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子美: 肖像漫画的“大画高手”

■颜庆雄

在现今都市的商场或旅游景点中，肖像漫画摊位已然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线。这些摊位以醒目的色彩和有趣的名人肖像漫画吸引顾客驻足。摊位前，画家们手持画笔，专注地捕捉着每一位顾客的面部特征，用细腻的笔触勾勒出顾客的形象。不难发现，源于欧洲，兴于日本的“似颜绘”技法在肖像漫画中尤为受欢迎。“易、快、准”的“似颜绘”作为一种独特的肖像漫画技法，通过夸张和变形的手法，深得人们的喜爱。

其实，这种貌似新兴的潮流事物的肖像漫画艺术形式，早在百年前的中国已经出现，而且是风格各异、独具匠心，还没有如今“似颜绘”公式化的匠气和同质化。那时候，有些漫画家除了创作讽刺漫画以外，还不时创作出形态兼备，又充满了艺术感和趣味性的漫画肖像画，在漫画艺术圈里尤为盛行。其中，漫画家汪子美的肖像漫画更是独具一格，以手法细腻、神态毕肖著称，不仅作品数量众多，而且质量上乘，犹以创作多人群像漫画著称，堪称“大画高手”，是年轻时的黄永玉最为神往的漫画大师，说他是漫画史绕不过去的人……

娱乐大众，电影明星的肖像漫画

1913年7月生于山东临沂的汪子美，在两岁时，就随西画家、教育家的父亲汪洋洋东渡日本，六七岁归国。他在早年就表现出文学和艺术的天赋，15岁时就在报刊开始发表画作，17岁随父亲到天津美术馆工作，从设计馆刊《美术丛刊》开始了漫画生涯。1934年，21岁的汪子美考入上海美专西洋画系，直接进三年级当插班生，这段经历为他以后的漫画创作打下坚实的绘画功底。在校期间，他已是活跃的漫画作者，组织学生漫画研究会，常有漫画在上海报刊发表。

当时作为流行文化顶流的电影，风靡上海十里洋场。汪子美一开始就为联华电影公司创作了大量电影明星漫画。汪子美的影星肖像漫画可谓是他出道的“一绝”。后任中国美协顾问的著名版画家王琦曾在文章中说“我常常从报刊上看到他发表的有关社会生活的漫画，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笔下塑造的一系列电影女明星的漫画肖像，简略几笔便能抓住那些人物活灵活现的特征。”当时上海的电影明星几乎都被他用寥寥数笔，惟妙惟肖勾勒出生动的神采。明星个人的肖像漫画只是汪子美的“前菜”，群像则是他最拿手的“大菜”“主菜”——汪子美还擅长“大画”漫画群像。

1935年10月汪子美发表在《中国漫画》第三期的群像漫画《秋虫音乐会》，他把九个当红电影女明星画成可爱的鸟和虫，画面中可爱的鸟虫们笑脸嫣然，汪子美通过细腻的笔触和生动的形象，将这些女明星的形象刻画得栩栩如生——眼睛、鼻子、嘴巴等特征部位进行夸张处理，使得作品充满了魅力与生活力。让人仿佛看到了她们真实的面貌，虽然没有标注具体影星名字，但读者也能通过画家特意夸张影星的面部特征和神韵，一一分辨出来。

亦庄亦谐，文化名流的肖像漫画

20世纪30年代，没有那么多的照片可以参考、单凭之前的记忆，要驾驭那么多的人像，换做今天，也绝非易事。汪子美留下的一幅又一幅的“大画”群像漫画作品，如《漫画界重阳登高图》、《春夜宴桃李园图》等，都展现了他对肖像漫画群像艺术把握的精湛技艺。

《漫画界》第七期发表了汪子美的“大画”肖像漫画群像作品《漫画界重阳登高图》。1936年正值“全国第一届漫画展览会”在上海举行，汪子美特地创作了这幅“大画”，这幅纪念性群像描绘了20世纪30年代著名漫画家们相聚的场景，以示庆祝和纪念。“重阳登高”的命名借传统的重阳登高，也表达了中国漫画步入巅峰、中国漫画家空前团结的美好寓意，使得这幅漫画人物的相聚有了更深层次的韵味。画面上把参加会议的19位骨干漫画家刻画得惟妙惟肖。自此，漫画界群像漫画的绘制方式与创作目的形成“脱离功利性”的文化转变，并逐渐成为一种独立的肖像漫画题材，所以，这一幅“大画”肖像漫画群像作品在中国漫画史上具有里程碑的意义，以致经常出现在各种历史漫画刊物，也成为汪子美成名的代表作。

在70年后的2013年，《漫画界重阳登高图》这幅“大画”原作出现在大英博物馆的“影响亚洲宣传的艺术画展”上，让海外读者看到这幅逼真传神、跃然纸上、呼之欲出的肖像漫画，画作注解是这么写的：这幅漫画描绘了一些中国最著名的漫画家。

汪子美的“大画”还有《春夜宴桃李园图》和《文坛八仙过海图》，堪称文坛肖像漫画群像姊妹篇，都是借古抒怀笔法。载于《漫画界》1936年第二期《春夜宴桃李园图》表现了林语堂、周作人、郁达夫、丰子恺、俞伯平、老舍六位文人于春夜桃花园中聚会，展现了一幅和谐而生动的春夜宴饮场景，是这一时期典型的名人肖像漫画。采用“穿越”的漫面手法，画中人物装束都是挽发髻于头顶，一派洒脱不羁的古代文人形象，看似荒诞，却给人轻松幽默之感。画面中央是这次聚会的发起人之一林语堂，抻纸援笔、准备作序的瞬间，大有评点天下之势者，其他几位客人立于林语堂左右，静待其挥毫泼墨；另一位发起人周作人则是光头和尚的造型，弯腰煮茶。作者用简单凝练的线条，将六位作家的面貌特征和肢体语言，在细节处抓住了各自的灵魂，神情各异，人物既切合其身份，又符合历史事实，表现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多才多艺，为了漫画倾注心血

自抗战爆发到新中国成立期间，汪子美从上海辗转武汉、桂林最后到达重庆，他的漫画也逐渐走向成熟。除了发表肖像漫画外，还有大量各类题材、多种形式的漫画讽刺日寇、抨击汉奸、抨击国民党执政的腐败与黑暗。还实行自编自画、主办主编主笔编辑过《抗战漫画》《漫画战线》刊物，为《大公报》《新民报》主编漫画副刊和创办《万象十日刊》。特别是1945年在重庆和漫画家高龙生主办的“幻想曲”漫画展更是轰动山城，买门票的观众排成一字长龙、络绎不绝，出现重庆历来画展前所未有的盛况，“幻想曲”漫画展可以说是汪子美在漫画创作上鼎盛时期的标志。

他的多才多艺，还表现在漫画中使用了丰富的文字语言。他的漫画标题、对白都经过认真推敲、锤炼，异常考究。无论是文言还是白话，中外典故信手拈来，驾驭自如。这种文字与图像相结合的方式，也在另一个角度说明汪子美“文武双全”、文字底蕴的深厚。

汪子美对于漫画的热爱，不仅在创作漫画方面，还经常不断总结漫画创作经验，写出了《中国漫画之演进及展望》（1935年）、《漫画价值的立足点》（1935年）、《论小品漫画之特性》（1935年）、《漫画救亡时代》（1937年）、《绘画之战斗性与其战略》（1940年）等多篇漫画理论研究文章，这种勤于思辨、理性探讨的能力，在同一时期的漫画家中是极为罕见的。（作者系中国新闻漫画研究会理事、漫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