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里海南部的木剌夷国是一个典型的秉持着极端思想、臭名昭著的刺客帝国,生的不义,死于耻辱。
暗杀立国:木剌夷国(mulette,阿拉伯语为“迷途者”)之诞生与兴起
木剌夷国是伊斯兰什叶派的一支——亦思马因(伊斯玛仪)教徒所建立的政权。话说在11世纪,由亦思马因派建立的埃及法蒂玛王朝发生继承风波,王朝哈里发穆思坦昔儿执政期间,先立长子尼查尔为继承人,后又立次子艾卜勒?卡西姆?艾哈迈德,号穆斯塔里。哈里发继承人的摇摆让亦思马因派出现分化为穆斯塔里派和尼查尔派。当时亦思马因派一位传道师哈散?本?萨巴因公开反对哈里发废长立幼的做法被驱逐出境,他先到叙利亚,后到波斯北部传教和发展组织,势力开始渐渐膨胀。
在宋哲宗元祐五年(1090年),哈散率领他的信徒们驱逐了塞尔柱克王朝在里海西南阿剌模忒堡(Alamout,鹰巢)所设立的长官,将此地据而有之。其堡高踞山巅,在海拔3000米处,老鹰在峰顶盘旋,故为以鹰巢谓之,地形十分险要,哈散便以此为基地四处扩张,“境内诸堡,或以情诱,或以力取,凡险峻之处皆建堡以守之”。最后发展到了一个“皆在山隘,里海南山,南北狭,东西长约五六百里”,由阿剌模忒、麦门底司、吉尔迭苦黑等大堡为核心,“所属山城三百六十”的宗教王国。
第一代国主哈散建立的这个世袭制宗教国家,最高统治者被称为谢赫,下设大传道师和传道师,这三个职位是这个宗教国家的上层。为了确保统治的长久,早在第一任谢赫哈散时期,这个宗教国家将大批信徒(菲达伊)培养成刺客,使用政治报复、暗杀、恐吓等手段来铲除异己,“凡徒党必应奉教,杀仇人,阴谋行刺,必致死而后已”。
在他死后,第二代谢赫乞雅布祖尔格?乌迷德上任后,更是重装升级了培养刺客的方法,他在自己的统治区伦白塞尔堡里建立花园,并畜养了一批12至20岁的少年,从小就对他们灌输只要对领袖忠诚,就得入天堂的思想。待时机成熟后,便利用大麻酚(阿萨辛)麻醉他们,将他们抬入花园纵情声色,当他们享受一段时间后,就会被抬出花园。那些年轻人在清醒后就会因为离开这个天堂般的梦境感到万分失落。谢赫这时就会召集他们,对他们说只要听从领袖的命令,就仍然可以得到这样天堂般的快乐。是故,这些菲达伊为了重新进入天堂都死心塌地的听从刺杀命令。由于其使用大麻酚(阿萨辛),其又被称为阿萨辛派。也成为英语assassin(刺客)这一词条的由来,“西域人称谋杀者曰阿杀辛,语本于此”。
自这个刺客帝国成立之后,便对其他势力大肆出手来维护自己的利益,刺杀手段可谓是无孔不入,甚至玩出了艺术感。如塞尔柱克王朝苏丹桑扎尔本想讨伐木剌夷,晚上睡下的时候,“有人卓刃于地,遗书于案上”,桑扎尔大惊失色,遂与木剌夷媾和。
札兰丁?明布尔努
而花剌子模国国主,就是与蒙古军对抗获得巴鲁湾大捷的那位札兰丁也对这股势力恐惧不已,要不是木剌夷使者主动说出,他还不知道旁边潜伏着随时可以取他项上人头的5个刺客。这还是木剌夷国手下留情的,如果真要杀谁,那人几乎躲不过,中亚、西亚权贵为其所害者不计其数,短时间内巴格达就有两个哈里发死于木剌夷的行刺而死。
而在其第三任谢赫时,否认法蒂玛王朝哈里发为本派的宗教领袖,其又大肆变更伊斯兰教义,所以被视为异端,这就是其称为“木剌夷”,即“迷途者”的由来。由于其嚣张的暗杀恐怖行为和离经叛道之举,在西亚一带真可谓是臭名昭著,“其暗杀方法,颇为诸国国王贵人所惮。由其教义,又为诸良善穆斯林所嫌恶”。只是由于其组织庞大,地理位置险峻,各方势力没有剿灭它的实力,只能听之任之,典型的“既看不惯,又干不掉”,直到踢到了“大蒙古国”这块铁板,才出现了“恶人自有恶人磨”的结局。
与逐渐兴起的“大蒙古国”产生了交集,矛盾逐渐爆发
木剌夷国与“大蒙古国”的“缘分”起于成吉思汗西征时期,四子拖雷进攻呼罗珊(伊朗地区)回师途中,对木剌夷国的领地一顿蹂躏,“拖雷还军木剌夷国,大掠之”,掠夺的是苦亦斯单堡。第六代谢赫札拉尔哀丁哈山见蒙古人来势汹汹,“遣使来送款”。在窝阔台汗即位后,亦遣使者前来朝贡,“木罗夷国主来朝”。
尽管表面上臣服,但木剌夷只是在蒙古的武力下不得不低头,其统治阶级并不服气,只要“大蒙古国”的统治在当地削弱,就又开始出来找事。在蒙古军正忙于剿灭札兰丁复国运动时,木剌夷趁机占领了塔密干城。并向“法国和英国国王遣送使信,要求帮助抵御鞑靼人”。
而暗杀等恐怖活动也是一刻都没有停止,依然搞得当地风声鹤唳,“大蒙古国”领地可疾云大法官身穿锁子甲觐见“大蒙古国”四代目蒙哥汗时,被蒙哥汗注意到,其解释说:“我由于害怕邪教徒(木剌夷),经常在衣服外面穿上这件连环锁子甲。”接着禀告了他们夺取政权和横行霸道的一些情况,这些行为严重动摇了“大蒙古国”在当地的统治,让蒙古汗廷如芒在背。
蒙哥
久而久之,木剌夷第七代谢赫阿老瓦丁觉得自己又行了,敢于对蒙古发难。据《史集》记载,早在绰儿马罕征伐西域时期,木剌夷就将蒙古军中的一个箭筒士长察合台(《世界征服者史》谓察哈台)刺杀,又仗着自己在交通要道,并不断抢劫蒙古往来商旅。更让蒙古人上头的是,木剌夷居然想先发制人,发挥传统的暗杀特长,想派菲达伊把蒙哥汗给做掉。传教士鲁布鲁克到达蒙古汗廷和林后,遭遇到了严格的审查,就是因为蒙哥担心遭遇木剌夷的刺杀,“作这次询问是因为蒙哥汗得到消息说,有四十名哈杀辛人以各种伪装进入该城,要刺杀他”。
大汗之怒:刺客帝国的覆灭
木剌夷刺杀蒙古将领,抢劫蒙古商旅并威胁蒙古大汗的生命,面对这么个刺头,以蒙哥为首的蒙古汗廷自然想要除之而后快。淳祐十一年(1251年),蒙哥命令其弟旭烈兀率领蒙古大军展开第三次西征,首要目标就是彻底消灭屡屡在太岁头上动土的木剌夷国,赶尽杀绝,“夷平吉儿迭苦黑和柳木别薛儿堡,把它们头朝下、脚朝上整个翻个个儿,不让世上有任何一座堡寨,甚至连废墟也不剩下”。西征军由成吉思汗诸子、诸弟、诸侄的从征军中每10人抽2人,再加上原绰儿马罕西征军3万人和镇戍克什米尔、印度的探马赤军组成,大约有12万人马接受旭烈兀的指挥,为了万无一失,还带去了一支由汉军组成的炮手、弩手、火焰喷射手千人队。
淳祐十二年(1252年),旭烈兀派出怯的不花为先锋,率领一万两千人出征忽希斯坦,为蒙古西征大军扫清障碍,直指木剌夷国,“宪宗二年,以木剌夷凶悍无道,使皇弟旭烈兀讨之,乃蛮人怯的不花率万二千人先行”。宝祐元年(1253年)3月,怯的不花率领步骑5000围攻吉尔迭苦黑堡,由于其堡地形险要,“高踞山巅”,该堡又历史悠久,十分坚固,一时之间难以攻克,怯的不花进攻受挫,只能围绕城池筑垒两重进行长期围攻,怯的不花命部将灭里留守,自己则攻略旁地。由于阿萨辛们的奋力抵抗,围攻吉尔迭苦黑堡的战役陷入了严重便秘。当年12月,围城蒙古军一时大意,城中110名士兵突围而出,将军灭里战死,还有100名士兵阵亡,城中依旧顽强坚守。还好怯的不花对其他堡垒的攻略还算顺利,屯、秃儿失思、迪即?米黑邻、迪即?怯马里等堡垒被相继攻陷,歼灭了大量木剌夷有生力量。在扫清周边后,怯的不花又加强了对吉尔迭苦黑堡的围困。
宝祐元年(1253年)10月,旭烈兀亲自统率大军出发前往与怯的不花会合会攻木剌夷国,在途经阿力麻里时,受到了察合台兀鲁思哈敦的热情款待,后继续行军,在行军途中闻知蒙古大军前来征剿木剌夷的消息,“伊朗各地算端和蔑力们都前来至尊旭烈兀处效劳”。大军在宝祐四年(1256年)与怯的不花部会合,他让将领库喀、伊尔喀增援怯的不花,旋即将木剌夷国内的秃温各堡攻克。由于蒙古军野战力量强大,木剌夷的菲达伊们只能选择在各堡各自为战,被蒙古军各个击破。
蒙古人进攻日甚一日,而木剌夷国内正发生一场政变,第七任谢赫阿老瓦丁因为自己的荒淫无道被杀,其长子鲁坤丁继任谢赫,没想到父子德行一脉相承,是个专横残暴的货色,大敌当前,专注于清除政敌,不思抵抗蒙古军的良策。他倒是很干脆,表示愿意向“大蒙古国”臣服,“有我父的恶行,蒙古军打算进攻本国,而我父什么也不管。我将脱离他,遣使给地面上的皇帝和他朝中的奴仆,表示纳款臣服。从今以后我将不容许我国内的人干坏事,以此保证国土和人民得以生存”。
蒙古西征示意图
约在宝祐四年(1256年)6月,蒙古将军牙撒兀儿受旭烈兀之命前来攻打阿剌模忒地区的鲁德八儿,鲁坤丁写信给他,表示其愿意纳款投诚。牙撒兀儿当即回信,要求其亲自去旭烈兀处称臣以示诚意。但鲁坤丁只派出了他的兄弟撒罕沙觐见旭烈兀,旭烈兀表示:鲁坤丁必须拆毁境内城堡以示诚意。但鲁坤丁仅仅摧毁了几座城堡敷衍,但希望保留阿剌模忒、麦门底司、兰麻撒耳三座居城,并请求旭烈兀宽限一年投降。旭烈兀遂断定鲁坤丁并无投降诚意,命右翼军不花?帖木儿和阔阔?额里该部从马赞达兰出发;左翼军从捏古迭儿?斡忽勒和怯的不花从哈尔、西模娘出发;旭烈兀自率中军1万人从耶司克烈进军,三路攻略木剌夷国诸城。
9月22日,旭烈兀亲率大军来到了鲁坤丁居城麦门底司堡,此城地势高耸,十分险峻,“城绝高险,仰视之帽为坠”。此时西征军诸将出现犹豫,大部分将领认为应该等待来年春天再行进攻,而不花帖木儿等坚持围攻,旭烈兀遂听从不花帖木儿等人的意见,命工匠就地打造投石机和射程为2500步的大型弩机,命军队向城中猛烈射击。
在投石机和弩机的强大攻势下,鲁坤丁君臣感到十分恐慌,但还是心存侥幸,在幕僚的建议下居然以狸猫换太子的方式派一名曲儿忒奴仆的儿子诡称自己的太子去见旭烈兀,结果被旭烈兀识破遣回。10月26日,鲁坤丁又派出兄弟失栾沙去见旭烈兀。旭烈兀对欺骗之事十分愤恨,遂下了最后通牒:如果鲁坤丁坠毁麦门底司堡并亲自去见国王,那么,按照皇帝陛下的仁慈风尚,他会得到宽大和礼遇,但如他不计他行动的后果,唯有上帝知道他因此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在与蒙古军打了几场攻守拉锯后(有趣的是,菲达伊居然未落下风),鲁坤丁于当年11月19日率领诸大臣打开麦门底司堡向旭烈兀正式投降,随即其周边所降之地40多座堡垒被悉数平毁,这个臭名昭著的刺客帝国终于覆灭。
值得一提的是,部分木剌夷国的堡主真是块硬骨头,阿剌模忒守将穆合底木奋力抵抗,直到弹尽粮绝才投降。尤其“出色”者,如一开始被怯的不花围攻的吉尔迭苦黑堡,在鲁坤丁投降之后,居然还坚守了20年,直到旭烈兀长子阿八哈汗时期才被征服,简直就是钓鱼城第二。
最后结局
在鲁坤丁下山投降之后,确实受到了旭烈兀的善待,而后将其发往蒙古汗廷效劳。身在和林的蒙哥汗对这个曾经意图刺杀他的刺客帝国恨入骨髓,怒道:“为什么要把他带来,白白地使驿马受劳累呢?”于是派使者将鲁坤丁杀死在半路,并对木剌夷国众下了“江湖绝杀令”,“无少长悉诛之”,仅仅在苦亦斯单地区,就斩杀了12000人,“他处亦如之,间有得脱者,皆窜匿山谷以自活”。值得一提的是,那些菲达伊们还在叙利亚有大量残留,曾经受到埃及马穆鲁克王朝的指派使伊尔汗国历代君主生命备受威胁。
“大蒙古国”前后组织三次西征,所过之处杀戮、抢掠甚重,给当地的社会生态造成了极大的破坏,备受史学家诟病。但剿灭木剌夷之举,却受到了古今中外史学家的一致好评,如《世界征服者史》的作者志费尼就说道:“世上所有的居民,特别是正教的居民,从他们的奸计和邪说中得到解救。”《草原帝国》的作者勒内?格鲁塞说道:“这支恐怖教派曾令12世纪的塞尔柱克苏丹门束手无策;曾使苏丹国和哈里发表怕的发抖;曾作为一种促进因素助长了整个亚洲伊斯兰社会的腐化和分裂;现在终于被铲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