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初夏，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日子。我像往常一样结束了一天的劳作，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多年的风吹日晒让我的脸上布满沧桑，手上也添了不少老茧。
推开家门，屋内光线有些昏暗，我正要换上干净衣服，突然听见有人轻轻叩门，谁啊？我边应着边把门打开，入眼是几个陌生的面孔，有男有女，约莫四五个人，看上去有些眼熟。
领头的一位中年男子颤抖着嗓音开口了，邹雪生！我是叶明，你还记得我吗。叶明？我呢喃着，这名字勾起了我尘封多年的记忆，怎么会是他，这是我当年在北大荒的老战友!
我木然地盯着他，好像在确认这不是一场梦。四十年的光阴荏苒，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也已两鬓斑白，我们抱在一起，泪水夺眶而出。
老邹，我们是专程来接你回北京的，叶明抹去眼角的泪，哽咽着说。听到这话，我的心情无比复杂。家乡，阔别了四十一年的地方，我魂牵梦萦的所在，但也是伴随着无尽苦楚回忆的故土。
朋友们坐在院子里，端详着我简陋的房子，心情似乎都很沉重。突然，叶明站起身，一字一句地说，老班长，这次我们一定要带你回家，回咱们曾经生活过的北京!
故友相聚，往事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中，我不禁潸然泪下，回首那段在北大荒的青葱岁月，还有那段改变了我一生轨迹的下乡经历。
一、风雨飘摇，少年离家闯北荒
1968年，我年仅17岁，是北京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军人子弟。家中有慈爱的父母和年幼的弟弟，生活虽不富裕，但一家人其乐融融。
好景不长，1968年的一天，父亲被打成右派，被下令遣返老家。不久，母亲也因郁郁寡欢去世。顷刻间，我失去了所有亲人的庇护，成了孤苦无依的少年。
就在我彷徨无助时，响应国家号召去北大荒参加农垦的通知来了。望着弟弟稚嫩的脸庞，我咬咬牙，决定带弟弟一同前往，开始新的生活。
告别熟悉的北京，我怀着忐忑和些许期待，踏上了开往黑龙江的列车。一路上，车厢里挤满了和我一样远赴边疆的知青，大家稚嫩的脸庞上写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期待，我和许多新结识的朋友也在谈天说地，不知不觉列车已驶入了北大荒。
在广袤无垠的黑土地上，寒风凛冽，残破简陋的农舍，这就是我们未来生活的地方。安置好行囊，我抱起尚在襁褓中的弟弟，他好奇地望着陌生的一切。
弟弟，哥哥以后就在这片土地上和大家一起劳动，把这里建设得更美好，等你长大了，也来和哥哥一起，好吗？弟弟虽听不懂，却睁大双眼，仿佛在回应我。
初来北大荒，生活的艰辛难以想象。寒冷刺骨的冬天，我和知青们在冰天雪地里挖土坝、开沟渠。
集体宿舍里，在一阵阵的酣睡声中，冻醒了就互相依偎着取暖，粗糙的伙食、简陋的被褥都不算什么，最难熬的是思念家人的辗转反侧。
令我感到些许安慰的是来到北大荒后结识的朋友们，我们同吃同住，同劳动，感情日渐深厚。
尤其是叶明，他和我年龄相仿，两人一见如故。从工地回来，我们常常一起畅聊理想，憧憬未来，他鼓励我好好干，总有一天能回到北京。
就在我渐渐习惯北大荒的生活时，一个噩耗传来，因为弟弟年幼，组织上决定将他送回北京。
我抱着弟弟泣不成声，却无力改变这个决定，望着弟弟远去的背影，我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顷刻间，我又成了孤身一人。
岁月如梭，我在北大荒一干就是十年。期间，我和叶明等战友们并肩劳作，为北大荒的开发建设呕心沥血。
从农田到工厂，从学校到医院，我们用青春和热血画着这片土地的蓝图。渐渐地，昔日荒芜的北大荒有了新貌。
我们这一代北大荒的知青，用实际行动诠释了艰苦奋斗、无私奉献的北大荒精神。即便后来大批知青陆续返城，我也毅然选择留下，因为北大荒已经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我无法割舍。
转眼到了1978年，一个重大喜讯传来，国家允许留在北大荒的知青返城。我激动万分，马上给叶明写了封信，约他来北大荒接我回北京。
数月过去，我没有等到叶明的回音，也没有等到返城的批复。我这才明白，自己已被遗忘在北大荒，回家的路仿佛遥不可及。
二、孤苦无依，妻弃女离再沦落
就在我以为人生从此只能在北大荒度过时，又一个打击降临到我头上，我的妻子在一段时间的争吵后，毅然决然地离开了我。
她走的那天，我们简陋的小屋里回荡着她的抱怨和嘲讽，她说受够了这个一无所有的家，要去外面寻找自己的天地。砰的一声，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被她用力甩上，宛如我破碎的心。
我呆坐在院子里，望着被留下的五岁女儿，心如刀割。女儿懵懂地问我：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啊？我鼻子一酸，把她搂入怀中，不知如何回答。从那时起，我就成了北大荒上远近闻名的单身父亲。
为了养活女儿和自己，我白天去建筑工地搬砖，晚上回家做饭、洗衣。粗糙的砖头磨破了我的手掌，繁琐的家务又占据了我的休息时间。但我不敢有丝毫懈怠，因为女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要为她撑起一个完整的家。
有一次，我加班到深夜才回家，女儿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我连围裙都顾不上系，匆忙煮了一碗面条。女儿狼吞虎咽地吃完，指着我的围裙说：爸爸，你穿着这个真好看!
我这才发现，自己系的是女儿的小围裙，粉嫩嫩的，上面还绣着俏皮的小兔子。我和女儿对视一眼，都笑出了声。那一刻，我感到所有的辛苦都值得。
日子虽然清贫，但我觉得和女儿在一起就很满足。然而，命运再一次跟我开了个巨大的玩笑，女儿上初中那年，因为学费问题，不得不辍学外出打工。
临行前，女儿将一个信封塞到我手里，说是攒了好久的压岁钱，让我拿去贴补家用。
我不禁红了眼眶，问她上哪儿去，她说先去县城投奔表姐，再想办法去大城市。我不舍地抱着瘦弱的女儿，嘱咐了千叮咛万嘱咐，恨不得将所有的疼爱都给她。
从此，家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每天，我对着女儿的照片发呆，心里念叨着她在外地一切都好。偶尔收到女儿的来信，我激动得连笔都拿不稳，回信时也是洋洋洒洒写了几大页，生怕漏掉什么事没跟女儿讲。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我在北大荒整整一呆就是41年，美好的青春、壮实的身体、宝贵的大好时光，全都献给了这片广袤的黑土地。
这天，我像往常一样去工地干活，手里捏着女儿新寄来的照片，那已经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我轻轻抚摸着泛黄的相片，喃喃自语，雪芳啊，你在北京过得还好吗?爸爸好想你，一滴泪悄悄地滑落到女儿灿烂的笑脸上。
当我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家时，突然发现门口站着几个人。定睛一看，是叶明！我多年的老战友，曾经的北大荒知青，一起辛苦劳作的好兄弟。他的身边还有几位同来北大荒的老知青，我激动得说不出话，上去就紧紧抱住了叶明。
叶明他们进屋后，环顾着我简陋破旧的家，心情都很沉重。我连忙搬出自制的土豆泥，招呼大家尝尝。
叶明接过碗，却迟迟未动，眼圈渐渐红了。他说，邹雪生，我们听说你留在北大荒后的情况，一直惦记着你。
如今大家都在北京安居乐业，回想起咱们的青春岁月，都对你念念不忘啊!
我含着泪，轻轻点头。叶明接着说，来之前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你一个人留在北大荒实在太苦了。
大伙儿一定要接你回北京，咱们好好聚一聚，重温那段并肩战斗的时光。说着说着，叶明的眼泪也掉了下来。
我听后心里百感交集。回北京？那是我魂牵梦绕的故乡，有我朝思暮想的亲人，但北大荒也是我魂系的地方啊，我在这里花光了所有的青春和乡亲们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我陷入了沉思，叶明好像看出了我的犹豫。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老邹，跟我回北京吧，那里有你的家，有牵挂你的战友。
你在北大荒奉献了整个青春，把最宝贵的年华都熬在了这里。你为北大荒做出了那么大贡献，现在是到了享福的时候了。我们都等着你回去团聚呢！叶明的一席话，让我热泪盈眶。
我环顾自己空荡荡的家，想到女儿已在外谋生，自己留在北大荒又有什么意义呢？于是我狠狠心，擦干眼泪，对叶明说，走，跟你们回北京！叶明激动得呜呼起来，紧紧握住我的手。
就这样，在战友的呼唤下，我整理了简单的行囊，恋恋不舍地告别了陪伴我41年的黑土地，告别了亲如家人的父老乡亲，踏上了返回故乡的列车。
望着车窗外渐渐远去的北大荒，我心潮澎湃。北大荒！我把青春和热血都献给了你，此生此世永不相忘。
三、战友驾临，重拾回京希望
告别了北大荒，我随着叶明他们踏上了返京的列车。一路上，我的心情无比复杂。一方面，我对即将到来的团聚充满了期待，北京！那个我魂牵梦绕的地方，我终于要回去了。
另一方面，我又有些忐忑不安。阔别41年之后，北京还像记忆中的那样吗？我还能找到儿时的小伙伴，昔日的邻里乡亲吗？
更让我担心的是，当年下乡时，我的档案和户口都迁到了北大荒，这么多年过去，还能顺利迁回北京吗？我小心翼翼地向叶明询问此事，生怕因为这些问题，回京的路又要受阻。
叶明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说，老邹，你尽管放心！我们提前想过这个问题，已经着手去解决了。我不解地看着他，叶明继续说道，我们几个老战友，回京后都分散在各行各业。
阿勇在公安局工作，老刘在人才交流中心上班，小张是档案馆的馆长，听说你要回来，大家都在琢磨着帮你的忙呢！
叶明滔滔不绝地说着，我的心头阵阵发热。原来，我在北大荒艰难度日时，战友们始终惦念着我。如今我要返京，他们又在四处奔走，只为了让我回归得更顺利些。
一周后，叶明兴冲冲地找到了我，手里还捏着一个牛皮纸信封。他笑得合不拢嘴说，邹雪生，你猜我拿着的是什么？
我摇摇头，叶明神秘地打开了信封，映入眼帘的，赫然是我多年未见的档案袋，那深蓝色的袋子已经泛黄，残破不堪，但上面邹雪生三个字却清晰可辨。
我颤抖着接过档案袋，泪水模糊了视线。叶明接着从怀里掏出了一本崭新的户口本笑着说，你的户口也迁回北京了，从今往后，你就是堂堂正正的北京市民！
我一时语塞，只能紧紧握住叶明的，往事历历在目，战友情深，令我潸然泪下。有了档案和户口，我返京的障碍终于被扫清了。
我迫不及待地踏上了开往北京的绿皮火车，历经41年，那熟悉的车厢声又在耳畔响起，我望着窗外的景色，感慨万千！
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已是满头华发的老者。岁月沧桑，物是人非，唯有战友情谊和北大荒的拼搏记忆，永远铭刻在我心中。
三天后，列车缓缓驶入北京站。我走下车厢，只见叶明、阿勇、老刘、小张都在月台上向我招手。他们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就像当年我们在北大荒相识时一样纯粹真挚。
欢迎回家，邹雪生！战友们齐声说道。我紧紧拥抱了每一位朋友，热泪盈眶。是啊！我终于回家了！这一刻，我所有的苦难都得到了释怀，所有付出都有了回报。
这群可爱的战友，这座日夜思念的城市，还有那个朝思暮想的家，无时无刻不在等待着我的归来。感谢生命，我从没被遗忘!
结语
回家了，真好！尽管青春已逝，但我相信，只要心存善念，脚踏实地，哪怕走过弯路，人生最后都会有好的结果。
四十一年，我用半生倾覆。铭记昨天，是为了更好地面对明天。北大荒的泥土埋葬了我的青春，也孕育了我的梦想，往事已矣，新生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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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链接：
中国最后一名知青：滞留北大荒41年，41年后战友来找他：跟我回京
原创2023-05-01 13:01·议史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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