶部得留通风口,否则人就闷死了。
地道得测量好,必须刚好通到城墙下才行,这个技术在当时也是比较困难。
挖好地道后搬炸药的时候尤其要小心,地道里乌漆麻黑,当时照明设备是明火,一旦触碰炸药,后果不堪设想。
太平军北伐时,清军就发生过地道爆炸事故,损失惨重。
一般用棺材装炸药,用竹筒连起来埋火药引线,威力巨大,后来还发明了双层炸药,上层先炸,等敌人想补缺口时,下层再炸一次,这属于高科技了。
太平军在全州里只呆三天就撤了,刚刚出城10里,却遭到了一次重大损失。
这一战一个清军将领声名鹊起,此人就是江忠源。
之前的文章中多次出现他,此人是猛人中的猛人,他曾经屡试不中,就自己办团练,在浙江混了个知县,后来被赛尚阿带到广西围剿太平天国。
之后江忠源一直在乌兰泰手下干活,但那时候他还不怎么有名,所以没提他。
乌兰泰死后,江忠源独领一军。
此时太平军已经有200多条船,怎么会突然有那么多条船?你懂的。太平军兵分两路一路水军,一路陆军。
江忠源在下游一个叫蓑衣渡的地方,提前做了埋伏,这里是个险滩。
他先砍掉巨树拦住河道,又在江中埋下木桩,两个方向上都埋伏了重兵,唯独在东方有个缺口,本来想让一个将领来埋伏,但那个将领延误了,给太平军留了一线生机,否则太平军会遭受重创。
太平军船只到达蓑衣渡时,发现江路被堵,岸边炮声滥轰,太平军陆军顽强抵挡住清军进攻,杨秀清决定放弃全部船只,由东路突围。
太平军焚烧一部分船只,放弃全部辎重,经过小路逃掉了,翻山越岭来到了湖南。
这一战太平军主力未遭重创,民间流传这里埋葬一个太平天国的王爷,就是前几天重伤的冯云山。
很不幸的是,很多将士家属、妇女惨遭杀戮。
在危机时刻,首先被抛弃的还是她们。
洪秀全虽然让战士们拖家带口,但没有保护好战士们的家属,非常可惜。
上文已经说过,出永安后,太平军的家属被屠戮一次,这次又来一次,不知道还剩多少。但似乎洪秀全对此没有任何表示。
不管怎么说,太平军走出广西,来到湖南,进入一个更广阔的天地,可以算是猛虎出笼。
接下来,太平军奇袭长沙,围攻长沙81天,要不是一个血衣小兵飞骑入城报告,长沙可能就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