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美国生活时代图书公司出版的25册版《第三帝国》丛书《斯大林格勒》分册的童鞋，肯定记得该分册开头的一张照片：一群衣冠楚楚的二战德军空军飞行员，正围观审讯一名刚被击落并被俘的苏军飞行员，这名飞行员头部因磕破了点皮而贴上了两张狗皮膏药，他胸前的列宁勋章和红星勋章证明他是一名军官级别的优秀飞行员。那么这名苏军飞行员究竟是何人？之后又结局如何？笔者这回就来揭晓这些疑问的答案。
被德军围观的苏军飞行员
这名苏军飞行员的真实姓名是雅科夫·伊万诺维奇·安东诺夫（Якова Ивановича Антонова），时任苏军第84战斗机团团长。安东诺夫于1908年出生于沙皇俄国境内的马拉霍沃村（现属俄联邦诺夫哥罗德州索列茨基区），在他年轻的时候，全苏联的俄罗斯青年们都以成为一名飞行员为荣，安东诺夫自然也不例外，经过其努力，最终他在25岁的时候成为了苏联红军空军的一名战斗机飞行员。
安东诺夫，青年与中年时期
安东诺夫与父亲、大女儿
安东诺夫与其姓名不详的妻子
安东诺夫，妻子，及两个女儿
1939年冬苏芬战争爆发，时任苏军西北方面军第7集团军第59列宁格勒航空旅第25战斗机团助理中队长的安东诺夫中尉也驾机参战，在1939年12月6日至1940年2月19日两个半月的时间里，他在复杂恶劣的气象条件下一共执行了58次战斗任务，包括对芬军纵深机场的11次侦查和攻击、对芬军列车和炮兵阵地的对地攻击和5次空战任务。2月2日，安东诺夫驾驶的I-16型战斗机与芬兰空军的两架福克D-21型战斗机在伊马特拉车站地区遭遇。
在安东诺夫撰写的报告上写道：“在 2800米的高度，我观察到有两架福克D-21正在下降，他们似乎没有注意到我。于是我掉转过来，从正面攻击其中的一架。在距敌400米处的时候，我向敌人开火，虽然他成功地实施了闪避，但在距敌不到100米处的地方，他终于被我击中并坠地起火。另一架福克D-21出现在前面与我展开缠斗，我陪他玩了一段时间就看不到他了，直到最后我看到他正在被我军的另一架战斗机追赶。”
根据芬军文件显示，在2月2日这天被安东诺夫击落的是服役于芬兰空军的丹麦志愿者弗里茨·拉斯穆森（Fritz Rasmussen，1911-1940）中尉，隶属于芬兰空军第24战斗机中队，他在被击落后因为降落伞故障而跳伞失败，并因此丢了性命。因为这次胜利及其他勇敢的表现，使得安东诺夫于1940年3月荣获“苏联英雄”称号，并另获得列宁勋章一枚。
被击落的丹麦飞行员拉斯穆森及其墓地
1941年，安东诺夫升任某战斗机团团长，并参与了苏军进入伊朗的军事行动。1942年8月，安东诺夫改任第84战斗机团少校团长，此时正值纳粹德军A集团军群大举进犯高加索地区，根据安东诺夫的战友、时任第88战斗机团参谋长的奥尔基·安德烈耶维奇·普申尼亚尼克（Георгия Андреевича Пшеняника）少校的回忆录《让我们飞向奥德河》（Долетим до Одера）记载，8月25日这天，在上级的命令下，安东诺夫和普申尼亚尼克各自带领自己团的一部分战斗机去突袭德军的纵深机场。
普申尼亚尼克与其回忆录《让我们飞向奥德河》
参加这次行动的是第84战斗机团的9架I-153型战斗机，及第88战斗机团的8架其他战斗机，那天的天气出奇地晴朗，高加索雪白的山峰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都清晰可见，不幸的是，在这样的清晰的天气下，苏军战斗机成为了对敌人来说清晰可见的活靶子。很快，20架德军的梅塞施密特Bf-109F型就出现在空中，并与苏军机群发生混战，激战中，有两架苏军战斗机被德军击落，其中就包括安东诺夫的座机。
据参加过这次战斗的苏军飞行员康斯坦丁·苏霍夫（Константин Сухов）回忆，安东诺夫由于座机被德国人击中着火，被迫弃机跳伞，当他在空中缓缓降落时，一些丧心病狂的德国飞行员还试图向他扫射。为了保护团长，苏军飞行员巴甫洛夫、拉沃奇金、加科夫等人在安东诺夫的着陆点上空多次盘旋，想尽各种办法掩护领导。正如普申尼亚尼克在回忆录里所写的那样，安东诺夫随后“失踪”了。
苏霍夫与列舍特尼科夫
安东诺夫失踪后，身后留下一个妻子和两个孩子，长久以来，苏联官方都对外宣称他已在8月25日的这次空战中牺牲，甚至还为他修建了一座纪念碑。直到1987年，美国人沃恩·哈迪斯蒂 （Vaughn Hardesty）出版了描写二战苏军空军活动的报告文学作品《红凤凰》（Красный феникс），该书一经出版便成为畅销书，书中出现了一幅描绘着一群德国人围观一名被俘苏军飞行员的插画，这幅插画即是对着本文开头所提到的那张二战照片所描画的。
虽然本来苏联人是没机会看到这本《红凤凰》的，但该书作者哈迪斯蒂为了修订第二版，专门前往苏联去寻找苏方空战档案，并希望传奇性的苏军空军上校瓦西里·列舍特尼科夫（Василий Решетников，1920-1968）能为该书撰写前言。列舍特尼科夫上校在拿到《红凤凰》的样书后，第一眼就认出了，插图中这名被德国人围观的苏军飞行员，就是安东诺夫！
有趣的是，二战德军王牌飞行员、曾击落过275架敌机的京特·拉尔（Günther Rall，1918-2009）在他的战后回忆录《我的飞行手册》（Mein Flugbuch）中，也正好提到了击落安东诺夫的事情。据其回忆，安东诺夫的座机被击落后，他本人成功跳伞，但在降落到地面上后即被德国人包围。安东诺夫虽然打光了手枪里的全部子弹，但最终还是被德国人俘虏。
京特·拉尔及其回忆录《我的飞行手册》
拉尔在回忆录中写道：“这个俄罗斯人太年轻了，就像我们大多数人一样——他还不到20岁。他把直直的金发从高高的前额向后梳开，为两块巨大的遮盖伤口、膏药布腾出空间。他那聪明的棕色眼睛透露出骄傲和失望的情绪，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他的胸前挂着三枚勋章，其中我只知道一枚——它被称为苏联英雄金星勋章……这就是他们真正的样子，那些无法接受低人一等的人道待遇的的人！这是一位能立即赢得任何身为战士的人的尊重的战士。”
拉尔还提到，德国人为安东诺夫提供了医疗援助，并没有把他关起来，让他可以在战场上自由活动，理由是“我们既不想也没有能力把他关起来。”作为对这种礼节的回应，安东诺夫一开始也确实没有逃跑，因为他知道如果他跑路了，这些好心的德国飞行员们可能会被他们的上级关禁闭。不过，拉尔最后又提到，安东诺夫在与其他伤员一起乘坐卡车被送往德军莫兹多克战俘营时，靠披着一件德军军大衣，成功跑了出去。
拉尔的回忆当然并不完全准确，比如当时安东诺夫已经34岁而不是20岁，是少校而非他回忆中的上尉，而且他把安东诺夫被击落时的具体时间和机型也都记错了。那么，拉尔关于安东诺夫趁乱逃走的回忆是否准确？由于战后安东诺夫从未现身后，这一说法的可信性也大打折扣。据称，2017年，人们在马里乌波尔的一处德军群墓里发现了一具身穿红星大衣的飞行员的遗体，乌克兰历史学家瓦季姆·朱瓦加（Вадим Джувага）认为，这正是已消失多年的安东诺夫少校的遗体。
葬有安东诺夫遗体的马里乌波尔德军公墓群
朱瓦加在2017年的一篇博文里写道，1943年初，德国人在这座墓群里隆重埋葬了一位苏联飞行员，据称他是一名苏联英雄，是在试图穿越前线时被德国人杀害，这一点得到了四位互不相识的马里乌波尔当地老人的证实。负责营救安东诺夫的是军医鲍里斯·格尼利茨基（Бориса Гнилицкого）领导的一个地下抵抗运动小组，在整个战争期间他们一共营救了多达300多名苏军战俘重返己方战线。
据朱瓦加调查，安东诺夫在被抵抗运动小组营救出来后，先是躲在地下组织成员马特里亚娜·库岑科娃（Матрены Кузенковой）护士的家中，然后又躲到马里乌波尔市中心的无产阶级大街 1 号，并在另一名地下组织成员瓦伦蒂娜·季诺维耶娃（Валентине Зиновьевой）的帮助下获得了穿越前线的必要文件，结果却在穿越前线时出现了意外……
在前线手持自动步枪的朱瓦加大叔
最后要提一笔的是，已经55岁高龄的乌克兰历史学家兼记者朱瓦加，虽然揭晓了安东诺夫少校的牺牲之谜，但在2022年爆发的俄乌冲突中，他却又志愿参军站在乌军一边。目前他正在刚打完大仗的阿卡迪夫卡方向，负责对空警戒监视无处不在的俄军无人机和巡飞弹，让我们祝这位大叔好运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