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事变后,原驻华北的宋哲元所部二十九军,在蒋介石的消极抵抗政策下,且战且退,撤至保定一带。宋部旋奉命改编为第一集团军,以宋哲元为总司令,冯治安为副总司令兼前敌总指挥,沿津浦线布防。宋驻连镇。冯驻马厂。
此时冯玉祥任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请缨北上抗日,蒋介石乃划华北为第六战区,任冯为第六战区司令长官,拨宋哲元、韩复榘等旧西北军归其节制。但是蒋介石抗日是假,借此消灭杂牌军队是真;特别是对冯玉祥防之甚于防贼,决不任其有所发展。所以蒋介石又派萧振瀛担任冯的总参议,从内部进行破坏。
我曾任冯玉祥的副官长,又在宋哲元处做过多年的参议。抗战初期,我往来于二十九军各部,对萧振瀛的阴谋活动均亲见亲闻。现就回忆所及,概述于下。
一
七七事变后的第二个月,我从天津绕道烟台,转到连镇宋哲元总部,首先遇到总部副官长俞之喆。
他在和我谈话中告诉我:“咱们二十九军转进到此,失守平津的责任尚未弄清楚,处此国难时期,大家精诚团结还恐无法应付这样局势,现在又发生挑拨离间、内部不和的现象,真是咱们团体中最大的不幸。”
我问:“又出了什么事?”
他约我到外面散步,避开旁人,对我说:“萧振瀛从南京来到此地,提出四句口号:一、倒宋(推倒宋哲元的总司令);二拥冯(拥护冯治安当总司令);三、拒冯(拒绝冯玉祥北上出任第六战区司令长官);四、排张(排挤张自忠不使回任)。他还到处造谣弄得人心惶惶。我们团体哪能不倒霉。”
我说:“他有这样大的力量吗?”
俞说:“他虽不能指挥部队,但他信口开河,乱说乱闯,引起大家不安,也很可怕。咱们因为这事关系重大,只能搁在心里不便向宋去谈。”
俞之喆与我谈话后,我见到宋哲元时也未提及此事。我在总部住下来,继续观察事态的演变。
一天,冯治安忽从前方打来电话,说有要紧的事约我到前方去面商。我到马厂总指挥部,正值冯治安、萧振瀛、陈继淹等坐在屋内谈话。待萧、陈二人出去后,冯治安才说:“现在和日本打仗,局势这样紧张,程希贤(保安第二旅旅长)、李文田(三十八师代理师长)联合一起,同我闹别扭。请大哥来,就为商量怎样解释误会。”我即将调解的责任承担下来。
我先到程希贤旅部,问程:“战况紧张吗?”程说:“现下稳定一点了。”
我又问:“你的队伍顶得住吗?”程说:“日本人又不是三头六臂,不过使用的家伙比我们的好,是他们的优势。我们只要官兵能拼命就行。”
我说:“现在决心抗战,内部不要发生意见,齐心努力一致对外是要紧的事。你同冯仰之(冯治安的别号)有什么意见吗?”程说:“没有。就是有一次我打电话,说三十七师(冯治安直属部队)不能打仗,见了敌人就跑,恐怕冯见怪了。”
我说:“你向来口快心直。你说出去是无意的,人家听了就当有意了。现时前线若不吃紧,咱俩同到总指挥部,与冯仰之见面谈谈,以免彼此误会。”程即同意。
到了总指挥部,见到冯治安,彼此都很客气。虽说是老朋友面子上过去了,但内心仍有不快之意。
程出来之后,即去见参谋长张樾亭,立即提出辞职。张说:“伟儒(程的别号),你很聪明。”过了几天,程希贤就被调为石友三部一八一师副师长。
以后,我又到三十八师去见代师长李文田。李文田开口就大骂冯治安、张樾亭办事不公平,他说:“一家的事为什么有厚薄之分?处处厚着三十七师,薄待三十八师。他们领东西,总是多领少发。他们从上面领下来中央票,却发给我们河北票(当时中央票买东西,一元当一元,河北省银行票则要打折扣),叫我们官兵吃大亏。”
我说:“那是军需处的错误,不能张冠李戴。依我看,现在对日抗战,主要是大家团结,其次是整顿队伍。我们要设法把荩臣(张自忠的别号)救出来,完璧归赵,( 三十八师师长原系张自忠。七七事变后,张留北平,李文田以副师长代理师长。)这是你的重大责任。如果你们再闹意气,不但误国,也把团体弄垮了。我以旁观者的身份来看,也不愿你们走到泥坑里去。”
李说:“依你之见,应该怎么办?”我说:“以前种种比作昨日死,以后种种当作今日生(三十七师和三十八师同是二十九军的骨干。三十七师属冯治安,三十八师属张自忠,一向就有畛域之见。三十八师作战能力较强,看不起三十七师,所以在冯治安领导下,始终存有格格不入的分歧。)切委曲求全,与冯治安合作,听他的命令。”李文田很爽快,听我说到这里,便说:“好!一切听大哥的。”
我回总部将见李情形回报冯治安,冯仍不放心。我说:“李文田即令有什么企图,两个旅长决不会听他的;虽有几个团长肯听他的话,也没有多大关系。你到二十九军来,本以宽厚得之,还望你仍以宽厚保之。”
关于调解冯治安与程希贤、李文田之间的隔阂,至此告一段落。我在这里所以插入这一段情况,是为了说明二十九军当时的内部矛盾,遂予萧振瀛进行破坏以可乘之机。
二
我因心里藏着俞之喆所谈的一段话,实在按捺不住,遂在私下问冯治安:“萧振瀛四处散布谣言,破坏团体,你知道不知道?”
他说:“不知道。究竟有什么谣言呢?”
我说:“萧振瀛提出四大口号:倒宋,拥你,拒冯,排张。你能毫无所闻吗?”
他问:“你是在什么地方听见的?”
我说:“大家皆有所闻,我是在总部听俞之喆亲口告诉我的。”
他说:“这种时候,谣言很多,哪能轻信。萧振瀛的话,咱们不能随便就听。可是萧振瀛这个人,也不要得罪他。”细味冯治安的话,言外之意,是对萧振瀛的主张已有默契。
萧振瀛在前方兜了一圈,散布谣言后,又来到连镇。一次,大家陪同宋哲元一桌吃饭,饭后散坐院内,萧振瀛首先说话,他说:“你们知道冯先生到华北来干什么吗?就是先撤换你们,再抗日。他已准备好了,以鹿钟麟接你(用手指一下宋哲元),以孙良诚接冯治安,以石敬亭接三十八师,以张维玺接王长海(一三二师师长),以刘郁芬接张樾亭;除刘汝明不动外,其余完全撤换。”
宋哲元听了,一言未发,站起来就回屋内去了。萧振瀛又说:“山东方面韩复榘说了,冯玉祥到华北来,他们就不抗日。又说,冯玉祥在中央开大会时,说了冯治安、陈继淹不抗日等等坏话。”
冯治安就说:“多年的长官何必如此毁谤部下呢?这同自打嘴巴一样。”
陈继淹接着说:“我们做错了事,先生(冯玉祥部下向来都称他先生,陈曾当过冯的高级参议)可以当面斥责,我们情愿接受,何必在大会上对外宣扬。这样对待部下,实在令人难过。”
这时大家不欢而散。张樾亭把我拉到他的屋内,对我说:“大敌当前,这么好的长官,若来华北,就如添了一堵影壁墙,替我们来挡风雨,担起抗日重大责任,有多么好啊!他们不去依靠,反去听萧振瀛的一面之词,而误大事,可谓痴傻。你便中同冯治安说,不要轻信谣言,不要说冯先生的坏话。”
随后我即找冯治安把张樾亭的话对他说了,并说:“任何人说冯先生不对皆可,惟你我决不能轻出恶言,免得为识大体、明大义的人闻之寒心。”
冯治安听了没有任何表示,自然早已胸有成见。
本来总部预备在冯玉祥来前方劳军时有所表示,买了一些鸡鸭鱼肉准备招待,这时情况改变,欢迎气氛化为乌有。当时冯玉祥已率司令长官部进驻桑园,不知道蒋介石已先下毒手,还派了鹿钟麟乘专车赴连镇,打算先见宋哲元、冯治安等,传达北上抗日大计及将亲来劳军的意旨。
不料宋哲元听说鹿来之讯,立即坐上专车避往泰安。于是津浦路上同时出现两列专车,一南一北,互不相见。鹿到连镇后知宋已避去,料到事已有变,没有下车,即径往前方。鹿在连镇只同黄维纲(三十八师的旅长)见了一面,谈了谈内部情况,知已无可挽回,遂即匆匆遗返桑园,向冯玉样复命。萧振瀛的破坏阴谋,居然演变成为事实。
宋哲元到了泰安,住在泰山普照寺,前方一切事务由冯治安代拆代行。
一天,冯玉祥忽由桑园给冯治安打来电话,说有要紧的事面商,约他即去桑园一晤。冯治安答以前方紧急,不能抽身,冯玉祥又问:“在你跟前都有谁?你派一个能代表你的人来一趟也可。”冯治安说:“现在此地有陈继淹、吴锡祺、张俊声。”冯玉祥说:“他们三人中,你叫谁来均可。”
二冯通完电话后,冯治安放下电话,开玩笑地说:“冯先生叫我冯治安,我倒很痛快;叫我仰之弟,我觉得浑身不好受。”这是因冯玉祥对部下严肃,向来叫名不叫号。他这次在电话里呼冯治安为“仰之弟”,这样破格客气反而使冯治安感到不安。由此可见当时他内心的疑惧,已到什么程度了。
冯治安接着转过脸对我说:“大哥代表我到桑园去见先生吧。”我说:“此行关系重大,我能力薄弱,恐怕完不成任务。”冯治安恳切地说:“大哥辛苦一趟吧!一切听从命令。”
冯治安既这么说,我心里有了底,遂去桑园见冯玉祥。到了司令长官部,先遇见张克侠、尹心田,他们迎上来说:“司令长官正在等你,快进去吧!”
我和冯玉祥一见面,有如骨肉久别又相逢,感情激动难以形容。他未及说话,就先失声痛哭,我也陪着落泪,相对无言良久。后来冯玉祥一面哭一面说:“宋哲元他们为什么轻听萧振瀛的谣言,耽误我们救国抗日大计。你们全是我多年患难生死的弟兄,亲如手足。”他伸出手掌比划着说:“譬如十个手指头,咬咬哪个都是疼的。”他说着说着又哭了,泣不成声。
我说:“先生不要过于悲伤,还是保重身体要紧。现下华北局势,朝不保夕,谁也不能挽回。此地不是先生久驻之所,以后再找机会吧!”
他说:“我已准备离开此地,专等你来谈谈就走。”接着他就问到一些前方战况,然后对抗战作了一些指示,最后着重嘱咐道:“告诉冯治安,千万不要走济南。据报告,韩复榘已同日本有了联系,须防他对你们不利。”
我因冯的指示既重要又很多,回去后传达恐有遣漏,请他写一手谕交我带回。他说:“不必了,相信你能传达我的意思。”我仍坚请,他才用纸将他的话分条按类一一写出,又将行军路线画出一张草图一并给我。我即辞出。
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又问我:“那个姓萧的还在那里吗?”我说:“在那儿哩!”他也没有再往下问,就分别了。
我回到连镇总部,冯治安、张樾亭和陈继淹均在门口等候,急盼知道我见冯玉祥的一切。我将整个情况详细转告,又把冯的手书及草图交给冯治安。他阅过后,随手递给张樾亭。张看过后,赞不绝口,说:“冯先生计划周到,省了我们多少事。”他对冯玉祥离去华北深为惋惜。
当天晚饭后,冯治安约我到外边散步,单独问我:“冯先生还说什么没有?”我说:“没说什么,只是在临分手时,问了一下萧振瀛还在这里没有。”想不到我这一句话,救了萧振瀛的生命。
后来我们转进到德州附近,萧振瀛的专车已在德州车站等候,萧本准备乘车回南京复命,冯治安将他拦阻下来,对萧说:“你要听我的话!等到了安全地方,我再设法送你去。”
萧问:“有什么事吗?”
冯说:“前几天,子英(我的别号)从桑园回来,冯先生特别问你还在前方不?对你很关心呢!”
萧振瀛听了很焦急,特地到处找我询问究竟。我将经过情形告诉他,他仍半信半疑,三番五次地追问冯玉祥还说了什么别的没有。我说:“就是问你还在前方不在,别的没提什么。”他才稍稍放心,随同大家一起转进。
没过数日德州车站萧振瀛的专车上,忽然来了几个带手枪的人寻找萧振瀛,因萧不在车上,随即离去。听说冯玉祥扬言,萧振瀛在华北到处造谣,惑乱军心,破坏抗日大计,宜“先斩后奏”,以除祸患。德州车站出现的几个带枪的人寻找萧振瀛就是奉了冯玉祥“就地枪决”的密令前去执行的。假若萧在专车上,岂能免于一死。
尔后萧到南京,向蒋介石诉冯玉祥谋杀他。冯玉祥也向蒋介石控萧通敌当斩。他们互相攻讦,打起官司来。蒋介石在心中窃笑,表面上却劝说冯玉祥不要同萧一般见识,冯也无可奈何。冯玉祥北上抗日的大计,遂此结束,蒋介石的破坏阴谋如愿以偿。
三
宋哲元闻知冯玉祥离开桑园,拒冯目的已达,但因失守平津为时论指责,极思挽回颜面以谢国人。宋由泰安直赴南京,请命出击,愿率所部进攻石家庄之敌寇,声援太原。
当时蒋介石正苦敌势方锐,无人敢撄其锋,对宋自告奋勇,自然乐于许可。宋遂回到河北大名一带防地,整军出发。
先是,萧振瀛所倡倒宋(哲元)拥冯(治安)之谣,风声已播,宋冯之间当然不无芥蒂。及宋赴泰山养病,冯治安代拆代行,又渐形成取宋而代之之势。此时宋再回任,冯想得到宋的谅解,故处处表示服从。
宋问到河北财政事宜,冯皆担承一切错误。冯还亲率师旅长集合部队请宋训话。
宋在出发训话时,刚一出屋,叫了我一声,并说:“你要注意,鹰鼻子鹞眼睛的人不可交。”我听到宋的这句话,当时不能理解是指谁而言。及宋对部队讲话,首先勉励大家,说了一些抗日救国的大道理,渐渐就指槐说柳,露出牢骚。他本不善说话,暗示之意,藏头不免露尾,最后竟说:“你们为什么全听萧振瀛的?他说什么就算什么!”
宋还指出萧在内部调弄是非的种种事倒,并乘机骂了一阵。宋话讲完,部队解散,冯治安回到屋内气愤地说:“我要再干,不姓冯。”立即称病请假到开封去了。
正当宋哲元率部北上进攻石家庄时,大名失守,后方受到威胁;进至广宗县城,太原业已沦陷,便无声援的必要了。而京汉线之敌军转锋东向,进逼宋军,敌机又跟踪侦炸,宋乃率部东进绕道卫河向南撤退。
宋冯之间的嫌隙,后经张自忠、秦德纯劝解,冯治安才回到道口总部,与宋见面认错,但实际上仍是各有意图。蒋介石利用他们的矛盾,调宋哲元任程潜司令长官部的副长官,以冯治安接替宋哲元职务。于是萧振瀛倒宋拥冯的计划终于完成。
这时萧振瀛由南京到郑州来,见到了我,说:“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宋哲元弄下来,今后大家可以好好干一下了。你快陪仰之到前方去整顿队伍。”言下甚为得意。由是更可看出萧之用心矣!
萧振瀛提出四大口号,虽是受命于蒋介石来搞破坏,却也有他自己的恩怨掺杂其间,兹再分别述之
1.萧振瀛与冯玉祥的关系:
萧以同乡门致中、石友三的介绍,投入西北军,初任临河(属于绥远)设治局局长,由于大军过境,供应粮秣,受到冯玉祥赏识。北伐时,冯在五原誓师,组织国民联军,以萧为包临道尹。以后西北军会师中原,宋哲元任陕西省主席,以萧振瀛为西安市长,从此萧就直接隶属于宋,成了宋的主要干部。
在当时,西北军异常困苦,独宋哲元待遇部下较为宽裕,颇为他部所忌,纷纷对宋责难,说其左右有四凶包围,萧振瀛即系四凶之。冯玉祥受了群言激怒,亲到西安,决心肃清宋侧。因宋引昝自任,萧等乃得幸免。由此萧振瀛畏冯如凶神恶煞,恨之切齿,知遇之恩,一变而为仇人。
宋哲元建立二十九军,搞起冀察政权,是在旧西北车挫败之余开创的一个新局面。冯玉祥虽在中央,但以寄人篱下,情实难甘,对于雄视一方的再兴旧部,自欲深加联系,倚为声援。冯派石敬亭与宋结纳,当了宋的冀察绥靖公署的总参议,做个联络桥梁,借以笼络萧振瀛,化嫌为好。
在萧的母亲做寿时,冯玉祥特从南京派闻承烈赍带寿礼(平时向无往来)及其亲笔贺信到平祝寿。冯函措词极为亲切,称萧为济变之才,华北群流莫之能比。萧振瀛对冯玉祥这样折节下交,不但不为感动,反认冯的居心深险,更加疑惧。当时萧对人说:“冯玉祥替我母亲祝寿,有如黄鼠狼给鸡拜年,来意不善。”
这时又发现谣言,说石敬亭之来华北,是替冯玉祥来抓二十九军的。宋哲元虽暂容忍,内心却不无芥蒂。后宋回籍扫墓,由石敬享代拆代行。适北平市抓到几个赌犯,请示绥署处理,石竟批令枪决。萧振瀛对石早有疑忌,又因赌犯中有他同乡,于是大喊石敬亭擅自杀人,声言驱逐。秦德纯复为之助,宋遂借此将石免职。自是冯玉祥拉拢二十九军的意图竟成泡影,对宋固感失望,对萧又结新仇。石敬亭还写信大骂秦德纯,说秦德纯不愧乃祖(指秦桧)遗风。可见他们的感情如何恶劣。
抗战开始后,冯玉祥来到华北,萧振瀛自有狭路相逢之惧,宋哲元亦觉曾为弃妇,不愿再认旧姑。他们内部的这种矛盾,又与蒋介石利害一致,所以拒冯玉祥一局,既合蒋意,亦中宋怀。萧则公私两便可谓上下交平,同恶共济也。
2.萧振瀛与宋哲元的关系:
萧感宋在西安掩护之恩,故在西北军瓦解以后,极力拥宋建立二十九军,虽为自己制造政治资本,亦有感恩图报之意。宋到华北,知萧能拍能吹,落得利用,替他卖力,代他受谤,故装糊涂,一切任萧所为。宋自己则逍遥在上,打吃酒,聊以自娱。
宋萧相处本有鱼水之欢,而权势所集,忌怨亦随之而来。尤其是在萧当天津市长以后,气焰更高,忌怨更激。张自忠首先公开指责,被萧鄙视的一群汉奸如张璧、边守靖等又多方鼓煽。众口铄金之下,宋哲元犹自包容。
最后王锡三(宋哲元的老朋友)向宋进言,说:“你虽当委员长,外边只知有萧,不知有宋。大权旁落,将来恐不可制。”这才打动宋心,决定免去萧的市长职务。而萧对宋也就变恩为仇,曾对人说:“宋哲元今天不要我,看我走后,他能站得住几天。”
萧即挟此隐恨,投入蒋介石的怀抱。抗战期间萧顶着中央大员名义再来二十九军,正好借机泄忿。冯治安与萧私交较厚,且有取宋而代之之意,当然彼此会心,不谋而合,于是构成倒宋拥冯的事实。
3.萧振瀛与张自忠的关系:
萧振瀛提出四大口号,当时认做谣言,事实发展,居然实现其三。拒冯(玉祥)、倒宋(哲元)、拥冯(治安)已如上述,惟有排张(自忠)一项没有做到。这里面的情况,也有一些曲折必须揭出。
萧振瀛投宋伊始,与张自忠、冯治安、赵登禹等,皆以患难相依,结为兄弟,义气情感,亲同骨肉。因张带来的部队较为完整,隐然倚为重心。萧在南京奔走权要,到处为张吹嘘,称为杰出将才,因此孔祥熙曾至阳泉检阅二十九军,对张自忠特致嘉勉,实萧游扬之力。
迨二十九军回到冀察地带,局面扩大,有的将领很自负,常觉二十九军之有今日,主要凭借他的力量,总想翘出同侪之上。于是张对宋之倚重于萧,和萧之揽权估势甚感不平,因此对萧常给以难堪,对宋亦傲然强就。萧则与冯治安、赵登禹接近,一致戴宋而制张。
萧曾私语所亲:“张自忠如敢叛宋,我即起而杀张。然宋哲元对张故示优容,安其反侧。例如别人请款一万,宋只批八千;张自忠若请款八千,宋即批给一万。故张对宋,亦不过为已甚。及萧振瀛被张攻击而失天津市长,萧、张交恶,遂成不解之仇。
七七事变,张自忠被汉奸包围,逼宋下台。萧振瀛假公济私,当然振振有词,挥之门外。而冯治安亦因张在二十九军中声望高出己上,现在自己当了前敌总指挥,张的旧部已拨归其节制,如张回任,颇觉难于相处,因此张之被排,势所必然。
我同张自忠相知颇稔,知其终必不甘堕落,故在前方访问李文田时,劝其设法把张救出。李等三十八师将领共写一信,派副官周保衡潜赴北平,见张致意。张亦自悔失策,旋即逃出平津,浮海南下。
张经由烟台到达济南,即电宋哲元、冯治安告其脱险。宋派秦德纯,冯即派我同到济南慰问,并各携赠万元,慰其羁旅。张一见我,极感痛悔,自言:“想不到闹了这么一下,好像被鬼所迷。现在唯愿一死,身边常带安眠药,随时想吃下去。”言下潸然流泪。
我说:“你如此时死去,一切无以自明,跳下大海也洗不清,必须再干一次,然后再死不迟,方能表明心迹。”他亦颇以为然。
后来宋哲元去世时,张自忠捶胸大恸,对人说:“宋先我而死,是天不许我有赎罪机会了。”从此死心益决,后遂殉国。
张自忠归来后,欲上前线与敌一拼。经宋哲元、冯治安会商决定,派秦德纯陪同张自忠先到南京请示蒋介石。蒋只叫他暂且休息。
张到郑州,遇见旧部三十八师的将领刘振三等,都盼张再回师领导。他们联名要求鹿钟麟与蒋去电,说张自忠尚为旧部爱戴,宜令戴罪立功。蒋介石在“使功不如使过”的政策下,采纳了鹿之申请,命张回任三十八师师长。萧振瀛、冯治安虽不满意,但对蒋命不能不勉强服从,故而排张口号不能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