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小明
庸非先生是我的恩师。庸非,又名刘庸非,原名刘雄飞,浙江金华人,是一位典型的生在浙江,画在浙江的漫画大家。他的一生与漫画结缘,故其真名亦被世人渐忘,只留“庸非”这一艺名与世长存。庸,非也!字面如此简单,又如此深刻、不同凡响。
如果厨师要推出一款新菜单,要先要厨师长拍板才行。首届中国现代幽默画大展就是一款“新菜单”,这是中国漫画史上的第一个以“幽默画”命名的漫画展。当时,人们认为漫画是由讽刺与幽默组成的,它们就如孪生兄弟,难解难分。一下子将“幽默画”从漫画中剥离出来,作品可以不谈政治、没有讽刺,这样做是否妥当?浙江省漫画学会会长庸非拍板了,他支持了我这名“厨师”(我当时任浙江省漫画学会秘书长)的想法。
这份“新菜单”于1990年新鲜出炉,受到人们的广泛欢迎,取得了积极的社会反响。入选漫画家齐聚杭州,再赴绍兴,共享幽默盛宴。
漫画前辈、著名版画家赵延年先生和庸非先生平时都是不喝酒的,彼时都端起酒杯,笑迎八方漫友,说作品、评幽默,妙语连珠,笑声连连,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啊。自此,这份幽默“菜单”也成为大家的美好记忆。
在赵延年先生和庸非先生的力荐下,首届中国现代幽默画大展还来到了上海,在上海美术家画廊展出。
庸非先生会沪语,他用上海话叫郑辛遥(现为上海美术家协会主席)“小阿弟”,然后用绍兴话与同样会说绍兴话的沈天呈插科打诨、谈古论今。从那时起,沪浙漫坛就种下了友谊的种子。
“别人怀宝剑,我有笔如刀。”庸非先生文风犀利,写过很多与幽默画有关的文章。他把幽默画的地位提得很高,曾经写下这样的文字:我始终认为,画好一张幽默画难度是很大的!
在《从西方幽默画谈起》中,他写道:我认为幽默画的含意蕴藏在风趣轻松的一瞥之中,如果我们带着“漫画必定讽刺什么或批判什么”的条条框框去欣赏它,必然感到荒唐离奇或没有意思。
在《幽默画民族化之我见》中,他写道:幽默是智慧的火花,如何从生活中去发现幽默,开掘幽默,应该是创作幽默画的途径。1.中国有丰富的幽默文化。2.中国人除了引进洋幽默外,更需要土幽默。幽默是人类所共有,只要你拿出具有深厚的民族性和闪烁智慧火花的幽默画,你是能够出奇制胜的。
在生活中,庸非先生也是嫉恶如仇,爱憎分明。他总是戴着一顶鸭舌帽,帽檐下是一双洞察世事的冷峻眼眸。在我与他相处的岁月中,明显感受到他的一身傲骨和他的清高与超脱。但这并不妨碍他对我说:“作为漫画人一定要幽默处世,化解生活中的矛盾。从《史记·滑稽列传》寓谏于讽,古已有之,板起面孔说教,效果有时不如‘以谈笑讽谏’。”
庸非先生的讽刺漫画战斗性很强,火药味很浓,更不乏幽默元素。我以为,庸非先生的幽默来自于他深厚的学养,他的幽默更具厚重感。此外,他的幽默还有两个特点,一个是“冷”,一个是“苦”。大家都知道冷幽默,但苦涩的幽默大家未必知道。
在这里,我要透露庸非先生的一件私事。在首届中国现代幽默画大展上,庸非先生参展的作品题目为《老伴》,描绘了一个老头抱着电视机的场面。这难道是在说某人沉溺于看电视吗?但我一看就知道,庸非先生是在画自己。
直到庸非先生去世20年后,我才问了庸非的小儿子刘小雯:“庸非先生在特殊的年代与你娘分手后,再也没有别的女人来照顾吗?”一直与父亲住在一起的小雯告诉我:“没有!”他说,父母没有正式办理过离婚手续,只是分居,再不相见。父亲临终时,老娘想来看他,托二哥来传话。父亲的回答还真有点幽默:“活着都没有相见,现在我要去了,人也那么难看了,就更没有必要见了吧……”孩子们面面相觑,只得依了父亲。
当年,庸非的证婚人是丰子恺,他老人家也没想到,漫画成为了庸非钟情的事业。在那些岁月里,他的身心精神就为这一件事情占据。当时的《浙江日报》几乎每天要用一幅漫画,报社一叫,他立马前往,有时创作到东方微白,再迎着晨雾回家。他的家也成了浙江省漫画学会的办公室,用来接待各地漫画家和漫画爱好者进行学习交流。
今年2月28日,我再次拜访了庸非的小儿子刘小雯。小雯属牛,外貌酷似其父。家里墙上挂着的是庸非先生当年画的水牛图,舐犊之情,跃然于上。
世上再无庸非,但他所开创的漫画事业得以薪火相传,他所倡导的漫画的多元化已经获得大众的认可和喜爱,中国现代幽默画大展也将继续与八方漫友一起精心“烹饪”幽默大餐。(作者系浙江省漫画家协会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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