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历史有惊人的相似之处,与朱温建后梁灭唐一样,李存勖建后唐灭后梁,竟也成为他人生辉煌的顶点,从那往后,他就开始走下坡路了。
李存勖精于骑马射箭,胆略过人,打起仗来常常奋不顾身,不但堪称一员勇将,甚至还算得是一位满不错的统帅与执政者。灭梁之前,他严申军令,禁止军士无故侵暴百姓,又减轻了一点租赋,惩办了一些贪官污吏,这些变革虽然微小,但毕竟有了改进。可是,灭梁以后就不同了,他声称“吾于十指上得天下”(《资治通鉴》卷二百七十二),活脱脱表现出只相信武力、只相信自己、狂妄自傲的心态。他生平最喜爱的三桩事,一是打仗,二是打猎,三是唱曲演戏。因为他除了能带兵打仗外,还通晓音律,喜爱唱曲演戏,甚至还编了军歌,命将士们在冲锋陷阵时高歌猛进,有效地提高了士气。灭梁以后,基本上不打仗了,他就把精力用在后两件事情上。他外出打猎,常常踏坏大批庄稼,把洛阳附近的农田糟蹋得不成样子。他不但在宫廷中豢养了大批优伶,对他们宠爱有加,还经常涂脂抹粉,亲自与诸优伶一起登台演戏,并为自己起了个艺名“李天下”。他不吸取大唐王朝的教训,对身边的宦官非常信任。早在称帝之前,他的身边已有宦官五百余人了,称帝之后,又搜罗崔胤与朱温大杀宦官时流落在各地军阀处的宦官,叫他们到洛阳来集中,转眼之间,皇宫里的宦官队伍就翻了一番,有一千多人了。李存勖不但对优伶与宦官赏赐优厚,金银珠宝、服饰珍玩极尽侈靡,还把各种事务都交给他们,把他们引为心腹。当然,优伶与宦官中也有少数比较正直的,比如前面提到的那个监军张承业就是个宦官,李存勖做事有不妥的地方,他往往直言劝阻;还有个叫敬新磨的优伶也比较正直。
敬新靡(生卒年未详)
有一次,李存勖又带着大批侍卫行猎到中牟县(今河南省中部,黄河南岸),呼鹰唤犬,骑马奔驰,将农田中快要成熟的大片庄稼糟践得一塌糊涂。老百姓看在眼里,痛在心里,都是敢怒而不敢言。这时,中牟县的县令偏偏不顾一切地扑到李存勖马前,死死地扣住缰绳,苦苦劝阻。李存勖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县令竟敢来冒犯“天威”,怒喝一声“滚开”,一群如狼似虎的侍卫立即蜂拥而上,横拖倒拽地将其拉过一边。县令还执拗地回头谏诤了几句,李存勖更如火上浇油,杀心顿起,中牟县令眼看就要命丧当场了。敬新磨一看要坏事,马上带着十几个同伴追上县令,将其擒到李存勖马前,厉声斥责道:“你身为一县之主,难道不知道我家天子喜欢打猎吗?为什么纵容老百姓在田里种上庄稼,以供应国家的赋税?为什么不让你县里的老百姓忍饥挨饿,空出土地,好让我家天子自由自在地走马打猎?你罪大恶极,理应处死!”说完,转过身来,跪对李存勖,用登台演出时的唱腔说:“请陛下快快传令行刑!”十几个伶人也用唱腔同声应和道:“请陛下快快传令行刑!”李存勖觉得十分有趣,哈哈大笑,中牟县令这才幸免一死。对于这个故事,吕思勉先生一针见血地指出:“此等事传者或以为美谈,而不知民间受蹂躏之酷也。”(《隋唐五代史》第十二章第三节《后唐庄宗乱政》)确实,这个新王朝对满目疮痍的中原地区,根本就没有什么恢复生产的措施。李存勖虽然也发出一些减免赋税的官样文章,而他手下的官吏如租庸使孔谦等却根本不切实执行,一味横征暴敛,以满足宫廷挥霍的需要,弄得国中怨声载道,民不聊生,所谓减免赋税的圣旨,完全成了一纸空文。李存勖呢,他哪里会去真正关心民间疾苦?而对孔谦的作为却相当满意,特别赐他以“丰财赡国功臣”的名号,这不等于在鼓励那些官吏,可以放心大胆地横征暴敛么?而即使是像张承业与敬新磨这些少数正直的宦官与优伶,也都差一点被李存勖杀掉:张承业侥幸被曹太后救下一命,敬新磨则凭着过人的机智消弥了李存勖的杀心。
李存勖一次与梁军作战,其宠信的一个伶人周匝被梁军俘获。后来攻克汴梁,周匝到马前拜见。李存勖大喜,赏给他不少金银珠宝。周匝流着眼泪说:“我身陷仇敌之手,能够活着与陛下见面,全靠陈俊与储德源二人呀。乞求陛下赐给他们两个州,作为回报。”陈俊与储德源都是后梁的伶官,李存勖欣然应允,准备授他俩以刺史之职。大将郭崇韬劝谏道:“跟随陛下出生入死共取天下的都是英雄豪杰啊。如今大功刚刚告成,他们之中没有一人受到封赏,却先委任伶人做刺史,只怕会失去人心。”李存勖当时勉强听取了郭崇韬的意见,可是仅仅过了半年,还是任命陈俊为景州(今河北泊头)刺史,储德源为宪州(今山西静乐)刺史。当时禁卫亲军中有跟随李存勖浴血百战也没能做到刺史的,听到这个消息后,没有人不叹息愤懑的。
李存勖又听从宦官的建议,派伶人景进与宦官王允平等到太原、幽州、邺城(今河北临漳)等地选取美女,以充实后宫。景进等人乘机胡作非为,犹如一群土匪,别说平民百姓,连军中将士的妻女也纷纷逃走。可是最终还是有三千名女子被送进——简直是掳入了洛阳皇宫。这个景进最受李存勖宠信,不但被任命为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右散骑常侍兼御史大夫、上柱国等显赫要职,而且还被倚为耳目,让他探听外面的各种的消息,然后不论大事小事都由他向李存勖汇报。
(《高处不胜寒——皇帝与他的后妃儿女们》系列之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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