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国之力造就的文艺盛世
陈寅恪说:“中华文明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
而宋朝的文明巅峰,又在徽宗一朝。
作为艺术家,徽宗把极简美学融入书法、绘画、工艺、园林之中,引领了中国千年的审美。
但作为皇帝,他却一手促成了北宋的灭亡,一国之君猝不及防跌落阶下囚。
多年以后,人们依然习惯用“艺术史中名垂千古,帝王史中奇耻大辱”来概括他的一生。
一手塑造的美学巅峰,和一举跌落的北宋国运,在这个倒霉天子身上矛盾地集合着。
正在北京中华世纪坛举办的“又见徽宗”特展,精选宋元绘画、瓷器珍品,带领观众穿越千年,解读“徽宗”这个复杂的人格性“文化符号”,及这个人格性文化符号所处的人类审美观的巅峰时代。
如果说唐朝的美是大红大绿,宋朝的美则是“仙风道骨”。
宋朝用墨来画画,墨又分五色,淡雅而高贵。《写生珍禽图》是宋徽宗写生花鸟画的典范,全幅用水墨勾画而成,对景写生,笔调质朴简逸,所绘一花一鸟、一草一木皆充满灵性、形神兼备,形成一种“天然去雕饰”的美感。
徽宗的极简美学还在于禽鸟的塑造,在《瑞鹤图》中,十八只仙鹤姿态各异,或盘旋高飞,或凝思而立,或振翅欲飞,灵动精妙,呼之欲出。为突出逼真的效果,作画用生漆点睛,据说与真鹤相似度高达 99%。
宋徽宗的极简,是日本侘寂风的起点,却不是走向死寂与荒芜的“侘寂”,是素雅而生灿烂,是千变万化的生机。
他还自创了“瘦金体”,内收外放,行笔飘逸,有屈铁断金之气势。
赵佶不仅自己画,还建了座宣和画院,当院长,亲自出考题选拔人才,满朝画师皆是门生。《清明上河图》《千里江山图》等伟大之作,皆是出自这时。甚至少年天才王希孟的故事里零零星星总有徽宗的影子。
这位柔情皇帝自诩文人,还有个园林梦,不惜背负昏庸之帝的骂名,倾举国之力,大势造园。最具传奇色彩的园林之一“艮岳”,便文艺皇帝亲自构思设计而建造的皇家宫苑。然而世事变迁,艮岳被毁也是转瞬之间。
就这样,赵佶以一己之力,动用了作为皇帝所拥有的全部资源大兴艺术。在绘画中既重写实又重意境,引领了千年之后的中国极简美学。
有人说:“如果宋徽宗生于普通人家,就是一名天才艺术家。”
但,如果生于普通人家,没有无尽的财富供其挥霍、没有因一人喜好而动天下的权利,很可能不会有这些满含富贵气息的艺术大作。
正因他生于帝王家,他的艺术天赋才得以无限放大,也有一整个皇朝的实力和财富供其施展,才给辉煌的中国历史留下了最绚丽、最向往的伟大作品。
但也正因他生于帝王家,掌管生杀予夺,却没有为国为民恪尽职守的担当,镜花水月的盛世泡影也终被打破。
自负的雄心透支了江山的福祉
作为皇帝,1100年即位的赵佶也曾是一个锋芒毕露的改革家——罢相、党争、建画院、修艮岳、改革税法、联金击辽。
他和大臣推动的社会福利、人文关怀、教育理念,无不是现代社会的先驱:
置安济坊、居养院、漏泽园、检校库,相当于在古代社会第一次建立了完善的公立医院、养老院、福利院、国家公墓、信托基金等从摇篮到坟墓的社会保障和福利制度。
然而作为皇帝,他的雄心和抱负“花期”过短。1127年,金兵俘虏赵宋皇室3000余人,刷新昏君底线的“靖康耻”,成为中国人永远不能翻篇的伤疤。
似乎正在走向盛世的宋朝国势为何会急转直下?一切答案源自这位最不该登上皇位的、浪荡又懦弱的文人皇帝。
宋徽宗赵佶,宋朝第八位皇帝,宋神宗赵顼第十一子 、宋哲宗赵煦之弟。原本皇位是轮不到他的,然而这位以富贵闲王为人生目标的皇子,却机缘巧合地登临九五之位,并一手促成了北宋灭亡。
18岁之前的赵佶就是个快乐王爷,是天生的文艺青年。朋友圈动辄就是擅书法的黄庭坚,擅画的吴元瑜,喜作词的王诜、赵令穰,作诗狎妓,浪荡纨绔。
19岁那年,当得知自己要当皇帝时,他正在蹴鞠。他的哥哥宋哲宗英年早逝,且无子,他便被迫登上了皇位的角逐中。宰相章惇曾断言“端王(即赵佶)轻佻,不可君天下”,一语成谶……
然而,在激烈的新旧党争中,以向太后为代表的守旧派一力推动赵佶登位,而向太后“权同处分军国事”。
把持朝政的太后,和年轻自负的君王,开局便沾染悲剧色彩。
起初,赵佶也曾壮志满怀,从“建中靖国”到“崇宁”,再到“大观”“政和”“重和”“宣和”,频繁的年号更换,透露着赵佶迫切想要重建盛世的野心。
然而当帝王的能力撑不起他的野心,承担后果的是江山国祚和黎民百姓。
任用政治投机者蔡京,蔡京极尽逢迎之能事,用“丰亨豫大”四个字形容徽宗王朝,很快徽宗奢侈挥霍的爱好就占了上风,沉醉在自恋的迷梦中,政务渐渐荒废。
1125年赵佶突然“病倒”。这一年金国铁骑已经兵临开封城下。沉醉在“道君皇帝”迷梦中的赵佶,妄以道门之法破敌,但“神兵”大败。
赵佶仓皇失措,为了不当亡国之君,甚至想出了假装生病的馊主意,急急忙忙甩锅儿子赵桓,做起了太上皇。
然而大厦将倾,无力回天。
靖康二年,金军的铁蹄踏破了东京汴梁,徽、钦二帝连同三千臣僚,九十二府库160余年积藏的珍宝书画一同被虏去,堪称中原王朝有史以来最大的政治耻辱……这一年,宋徽宗46岁。
宋徽宗、宋钦宗二帝被金太宗废掉,贬为庶人,三千嫔妃被剥下衣服行“牵羊礼”,受辱之甚不堪想象。尔后,宋徽宗被金帝辱封为昏德公,关押于韩州(今辽宁省昌图县),后又被迁到五国城(今黑龙江省依兰县),囚禁长达九年。
所谓靖康之耻,耻在赵氏皇族数代子孙的“软骨”硬生生刷新了昏君底线,也耻在中原华夏文明持续了近千年的骄傲和自信遭受到致命性的打击。自此,思想文化趋于保守,理学对妇女的压迫愈重,守节保贞思想开始盛行。
宋徽宗诸事皆能,独不能为君耳
元末脱脱撰有《徽宗记》,曰:“宋徽宗诸事皆能,独不能为君耳。”
繁花富庶的北宋王朝真的到了亡国的地步了吗?
水浒传中有个经典故事“智取生辰纲”——杨志奉命押运生辰纲途经黄泥冈,被吴用、晁盖等人用计劫走,后吴用等人去梁山落草为寇。梁山起义发生的背景就是宋徽宗时期。
事实上,宋徽宗时期爆发了诸多农民起义。北宋因为连年的战争,且大多拿钱买和平,因此尽管北宋时期经济富庶,但普通百姓依然赋役繁重。
且任用蔡京为相,使北宋的政治进入最黑暗、最腐朽的时期。艮岳中有一块非常有名的“神韵石”,甚至被徽宗封了爵,为“盘固侯”,这位“侯爵”据说有三四十米,是把城门拆了才运进来的。朱勔等人在为皇家搜罗天下珍奇的过程中,每每因为看上了一块石头或者一棵树,就千方百计地巧取豪夺,甚至出现拆除百姓院墙的行为。
此外,在金兵包围开封,本该上下一心的时刻,宋徽宗高调带头“跑路”,无疑是对军心的致命打击。直到金兵北归,却又跑回来与儿子宋钦宗争权。进一步加剧“父子失和”,直接影响了宋朝对金兵的策略。
赋役繁重、朝政昏庸、佞臣当道、大臣党争、皇帝猜忌、勤王兵马的进退失据,最终导致了这场两位皇帝被俘的闹剧。
历史的进程总是伴随着朝代的更迭,这是不可避免的历史规律。然而,当我们看到那些曾经繁华一时的文明巅峰在时间的洪流中逐渐坍塌,着实令人叹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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