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被液压部件卡住了脖子后，我国重型机械主要依赖进口。
后来，越来越多的中国“钢铁巨人”，出现在公众视线里。
中国三一重工集团的62米泵车，在2011年日本福岛核电站爆炸事故中，起到了举足轻重的救援作用。江苏盐城2017年的罕见极端天气，对城市造成了巨大的破坏，各种国产重型机械，也在第一时间参与救援。
这些钢铁巨人背后，都站着一个液压“龙头”。那就是江苏常州的恒立液压。这家成立于2005年的公司，是集高压油缸、液压泵阀以及液压马达等产品研发制造于一体的大型跨国企业。挖掘机主机厂商们，是恒立液压的主要客户。
2016年以来，恒立液压的K线走势更是“靓丽”，并不逊于另一只大牛股贵州茅台。
也正因为给投资者带来持续丰厚的回报，恒立液压在市场上素有“机茅”之称。不过，在工程机械行业触顶后，恒立液压迎来了踌躇期：业绩增长放缓、盈利下降。创始人汪立平的财富值在2022年这一年，还被天合光能创始人高纪凡赶超，失去了蝉联三年的常州首富宝座。
但令人惊奇的是，汪立平只用了短短一年的时间，就夺回了曾经的荣耀。《2023胡润百富榜》显示，汪立平家族以610亿元的财富，重新坐上常州首富的宝座。汪立平迅速扭转局势背后，归功于恒立液压好于同行的业绩水平。
2024年4月22日晚间，恒立液压发布的2023年年报显示，公司营收为89.85亿元，归母净利润24.99亿元，两项数据都接近2021年的历史高点。
最近几年，工程机械行业的日子并不好过。
受到国内外多重因素影响，我国工程机械行业销量2023年仍旧低迷，挖掘机出口销量保持两年高速增长后转为负增长，国内销量连续第三年下行。据中国工程机械工业协会数据统计，2023年全国共销售挖掘机195018台，同比下降25.4%；其中国内89980台，同比下降40.8%；出口105038台，同比下降4.04%。
恒立液压逆势增长的原因在于“挖到了新矿”：成功的产品多元化和国际化战略。
01、“想赚钱来恒立，三年买车，五年买房”
机械行业里的人，都知道一个公认的事实：恒立液压出了名的工资高。
恒立液压的薪资水平，排在常州的第一梯队。以常州7000-9000元每月的平均工资来看，恒立液压的员工，通常能拿到一万元以上，有的甚至能拿到1.5万元以上。
以至于坊间流传着一句话，“想赚钱来恒立，三年买车，五年买房。”恒立液压员工待遇颇为优渥背后，是以高强度的工作为代价的。高工资中的一部分，正是来源于加班费。
有员工称，恒立液压的人事，通常会在面试阶段告知前来的面试者，能接受单休以及加班的人，方能通过面试成为正式员工。
刚进这家公司没多久的王清也不例外。
2024年4月17日，王清告诉「市界」，以前从来没想过找单休的工作，但考虑拿到加班费后的薪酬不错，最终还是选择入职恒立液压。从目前来看，王清负责工作的加班强度，在她的预期范围之内。
“研发、技术、采购之类的岗位，基本都是单休。”在王清看来，公司这么做是无奈之举。“大家都太忙了，公司体量大，效益好，业务量当然也就多了。”
此时此刻，正值草长莺飞的4月。按照惯例，一般每年三四月份，都是恒立液压订单的高峰期。
液压油缸被视为挖掘机的“心脏”，液压泵阀是挖掘机液压系统的一部分，和液压油缸有着同样的重要性。
“为了满足下游需求，对产能进行了扩张，都是加班加点。”在2021年3月的一次机构调研会议中，恒立液压负责人曾提到。今年的春天也不例外。“忙碌”也是2023年恒立液压员工的工作常态。
员工加班加点背后，是恒立液压源源不断的订单量。2023年，恒立液压归母净利润24.99亿元，资产负债率还不到25%。
恒立液压之所以逆势稳步前行，一方面是其仍牢牢握着一些大客户，国内有三一重工、徐工集团等工程机械巨头，国外有美国卡特、日本神钢等全球知名主机客户。早在2021年，恒立液压前五大客户的销售额，就占年度销售总额的一半以上。
给汪立平财富值添砖加瓦的动作还有，截至2023年，“恒立液压几乎从川崎重工手里，夺走了国产中小挖掘机液压泵阀90%的市值份额。”接近恒立液压的资深工程机械人士宋枫告诉「市界」。川崎是日本的一家重工业公司，它曾与日本KYB、德国博世力士乐等日德企业，垄断了中国液压系统市场。
▲（资料来源/恒立液压2023年年报）
2021年开始，受全球供应链紧张、资源价格上涨等因素的影响，美国卡特等国外公司纷纷开始调高产品价格，这让它们在中国地区失去价格上的竞争力，从而丢盔弃甲，市场份额一降再降。
以川琦为例。“川琦的液压泵阀本比恒立贵，这次涨价之后，川琦的液压泵阀价格更贵了。市场大环境深度调整中，很多中小挖机疯狂减配，放弃了川琦，选择恒立液压。”宋枫告诉「市界」。
毕竟，机械行业周期下行中，大家都需要降本增效。而恒立液压的液压系统，在国内国际竞品当中，性价比可谓是一骑绝尘。并且，2018年开始的国产化替代的发展逻辑，已经在恒立液压擅长的油缸赛道实现。这也是2023年恒立液压，业绩逆势增长的另一重要原因。
得益于此，汪立平家族的身价，也有了进一步的跃升。《2023胡润百富榜》显示，汪立平家族610亿元的身价，相较于去年的财富增加了110亿元，汪立重新坐上常州首富的宝座。
2019年到2021年，汪立平连续三年登顶常州首富。2022年，受上游原材料上涨，以及工程机械周期性等因素的影响，恒立液压的毛利率承压、挖掘机油缸销量下滑。这一年，天合光能的创始人高纪凡，取代汪立平成为常州首富。
时至今日，荣耀归来的汪立平，不知是否记得，他的前半生曾多次上演，这种有惊无险的戏码？有人是记得那些惊心动魄的往事，比如担任十多年液压工程师的冯欢。
这些年，冯欢跟恒立液压打过不少交道，也买过这家公司的股票。因此，他比普通人更清楚恒立液压的每一次危机。
02、有惊无险，挺过多次难关
冯欢还记得，汪立平首次遭遇周期性风险，是在2004年。
当时，为了防止经济过热，国家对产业结构进行调整，工程机械市场迅速萎缩，国内挖掘机销量顺势下滑。恒立液压也因此受到巨大冲击，经营业务大幅下降。
这种冲击延续到2008年。直到2009年，重点建设铁路、公路、机场等国家战略，激活了挖掘机行业，恒立液压才时来运转。两年后，挖掘机市场迎来高峰，汪立平将恒立液压上市。
2012年开始，是汪立平的又一次低谷期。经历四万亿的基建刺激后，恒立液压的净利润四连降，2015年、2016年连续两年扣非归母净利润为负值。一直到2017年开始，挖掘机行业再次迎来持续高景气，恒立液压的经营，也表现为持续高增长。
这种繁荣景气，一直持续到2021年。这一年，恒立液压归母净利润为26.94亿元，较2017年的3.82亿元增长6.05倍。令人疑惑不解的是：恒立液压在其发展过程中遇到过不少坎，为何每一次，都能够安稳度过？
每一次行业低谷期中，多数国内和国外液压厂商，选择以收缩产能、减少研发投入的方式，来缩减成本，“汪立平却带领恒立液压，逆势布局、加大研发，大幅缩小与竞品之间的技术与产能差距，并借此打入多家重要客户的供应体系。”冯欢向「市界」解释道。
以2012年-2016年的那次危机为例，尽管恒立液压面临的形势堪忧，但其在2012年仍再次投入年产12万只的挖掘机油缸项目；2015年，恒立液压又收购了柏林哈威InLine柱塞泵工厂.......实际上，汪立平在逆势扩产之余，还加大了研发投入。
那些年，恒立液压常年保持4%以上的研发投入。这一系列动作，为恒立液压在行业回暖后，业绩实现快速增长，奠定了重要基础。不过，大海航行，还得靠舵手。
有惊无险挺过多次难关的恒立液压，靠的正是汪立平这位旗手。北山常成基金投研院执行院长王兆江告诉「市界」，汪立平低调、务实、专注，热爱学习和研究，且有着超常的行业前瞻力，深刻明白掌握核心技术竞争力的重要性。
这对立足制造行业来说非常重要。这也是恒立液压在国内行业，一直占据领先地位的主要原因之一。实际上，恒立液压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家族企业。汪立平以及家族一致行动人（妻子钱佩新及儿子汪奇），通过恒屹智能、申诺科技及恒屹投资公司，合计持有公司67.29%股份，成为公司的实际控制人，拥有绝对的控制权。
自2016年以来，机械工程行业持续高景气周期中，恒立液压的K线走势，完全可以跟贵州茅台媲美。这种令股民振奋的行情，一直延续到2021年1月29日。这一天，恒立液压的股价，来到了135.71元每股的历史高位。
成为大白马股的恒立液压，是机构集中抱团的优良品种。据《阿尔法工场》报道，截至2021年三季度，共计58家基金、2家QFII、1家信托等66家机构，持股恒立液压11.44亿股，占流通盘比例高达87.65%。一路上扬的股价，也吸引不少散户入场。这其中就有冯欢。
冯欢从2019年开始观望恒立液压，但直到2020年9月，大概六七十元每股时，才买入20万元股票。在股价上涨至110元左右时，冯欢赶在2021年春节之前，抛掉了手上持有的恒立液压股票。一来一去，短短四个月时间，冯欢就赚了十多万元。回忆起这段炒股经历，冯欢向「市界」连声感叹道，“幸亏那时候抛了”。
▲（恒立液压股价走势图。来源/同花顺）
因为，从2021年1月29日，恒立液压的股价来到历史高位后，便一路震荡至100元以下。进入2022年，在股价持续下跌中，恒立液压的市值，一年没了900亿元。进入2023年乃至2024年，恒立液压的股价并没有明显起色。截至4月22日，恒立液压53.93元每股的股价，较之于高峰时期缩水了60%。
针对公司股价持续下跌、市值大幅缩水背后的原因，恒立液压证券事务部相关人士回应「市界」道，受整体大盘的影响；之前蓝筹股的行情，导致估值过高。那么，针对股价和市值问题，恒立液压有何解决办法？“在考虑，会第一时间进行公开披露。”上述相关人士说。
03、中国液压老大，难敌国际百年老店？
尽管目前恒立液压的股价，随着大盘的走势仍然一路向下，但在资本市场看来，恒立液压还有很大的想象空间，汪立平还有故事可以讲。
在国内，挖掘机油缸基本实现国产化之下，恒立液压已经拔剑四顾无对手了。毕竟，早在2021年，恒立液压就拿下55%的市场份额，将其他竞争对手远远甩在身后。按照恒立液压去年归母净利润24.99亿元的实力，这个成绩恐怕短期内无人超越。
繁荣背后，也有隐忧。工程机械行业震荡，企业竞争愈发激烈，市场早已今非昔比，以挖掘机主机厂家为例。“产品售价越来越低了。十年前一台62米泵车卖600多万元，现在有企业180多万元就能买到，差距太大了。”一名接近三一重工的人士向「市界」感叹道，主机厂家利润少，就会压缩成本，让供应商降价，或者更换供应商，或者自己研发生产。
2023年年报显示，恒立液压毛利率为41.58%，尽管跟2022年40.55%相比仅仅微增，但这个数据已经跑赢了很多企业。行业内一些主机厂家的毛利率不到20%。也正因为此，为了降低成本，三一重工、徐工集团等工程机械企业，开始自主研发油缸、泵阀等挖掘机配件。对恒立液压来说，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毕竟，三一重工们是恒立液压的重要大客户。
尽管恒立液压称坚持高端定位的高压油缸产品，但在王清看来，无论是油缸还是泵阀液压系统，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国外，恒立液压实质上走的中低端路线，主打一个性价比之王。这个是它的优势，也是它的机会。
“留给恒立液压向上突破的时间，大概还有两年。”宋枫认为。也因此，恒立液压的想象空间，更多在国际化市场。从长期来看，中国工程机械品牌仍有较大上涨空间，工程机械出海的长期逻辑依然存在。
方正证券给出的数据显示，2020年中国工程机械品牌在北美、日本、西欧、印度等地的市占率分别为10.9%、19.8%、24.4%、27.2%，低于中资品牌在海外31.2%的平均市占率水平，这些地区仍有很大开发潜力。而在以俄罗斯、中东非洲、南美为代表的其他地区，我国工程机械产品总体市占率已经达到66.1%，虽然这些地区市占率已经达到较高水平，但受益于制造业及城镇化进程等多因素带动，其市场规模增长潜力值得期待。
恒立液压也看好国际市场，它曾给自己定下一个目标：海外市场销售，要占到总营收的一半。
“基本上跟着国内的主机厂家出海，能拿到一大部分市场。而国外的一些中低端品牌，在恒立液压的低价战略下，市场份额也会被挤压。”王清给出了这条建议。
其实，无论是技术研发、产能建设，还是销售与服务，恒立液压都早早开始布局了。比如收购德国柏林InLine液压、日本服部精工等企业。并且，为了搞研发，“老汪（汪立平）很舍得花钱。他从博士力乐等公司，挖来了不少技术人员。”多名接近恒立液压的人士告诉「市界」。
汪立平曾定下了一个目标：海外市场销售要占到公司总营收的一半。只可惜，透过刚刚出炉的2023年年报可以看到，恒立液压的海外销售额为19.27亿元，尽管与上年相比增长了9.95%，但该数据仅占公司总营收的21.5%。这离国外销售占营收一半的目标，尚有一段长长的距离。“恒立液压2023年在国际上的市占率大约为7%。”宋枫告诉「市界」。
这跟博世力士乐超过20%的国际市占率相比相差有点大。博世力士乐是全球液压行业第一大龙头企业。从回复投资者的话来看，恒立液压一直将博世力士乐，以及川琦重工等国际巨头，当作头号竞争对手。
从目前来看，并不做挖掘机油缸业务的川琦，在这块业务上无法与恒立液压相提并论。国内中小挖掘机泵阀的绝大部分市场份额，也被恒立液压夺走了。
不过，在液压泵阀亟待国产化的大背景下，“大型挖掘机所需要的泵阀，还是首选川琦、博世力士乐等海外企业。”与恒立液压打过交道的王清告诉「市界」，恒立液压的泵阀，试配在超过30吨的大型挖掘机上，稳定性相对川琦们不太够。相较于液压油缸，液压泵阀的精密度和生产难度更高。
这也是恒立液压工程师们一直苦苦钻研的问题。“恒立液压的产品技术，要想追赶上国际巨头，尚需一段时间。”王兆江亦认为。除此之外，恒立液压还面临着电挖时代行业变革的挑战。
不过，相较于博世力士乐这样的百年老店，恒立液压刚行走至19岁的盛年。未来，一切皆有可能。
(文中人物王清、冯欢、宋枫为化名)
作者|陶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