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可卿作为金陵十二钗之一,身上有着诸多的谜团。
比如她的出身问题,说她是秦业从养生堂抱来的弃婴,就算是秦业,也不过是个穷官小吏,连给儿子请老师的钱也没有,两家门第相差太远,如此身份如何能嫁入国公府做长房长孙的嫡妻呢?在现实中几无可能;
比如秦可卿这样小门户的女儿,嫁进豪门,却不受歧视,从上到下几乎被她吃定,所有人都对她高看一眼,同样不现实;
就连秦可卿身上的修养、品格、立足长远的思考、高瞻远瞩的视野,可以说她的站位比贾府所有人都高,这都不是小门户能培养出来的品质。
《红楼梦》第五回,宝玉在宁国府要午休,最后选中秦可卿的房间,小说对秦氏的房间有一番极为细致的描写,原文如下:
向壁上看时,有唐伯虎画的《海棠春睡图》,两边有宋学士秦太虚写的一副对联,其联云: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笼人是酒香。案上设着武则天当日镜室中设的宝镜,一边摆着飞燕立着舞过的金盘,盘内盛着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上面设着寿昌公主于含章殿下卧的榻,悬的是同昌公主制的联珠帐。
(秦可卿)说着亲自展开了西子浣过的纱衾,移了红娘抱过的鸳枕。
这一段出现的人物、器具,全是皇家风范,于是有人猜测秦可卿的真实出身很高贵,她甚至可能出身皇族,否则不可能用这些皇家用品来形容她,于是,秦可卿身上的那些不可思议统统有了合理的解释,这样理解对吗?
肯定是错的。因为这段话每一句都经不起推敲,这就是曹雪芹的障眼法,要是从表面看,那就掉进他设的迷魂阵里去了。
海棠春睡的主角是杨贵妃,武则天、赵飞燕、寿昌公主、同昌公主,这些都是皇家的女人,但里面的东西可就有问题了。
武则天镜室中设的宝镜,杨慎在《升庵诗话》中有“唐高宗造镜殿,武后意也。四壁皆安镜,为白昼秘戏之需。”是说武则天荒淫无度,宣淫云雨时需要镜子助兴。后来武则天做了皇帝,也造过镜室,不过此事在正史中不见记载,杨慎是明朝状元,他记载此事也是参照野史或者民间故事,不论是不是史实,武后和镜室都是人们批评她荒淫无道的典故。秦可卿屋里当然有镜子,但肯定不是武则天时代的铜镜,这里就是用象征来说事。
至于赵飞燕立着舞过的金盘,是说秦可卿屋里有一个做摆设的盘子,是个金盘,盘子是豪门常用的摆设,像凤姐屋里有汝窑盘子,宝玉屋里有玛瑙盘子,探春屋里有盛着佛手的大观窑的大盘等,秦氏屋里自然也不会是赵飞燕舞过的盘子。
至于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还有同昌公主的床帐、西施浣的纱衾、红娘抱过的枕头不可能保存百千年,这就更是纯属用来比喻了。
不论是武则天、赵飞燕、杨贵妃、西施,还是同昌、寿昌公主,在封建社会主流价值里,她们都是淫乱后宫、危害社稷的红颜祸水,提起她们,统治阶级尤其是文人士大夫们,是一定要带着批判和贬斥态度的。就算是秦观的那个对联,从秦观作品集《淮海集》里找,根本也是子虚乌有,之所以这里要让秦观顶缸,是因为他文风香艳,他的字又叫太虚,借个他的名头而已,类似的情况曹雪芹在别处也有类似的杜撰。
这一连串的典故,有分别不同的用意,杨贵妃、武则天都曾一女侍父子,秦可卿不就是和贾珍贾蓉父子二人吗?寿昌、同昌二公主,是说秦可卿擅风情,和她生活的奢靡。其实如此大肆铺垫,不过是想说秦可卿是个虽美丽却不检点的女人。
这些一方面在为秦可卿这个人物做映射,另一方面,也为贾宝玉即将神游太虚做铺垫,他就要和太虚幻境里的兼美成亲,先来一段暧昧和香艳,告诉读者,贾宝玉将在这里完成他的成人礼。
《红楼梦》对众人的屋子有或多或少的描述,最细致的就是贾宝玉和秦可卿的房间,其实,秦可卿房间里的东西,在贾宝玉那里都有,比如秦可卿的是梳妆用的宝镜,贾宝玉屋里的是一面大的穿衣镜,总之,可以一一找到对照。
之所以如此安排,无非也是要说秦可卿和贾宝玉有着密切的联系,她是贾宝玉的性启蒙者,二人也同是太虚幻境的人物,一个是警幻之妹,一个是神瑛侍者,她们到人间历经富贵后,分别担负不同的启蒙开悟的任务。
秦可卿对于贾府的意义,贾宝玉是知道的,或者说神瑛侍者知道,秦可卿临终不忘嘱托凤姐贾府身后事,令脂砚斋感怀堕泪,作为有补天之才通灵玉化身的贾宝玉,却为世所不容,他当然痛心于秦可卿堕入风月深渊,以致殒身,所以,当宝玉在得知秦可卿死讯时,一口鲜血吐在地上。
也就是说,秦可卿这个人物,不是什么天潢贵胄,她和宝玉黛玉一样,是太虚幻境里的仙子,也是带着任务来到人间的,不过她也叫不醒那些糊涂的人们,扒到这里,还是令人叹息!
贾宝玉和秦可卿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曹雪芹对此用或实或虚,或明或暗的方式,告诉读者,他想要表达的象征意义。
参考原著:《甲戌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庚辰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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