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亲历者丨张成信回忆任军统特务时的见闻(中)

义和江涛2024-07-01 18:24:54  111

接前文:

二、军统与美英情报之勾结

一九三九年二月我们被选中的一行十四人,去重庆局本部报到后,介绍去密电研究组,当时组长由军统第四处处长魏大铭兼任。住重庆神仙洞街九十四号(豁卢),这是一座两层楼的新式建筑,有地下室,有亭台花园,毗连枇杷山,是一处最幽静而又雅致的地方。

该密电组分侦收、研究、总务档案室等组织,侦收组长陈舜齐,研究组长陈祖舜,总务组长何智,以后是吴灿英,档案室主任周行素,以后是方天源。

研究密码,是军统的一件新兴“事业”,当时只有蒋介石机要室的研究组和交通部密码检译所,这两个同性质的机构,都只能破译最简单的密码,其规模与技术水平不能与军统的密电组相比,因军统通过驻美国的特务萧勃(公开身份是驻美大使馆武官)聘请美国国防部黑室(BLACK-CHIAMBER即秘密单位的意思)负责人雅德赍(YARDELY,也有人把他翻译为亚德利),来中国后,使用化名叫奥斯本(OSEBERN)。

雅氏于一九三九年初,以“国民政府顾问”名义来华,主持密电研究工作的。

对我们这批刚从训练班出来的学生,报到后首先给每人缝制了一套藏青色毛哗叽衣服,没皮鞋的,借钱给买,因为跟这位洋大人在一起工作与生活,怕有失体面。把雅氏的住宿膳食,安排在中山公园箭道子,办公在豁卢,除住房、汽车、吃饭等由军统局开支外,每月付给工资四百美元,另外给他配备语言翻译二人(张笑湖、阎实)、文字翻译一人(王震寰)及司机厨师,西崽(即仆人,其条件是要能懂得英文简单的日常生活用语)等。

密电组在军统内部是一个绝密单位,对局本部往来行文,一律使用化名“徐图成”,使用贴有照片的特制的出入证。设置有便衣警卫,不准在豁卢会客,必须有人来接头时,指定在枣子岚垭的漱卢。该组共三十余人,除竺烈民、蔡锡嘏、季直、王怀仁、刘宝岩、及邱沈钧(一九七五年特赦)等六人,原来略具密码知识外,其余都是新参加的。

雅氏根据他自编的“密码分析初步”(ANALYSIS OF CHPHER)一书作教材,每天抽出两小时,进行讲授,其余时间指导分析密码组织,当时以日本陆军为主要研究对象。我记得侦获女ママ、力冂两大系统的电报,结合分析国际一般密码使用的常规及各国文字构成的特点,具备破译技术的基本知识。

雅氏在中国的合同期满,于一九四〇年秋在返美途中,到达马尼剌时,该地报纸就以大字标题“世界密码专家雅德赍由重庆抵此”作了报道,其目的是想跟日本人联系,企图同日本政府做一笔交易勾当。

一九三九年三月初,在绥远五原附后,击落(是击落还是其它原因降落,我不清楚)日寇飞机一架,俘获飞机上电务员野中政雄一名及三位乱数加码密本。从他的口中,了解到日本空军密码情况。

雅氏凭借他的研究技术,进一步掌握了日本空军密码变化,奠定了能全部控制的基础。国民党在抗战中期和后期,对日本空军的活动瞭如指掌,当时以航委会的名义,设有空军监察总队,在重庆、成都、西安有监察分队,专门侦察日本飞机的活动。

日本空军指挥部,对各飞行大队、中队、小队的指挥完全是靠无线电联系,例如汉口空军基地,准备轰炸重庆,从起飞,过宜昌、过三峡,过万县,过涪陵,到重庆,轰炸目标区(当时把重庆市及郊区,划分成若干目标区)有否遭遇阻击,轰炸情况这一系列过程,都要以无线电与地面指挥取联系,汉口能收到,日本空军指挥的密码,重庆监察队同时可以截译出来。

一九四一年夏季,日寇恼羞成怒,对重庆实行疲劳轰炸,尽夜轮番不停的一个星期,每次预报(挂一个红球),紧急警报(挂两个红球),解除警报(挂绿球),从来没有错报或谎报过。

一九四一年秋,日本侦察机侦察到英国主力舰威尔士(WALES)亲王号自香港开出,正以某某海速向东南海面的经纬线若干度方向行驶。日军通知日机麦炸部队。成都的监察分队,侦获以上情况,由军统通知英国驻重庆大使卡尔,叫他们准备应变,他们使馆的官员们竟一笑置之,认为中国人不会有这样的侦察技术。结果该主力舰被炸沉,从此英国人重视了中国方面供给的情报,才有一九四一年底,达成在香港、仰光、加尔各答等地成立空监察分队的协议,以配合远东战局。

一九四一年六月二十一日,希特勒进攻苏联的前夕,柏林与东京、莫斯科与东京外交电报的往还,骤然突破常规,急剧增加;军统的侦收部门,根据经验判断,国际形势将起变化,密电尚未研译出来,果然爆发了德苏大战。军统的这一套侦测破译技术,从此深为英美帝国主义所重视。戴笠也以此感到自豪。

一九四三年美蒋特务大合作,即所谓中美合作所,把侦译列为特别合作重点,由美特梅乐斯(MILES)任副主任,戴笠任副主任,美帝先后来中国两、三百人,在蒋管区的各省市,大量培训特务,由美帝出钱,供应武器,武装了几万特务,为蒋介石屠杀与镇压中国人民的一支最凶狠的力量。

法国方面,也继英美之后,于一九四三年(或一九四二年底)戴高乐政府也派来一个代表,住重庆嘉陵新村半山腰的一座楼房里。魏大铭叫我陪同他去接谈,由海外区区长张家琪担任法语翻译,由我担任记录,先后谈了个把钟头。法国主要希望中国方面协助他们研究维琪贝当政府的密码;魏大铭感觉他们对这一套还没有什么门径,更谈不上对军统的帮助。魏向戴笠把这一情况汇报后,就再没有联系了。

三、戴笠与毛庆祥的争夺

随着国际国内形势的发展,从三十年代起,中国开始有密码侦译组织的建立。“交通部密码检译所”,所长温毓庆,从截获国际无线电密码着手,以日本与各国之间往来的外交密码为侦译对象;继之而起的是军事委员会机要室主任毛庆祥成立“研究组”,从事侦收国内中文密码,以中共为主要对象。戴笠侦看到这一新兴事业,分外眼红,责令他的电讯处长魏大铭,筹建成立第二节所述的密电研究组。该组工作与雅德赍授教情况,由陈祖舜主编有“豁卢一年”,记载详实,系手抄本,未及付印,该书内容丰富,是一份有价值的侦译材料。

毛庆祥

交通部密码检译所、机要室研究组、军统密电研究组三个业务相同的机构,形成鼎立之势,都想在蒋介石面前争宠立功,因而相互嫉妒、倾轧、甚至漫骂拆台。侍从室方面,有见于此,向蒋建议把这三个性质相同的机构统一合并,使其力量集中。得到蒋的允准后,于一九四〇年四月一日起,合并成立命名为“军事委员会技术研究室”,下设两室、一部、一科、六组。

其分工如下:两室,即主任办公室,主任秘书王维钧;专员室:专员夏隆坚、张顺理、关振锋、张铭勋。一部,即特别党部,特派员毛庆祥兼。一科,即人事科,科长张绍良。六组,即第一组,组长霍实,主管日文研(翻)译;第二组组长杨贻清主管日本外交密码研究;第三组组长杨肆、副组长陈祖舜,主管日本陆军密码研究;第四组组长方砚农,主管中、外文电报抄收,第五组长施家干,主管财经总务;第六组组长黄季弼,副组长黄绵民,主管中文密码的研译。

各该室、组的主任、专员组长,都是少将级衔,全室共拥有官佐干部五百多人。这样一个复杂庞大的机构,由谁领导合适?几经磋商周折,无法拍板定案。因戴笠是蒋介石的心腹,而毛庆祥又是他的亲舅子,温毓庆有宋美龄及宋子文作后台,论关系地位,势均力敌,所以暗中激烈争夺,互不相让。只好抬出资格较老的温毓庆当主任,以毛、魏两人副之,缓和了暂时的矛盾。

温毓庆心中有数,深知论技术力量和人事背景,都是无法同魏、毛两方面作较量的,自己虚占一脚,不过是一个徒有其名的傀儡主任而已,合并发表后,佯装有病,得到最高局的批准,去香港诊治,从此一去不返。毛、魏两人同床异梦,各怀阴谋,为了争取领导权,都想在蒋介石面前讨好表功。

希特勒向苏联发动进攻前的预兆,毛庆祥先抢汇报了这一情况,后经事实的证实,深受蒋介石嘉许。戴笠对此大为吃醋,内心无比愤恨,明争暗斗,进一步施展其特务伎俩,搞分化,闹对立,在技术上互相封锁控制,严守秘密,乌云密布,势不两立。

毛庆祥看清这一形势,认为先下手为强,偷偷地向蒋介石打了一个小报告,指控军统人员,在该室捣乱不团结。得到蒋介石的批示“凡属军统人员,限于一九四二年二月底前,全部撤离技术室”。

戴笠奉令后,既承认斗不过国舅,更不敢违背领袖意志,乖乖地按期撤离。但他对这一突然事件,深感是奇耻大辱,痛定思痛,将撤回的全部人机,另成立“特种技术研究室”,扩大范围,利用航委会技术人员训练班名义,招收大专院校肄业或毕业的数理、化学系学生,进行短期培训,充实力量,与军委技术室分庭抗礼,企图东山再起,藉以挽回被排斥的声誉。

上述分裂局面,一直延续到日本投降后。一九四六年夏,原军事委员会改组,成立国防部,军委所属机构,一律并属国防部,戴笠虽已坠机身亡,但魏大铭已窃居国防部二厅副厅长要职,利用其权势,把他所领导的“特种技术研究室”与“军委技术研究室”报准再度合并,成立所谓“国防部二厅技术研究室”,由魏大铭兼主任,清除异已,独揽大权于一身。

为了适应蒋介石扩大内战的需要,接收了以内川为首的有关电讯侦译的日本战俘,聘请了德籍无线电工程师巴达年(BASTANER),在南京、重庆、西安、徐州、青岛等地,安装大型测向机。从一九四三年起,与中美合作所进行气象密码的“合作”侦译,因而弄到DAB、DAG、FINCH……等美方先进电机器材,使该室在侦收测向、密码破译方面,不断扩充壮大,成为当时向解放区进攻,对人民统治镇压的一个重要情报机关,深受蒋介石重视。

“还都”南京后,为了保密及便于他及时了解情况起见,将该室的一部份侦译力量,移住在黄埔路他的“官邸”。一九四八年十一月份起,分批将该室迁往台北,(通信处淡水一号信箱)其情况就一无所知了。

四 、国民党是怎样侦破中共几个地下电台的

一九四六年,蒋介石撕毁双十协定,发动全面内战后,为了配合其军事进攻,在其统治区,更进一步的对中共地下组织加强搜捕破坏。一九四七年秋,北平行辕电信监察科,侦破华北地区中共地下电台通信网,逮捕了北平电台报务员李政宣夫妇及其子立德(年仅九岁)、太原台报务员孟良玉夫妇、西安的台报务员李玉甫及西安地区负责人赵耀斌(公开身份秦风日报总编辑)后,国民党方面,更重视电信侦测的作用。

从一九四八年元月份起,在其上层领导的国防部,增设“奸匪电务研究组”以后改建为“中央电监科”等机构,除已设立的南京、北平、上海、广州、武汉、重庆、西安等地的电监科外,又增设台北、天津两个电监组。在人力配备方面,除精选自己所属的技术人员外,把在华东战场被俘的中共译电员彭震威,胶东的报务员何云飞,西北的报务员李宾玉、余忠贤、王文海及逮捕的李政宣、孟良玉等地下电台报务员,集中利用,扩大侦测线索。

“电信监察”当时在国民党统治区,一般人是不知其底细,公认为是监督其统治集团内部通信的违纪失职等情况的,而实质上它是“军统”的一个绝密特务机构,专门负责侦测中共地下电台及进步党派、团体(一九四九年春,国民党国防部曾指令各电监科,搜听资源委员会委员长孙越崎(现任民革中央副主席)所属电台及川康等非嫡系部队电台)。

其统治区重要城市所设置的电信监察组织,一律配属在当地军政首脑单位内,如中央电监科(科长赵容德,又名刘醒吾)配属国防部,南京科(科长肖茂如)配属卫成司令部,上海科(科长查绥之)配属淞泸警备司令部,武汉科(科长李国华)配属武汉行营,北平科(科长王惠民代)配属北平行辕,西安科(科长张成信)配属西安绥靖公署,重庆科(科长徐国华)、广州科(科长林蔚民),天津组(组长沈燕笙)、台北组(组长林正澍),都是配属当地警备司令部。这样披上公开“合法”的外衣,既便于利用权力,侦测搜捕,又可迷惑外界,掩人耳目。

电信监察科(组),为了达成其特务目的,采取电料统制及侦听测向等措施。

一九四八年三月,国民党国防部曾颁布所谓“电监法规”(该法规我在成都移交档案内有一册——笔者注)以法令形式规定,凡经营无线电料行商,必须向该辖区的电信监察部门申请登记备案,获得营业许可,对外销售电料器材。属于发射部分及承修无线电机,由购买、请修单位或个人,事前填表申请,报经电监科(组)审查批准后,方得出售或代修。另外由机场,车站,码头,公路……等单位配合封锁检查,其目的控制地下电台补充电料的困难。

与此同时对所辖区的军、政,民用无线电台,进行管制登记其呼号、波长、时间等有关通报事项,由电监科(组)经常守听交测核证,受登单位或个人(一般指业余电台),如有撤迁、新建及变换通报时间波长等情况应及时申报。这样一来,除已登记的电台外,发现新呼号,新情况,即为怀疑对象,也就是认为有中共地下电台或其他方面“非法”通报的可能,继续紧跟侦测,作最后的判定。

一九四八年十月底,在西安逮捕了西木头市春和德油漆店老板刘增福案,就是通过长时间的侦测,该店架设有“可疑”电台,即其例证。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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