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部十分珍爱的两个师,一个是第一○一师,一个是新编第三十二师,把一○一师叫"一块金子";把新编三十二师叫"一块银子",别号"虎头师"。
我们这次出击平汉线北段,把"虎头师"全部歼灭,使敌失掉"一块银子"。
十二月二十七日晚,打响了新的战役。
我们以第二、第三、第四纵队破击平汉铁路保北段,以第一纵队、北岳军区部队破击平绥铁路平、张段和柴沟堡、天镇段,以一些地方部队破击津浦等铁路相配合,几天的时间里便使平、津、张、保间铁路陷于瘫痪。
左:胡耀邦、杨得志;2:杨成武、李志民、陈正湘、郭天民、萧克、苏振华;3:潘自力、李波、崔田民、罗瑞卿
我们这样做,是为了调动敌人,寻机歼敌。
敌人果然出动了。
华北"剿总"急派驻平南一带的第三十五军、暂三军、新编骑兵第四师南下增援大清河北。
大清河北地区原有敌第十六军和第九十四军。
这样,敌人四个军扭在一起,不分散,不冒进,很不好打。
我们针对这个态势,命令战役预备队第六纵队并第十九旅对南线的保定发起猛攻,目的是迫敌分散。
在我们的猛攻下,保定告急,他们以为我们真的要攻保定,忙调四个军南下,劳师费时,进入保北。
敌人的几个军仍然抱成个团团。
没等敌人喘息,我们命令第三纵队攻涞水,目的还是为了迫敌分散。
敌人既要北保涞水,又要南顾保定,只好把重兵集团一分为二,命令第三十五军军长鲁英麈率领新编第三十二师和第一 O 一师两个团乘车星夜北援涞水。
鲁英麈
十二日拂晓,敌新编第三十二师在大雾里渡过拒马河,与我三纵队九旅三营遭遇。
这个营本来是在这里占领阻击阵地,保障三纵队主力围攻涞水的。
大雾弥漫,敌人究竟有多少,是哪个部队,都闹不清楚,估计可能是一个营的兵力。
三营阵地被突破,退进拒马河西侧的庄町。
三营在庄町西北角上与敌对峙。
这个时候还没摸清敌人底细,但已知是敌第三十五军一部。
鉴于这种判断,三纵队司令员郑维山同志,政治委员胡耀邦同志命令九旅迅速将这股敌人歼灭,主力仍围攻涞水。
其实,进入庄町的敌人不是一个营。
敌先头团进入庄町后,新编三十二师师部率领另一个团又两个营越过拒马河。
这时正是寒冬,河水结冰,又是雪后,到处一片白茫茫。
拒马河的桥上可以走,冰上也可走。
敌三十五军军部在拒马河东。
敌军长鲁英麈见新编三十二师过了河,又见天近黄昏,怕一个师单独在庄町夜战吃亏,打电话给新编三十二师师长李铭鼎,叫他把部队撒到河东,准备次日再战。
这位李师长以为战斗发展顺利,自我感觉良好,不愿意后撤。
敌人的这种心理,说起来也有他的道理。
傅系部队一犯大同,二犯张垣,都取了巧,讨得一些便宜。
自那以后,没有象蒋系部队那样与我们直接对垒,自然没有象蒋系部队那样屡遭厄运,很不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大本事,鲁英麈虽有不祥预感,但遇事迟疑,缺乏决断,没有坚持后撤。
这样,新编三十二师就在庄町驻扎下来。
这么多部队挤在一个不大的村子里,摆不开阵势,施展不了火力,本为兵家所忌。
志大才疏、忘乎所以的李铭鼎为自己找到了坟墓。
九旅迅速开进,当日黄昏,就把敌人的后路切断,从四面八方把庄町包围起来,但未能突破。
经接触,判断敌人可能是一个团。
至此,北围涞水已经达到调动敌人、分散敌人的预期目的。
我们遂抓住战机,调整部署,决心首先歼灭进入庄町的这股敌人。
我们命令三纵队缓攻涞水,一部监视涞水之敌,纵队主力挥戈东进,以绝对优势兵力聚歼庄町之敌。
为了保障庄町战斗顺利进行,又命令二纵队在庄町南、拒马河西,对进至高洛、吴村的敌一 O 一师进行钳制性进攻。
命令一纵队一旅在高碑店至拒马河公路北侧占领阵地,阻敌援兵。
缓攻涞水,集全力于庄町,是这次战斗的关键。
十二日黄昏前,调整部署完毕,是夜发起进攻。
敌人到了这个时候,还狂妄得很,公然叫阵:
"你们是野战八旅我们就打一打,不是野战八旅就滚开!"
在敌人眼里,似乎唯独我们八旅还是有些战斗力的。
敌人的尾巴翘得有多高啊!
兵法云:骄兵必败。
这样的军队,怎么能不打败仗呢?
八旅的同志与兄弟部队一道,显示出了自己的威风。
二十二团二连从西北角上首先突破村前沿阵地,利用敌人原有工事,接连打退敌人三次反扑,战斗到只剩下几个人。
继二连突破后,七旅三个营、九旅二十五团也先后从不同方向上占领村沿阵地。
经审讯俘虏,弄清敌人也不是一个团,而是新编三十二师。
三纵队郑维山司令员、胡耀邦政委又进一步从涞水抽调兵力,加强攻击力量。
郑维山
敌人的这个师,还是有些战斗力的。
夜间战斗开枪不多,而是在我们的冲锋队伍靠得比较近时,才投出大量手榴弹。
彻夜激战,未能把敌人分割。
天刚亮,忽然从拒马河上游传来枪声。
敌骑兵第四师从一旅阵地北面远远绕过去,过了拒马河,兜着圈子从背后杀来。
晨光中,马刀挥舞,呼拉拉的一片,来势凶猛。
敌人的援兵是一个骑兵师,村里是一个步兵师,形势对三纵队相当严重。
一个纵队(部分兵力监视涞水之敌)对敌一个师,是优势兵力,而对敌两个师,就不怎么乐观了。
而且,经过一夜战斗,未能把村内敌人分割开。
而这一仗,三纵队又必须打胜。
因为如不打胜,就会使两股敌人合二为一,局面就将发生不利于三纵队的变化,会从主动变为被动。
这一仗,对三纵队是个严峻的考验。
我们相信,三纵队经过努力,是能够克敌制胜的。
我们从野司指挥部给三纵队郑维山同志打电话,鼓励他们敢于胜利,不怕牺牲,坚决打退敌人的骑兵,消灭新编三十二师,并下了死命令:
一步也不准退,谁退则诉诸军法!
野司的命令迅速传达到三纵队前沿阵地。
全体指战员决心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这时,承受压力最大的是二十二团和二十三团,敌骑兵已向他们的背后冲来。
二十二团团长徐信同志和二十三团团长张英辉同志,立即协同起来。
一方面,指挥各营加紧对村内敌人围攻;
另一方面,把两个团的机枪全部调到背后,成一线摆开,在敌骑兵冲到三百米的距离时,一齐开火。
敌人骑兵被瓢泼般的子弹打懵了,风卷残雪,摧枯拉朽,敌人连人带马一片一片地倒下,后面的急忙掉转马头,一溜烟跑了。
在敌人骑兵骤然进攻面前,徐信同志和张英辉同志果断正确的决心,部队迅速机动,保证了对敌骑兵战斗的胜利。
在事先没有思想准备的情况下,能够打得这样干脆利索,是很难的,倘若稍稍迟疑,使敌骑兵攻上来,我们则很可能遭受内外夹击,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一月十三日凌晨,三纵队对敌首先进行炮火袭击,接着二十二团、二十三团、二十四团、二十五团向敌发起冲击。
8旅部队突入庄町
二十二团一营营长阎同茂同志率领突击连从西北角突入,突击连连长牺牲,阎同茂负伤,他们把敌人投过的手榴弹扔回去,接着冲上去拼刺刀。
阎同茂
二十三团三营突至村内被横街密集火力所阻,恰逢敌机轰炸,一颗炸弹在街心爆炸,先头排排长郭恩寺来不及等命令,就率领战士从爆烟里冲过去,后面部队跟着一涌而上,把敌人打垮……
至上午九时,庄町战斗胜利结束,大部敌人在村内解决,只有一小股敌人企图逃跑,被我预伏在拒马河边的二十六团三营全部消灭。
在老百姓的菜园里,有一具尸体,上面盖着被子。
俘虏兵说:"这是我们师长。"
狂妄自大的李铭鼎,是被我们的炮火打死的。
第三纵队在庄町战斗中,一举歼灭"虎头师"新编第三十二师七千余人。
正当庄町激战,敌新编三十二师处境垂危之时,敌第一 O 一师也被我军围困在吴村、高洛。
这时,敌第三十五军军长鲁英麈象热锅上的蚂蚁。
他非常明白,这两个师对于傅作义部的份量该有多重。
"一块金子"、"一块银子"啊!
这两个师是构成第三十五军的基本力量,是傅部发家的本钱,是支撑当时国民党华北地区破烂局面的重要力量。
一九三一年,张学良给了傅作义一个第三十五军的番号,傅作义便是第一任军长。
尔后他逐步脱离阎锡山部,被蒋介石任命为第十二战区司令长官。
一出大同,二进张垣,这两个师都是傅部的急先锋。
这时华北五省"剿匪"总司令部成立不久,便遭到我们的这一当头棒喝。
鲁英麈正带着他的军部无可奈何地在涞水高碑店之间的公路上徘徊的时候,他哪里知道,我军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
我一旅在曾美旅长的指挥下,在这条公路北侧高地上筑好阻击阵地。
曾美
他们本来的任务是阻击增援庄町的敌人。
天近黄昏,公路上出现了长长的汽车队伍,车上载满了人。
曾美当即下令向先头车开火,迫使整个车队突然停顿;
他不等敌人喘息,立即发起了冲锋。
随着手榴弹的爆炸声,有几部汽车起火燃烧,照得漫天通红。
敌人象炸了群的山羊,纷纷跳车,争相逃命。
一个冲锋解决战斗,当场打死敌第三十五军少将参谋长田世举以下二百人,俘虏校级军官以下四百三十余人,缴获满载弹药的汽车八十余辆、美式一○五榴弹炮三门———三十五军唯一的榴弹炮连的全部武器。
一旅打扫战场时,发现了鲁英麈的指挥车,但里面却没有人。
查看尸体,也没有发现他。
敌人第二天的广播回答了这个问题:鲁英麈自杀了,在一个小车站上发现了他的尸体。
敌三十五军军长、参谋长及其军部,在这里覆灭了。
一旅第一次有了榴弹炮,他们把大炮拉到山边的一个村庄,第二天组织部队参观。
一旅旅长曾美同志,一旅副旅长刘东纪同志和一旅副政委杨世明同志,还背上刚缴的望远镜,站在榴弹炮的跟前,用手握着炮管,以胜利者的雄姿拍下了纪念照片。
任华北军区第三兵团第一纵队第一旅旅长的曾美(右)在缴获的榴弹炮前留影
这次战斗,敌损兵折将达一万四千多人。
如果把傅部一出大同、二进张垣、三至北平视为顺风顺水的话,那么此役则是它开始逆水行舟、江河日下的序幕了。
战斗一结束,三纵队依照老办法———打一仗总结一次,召开了部分营以上干部会议,总结经验。
我也去参加了这次会议。
这次战斗,他们是很值得总结总结的。
他们在兄弟部队的配合下,一个纵队一举消灭傅部主力新编三十二师,不仅三纵队本身,就是野战军领导、机关同志们也感到欣慰。
作为野战军的政治委员,也作为这个纵队的老司令员,我在总结会议上讲了话。
我说:
"三纵队战斗到今天,已经成长起来了,已经可以和老大哥部队一样担负重任了!"
我接着说:
"打了胜仗,同志们欢欣鼓舞之余,坐下来一条一条总结经验,找出差距,求得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我回顾了三纵队的成长史,想起进军绥远为了等火车而发牢骚的那位连长同志,想起了大同城下的前赴后继流血牺牲,想起了二出保北时处分一个旅长一个旅政治委员,想起我和李志民同志为营以上干部集训队讲课,想起历次战役之间利用短暂的空隙所进行的一次次总结……。
我感到,要建设一支有坚强战斗力的部队,必须有良好的思想作风,顽强的战斗作风,紧张的工作作风和严肃的生活作风。
这样的部队,才能打不垮、拖不烂,才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这个建设过程,真不容易呀!
硬是要有统一的思想,要敢于打硬仗,敢于打大仗!
培养战斗作风,就是要一步一个脚印,丝毫不能马虎。
三纵队后来一直保持和发扬了光荣传统,成长为一支优秀的部队。
在抗美援朝战争中,这支部队在板门店附近的大德山打得很顽强,与兄弟部队一起,立下了新的战功。
邢台地震时,他们深入震区,广大干部战士不畏生命危险抢救灾民的生命财产,周恩来总理到灾区慰问时,对他们进行了表扬和鼓励。
我军重创敌三十五军,迫使傅部把主力调集平、津、保三角地区,企图"以主力对主力"。
这样,造成平绥东段和察南广大地区敌兵力薄弱。
我们决定避实就虚,出击平绥线,发起察南战役。
三月中旬,正是冰河解冻的初春时节。
各纵队分别由安国、定县、曲阳、唐县、易县等地出发,横跨恒山和内长城,浩浩荡荡地向察南挺进。
当时敌暂编第四军的主力担任平绥铁路东段至张家口段的守备。
整编骑兵第五旅在柴沟堡,暂编第十一师及整编骑兵第十一旅各一部在化稍营、阳原,补训第五师在天镇、阳高,补训第六师驻在蔚县城,整编第三十八师分驻大同及其附近。
我们估计,战役发起后,我军扫除平绥铁路以南各据点并占领一段铁路,是有把握的。
但是,敌人猬集在平、津、保的主力必然会迅速来援,又将形成对峙态势,不利我各个歼敌。
如何打破这种局面,是一个突出的矛盾。
我们请示中央军委:
"……在作战上,我尚未解决的一个问题,即我集中敌亦集中,敌常以三十个团左右的兵力堆在一起,我割他不开,咬他不烂,总是不好下手,在此情况下往往不是打不成就是打不好。
故此次在战役指导上,我们有意识地组成两个拳头,好打时就集中全力打,否则以两个纵队引敌西去,主力则乘胜出击平张段。
敌如以主力出察南,不好打时,第一、六纵队(必要时再加一个纵队)则一直向绥远挺进歼灭分散孤立之敌,切实打断平绥西段,并收复广大地区。
如此作法,目的在于迫敌分散,使我各个击破。"
复电表示同意我们的意见。
根据中央军委指示,我野战军五个纵队分成两个作战兵团:
以第三、第四纵队为右翼兵团,由我们直接指挥;
以第一、第二纵队为左翼兵团,由第一纵队司令员唐延杰、政治委员王平统一指挥。
战役在三月二十日晚发起。
我左翼兵团当天就攻占周士庄、王官屯、罗文皂、聚乐堡等车站,接着攻占阳高、天镇,全歼敌补训第五师,控制铁路一百余里,截断张家口、大同间的联系。
右翼兵团作战到二十五日,连克桃花堡、白乐堡、西合营、代王城、蔚县、暖泉、广灵、化稍营、阳原等据点,共歼敌补训第六师、暂编第十一师第一团等共一万五千余人,收复了察南广大地区。
至此,战役第一步计划顺利完成。
如我们所料,傅作义果然调集主力迅速西援,将其主力集结在张家口东西地区,又形成了"以主力对主力"的态势。
按原拟计划,我左翼兵团西出绥远,歼灭天成、新堂、凉城的敌人;
右翼兵团待机歼敌。
左翼兵团秘密西转后,连克丰镇、天成、新堂、凉城、和林,歼灭补训第四师大部,直逼归绥,迫使敌引兵西援。
张家口的敌主力被我调动,暴露出弱点,我们决心以右翼兵团歼灭天镇、怀安地区暂编第四军的五个团。
但在开进途中突遇暴风雨,山洪暴发,行军困难,战士们手拉着手前进。
连向导也迷失了方向,全靠指北针定向摸索前进,一夜间只走出十几里路。
这样,耽误了五个小时之久,等我们赶到时,敌人已经撤到柴沟堡,失去了歼敌的机会。
右翼兵团拟调头西向,与左翼兵团歼灭敌西援的第三十五军,但因绥远粮食困难未能实现。
这是我军第二次进军绥远。
因为暂时没歼敌良机,就此结束了察南战役。
我军在察南战役中共歼敌两万余人,基本上达到了战役预期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