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去西单图书大厦,偶见一本书《吴大澂篆书论语》。挺惊奇的,不是这本书,而是这个人。很多人可能不知道此人为何方神圣?
《吴大澂篆书论语》
吴大澂(与澄通字)是吴县(今江苏苏州)人,祖籍安徽歙县。生于清道光十五年五月十一日(1835年6月6日)。清朝后期官员、金石学家、书画家、古文字学家,曾官至广东、湖南巡抚,从二品大员。不过,真正让他特别出名的,还不是金石书画,而是一百三十年前甲午战争时的一篇讨日檄文。
吴大澂像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1894年(甲午年)7月,中日甲午战争爆发。当时,参战的李鸿章淮系诸军纷纷败退,战局十分不利。时任湖南巡抚的吴大澂主动请缨,于8月15日、17日连电“奏请统率湘军赴朝督战”。清廷也是饥不择食,想换湘军试试。于是吴大人获清廷允准,被任为帮办东征军务“带勇北上”,率新老湘军二十余营上阵。出征前,“不谙军旅”,又“言大自夸”的吴大人发出一篇气壮如牛的讨日檄文。自古以来,这檄文都是长自己志气,灭敌人威风,说点大话不足为奇。但吴大人这篇檄文太离谱,通篇大话、空话,虚张声势,没有一句能击中日军要害的。
我们不妨来奇文共赏:
“本大臣奉命统率湘军五十余营,训练三月之久,现由山海关拔队东征。正、二两月中,必当与日本兵营决一胜负。本大臣讲求枪炮,素有准头。十五、六两年所练兵勇,均以精枪快炮为前队。堂堂之阵,正正之旗,能进不能退,能胜不能败。湘军子弟,忠义奋发,合数万人为一心。
日本以久顿之兵,师老而劳,岂能当此生力军乎?惟本大臣以仁义之师,行忠信之德,素不嗜杀人为贵。念尔日本臣民,各有父母妻子,岂愿以血肉之躯,当吾枪炮之火?迫于将令,远涉重洋,暴怀在外。值此冰天雪地之中,饥寒亦所不免。生死在呼吸之间,昼夜无休息祗候,父母悲痛而不知,妻子号泣而不闻。战胜则将之功,战败则兵之祸。拼千万人之性命,以博大岛圭介(当时中国人普遍以为的日军司令)之喜快。今日本之贤大夫,未必以黩武穷兵为得计。
本大臣欲救两国人民之命,自当开诚布公,剀切晓谕:两军交战之时,凡尔日本兵官逃生无路,但见本大臣所设投诚免死牌,即交出枪刀,跪伏牌下。本大臣专派仁慈廉干人员收尔入营,一日两餐,与中国人民一律看待,亦不派做苦工。事平之后,即遣轮船送尔归国。
本大臣出此告示,天地鬼神所共鉴,决不食言,致伤阴德。若竟迷而不悟,拼死拒敌,试选精兵利器与本大臣接战三次,胜负不难立见。迨至该兵三战三北之时,本大臣自有七纵七擒之法。请鉴前车,毋贻后悔,特示。”
按说檄文应该慷慨陈词,壮怀激烈的,可是看了吴大官人这篇檄文却实在“激烈”不起来,反而令人忍俊不已,太搞笑了!
自诩“本大臣讲求枪炮,素有准头”,自比诸葛孔明“有七擒七纵之法”,并要约日军“接战三次”,让人家“三战三北”;尚未接仗,就预言“日本兵官逃生无路”,要在战场设立“投诚免死牌”,令日本兵“交出枪刀,跪伏牌下”;并许诺对日军降兵“一日两餐”,估计怎么着也是大米干饭,两菜一汤(满清入关后仍保持游牧民族的生活习惯,连大清皇帝如乾隆爷都是一日两顿正餐,当时清军平时也多为一日两餐制)。不可不谓之英勇无畏!
别看吹得天花乱坠,一接仗真比淮军好不了哪去,也是屡战屡败,溃不成军。所谓“讲求枪炮,素有准头”,不过是花拳绣腿;“能进不能退,能胜不能败”,更是自欺欺人。几仗下来,湘军每战都伤亡数百人,而日俘一个不见,先前许诺一天管两顿饭也无法兑现。最可气的是这吴大人竟谎报军情:“接战半日,未分胜负。倭炮不准,我未伤一人”。更荒唐的是,在反攻海城失利后,吴大澂输人不输嘴,竟给海城日酋第三师团师团长桂太郎中将写了一封“劝降信”,明明自己是败军之将,反大言不惭劝人家“全师而退”,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日本人当然不是傻子,撤兵的还是吴大澂自己。
要说吴大澂舞文弄墨、金石古玩无所不能,不愧是行家里手,有很高的造诣。他精于鉴别和古文字考释,亦工篆刻和书画。他的篆书很有特色,将小篆古籀文结合,功力甚深,别有情致。他也曾经在与沙俄的边界谈判上立功,争得中国船只在图们江口的航行权,甚至被称为“民族英雄”。但若论排兵布阵,运筹帷幄,那可就十足的外行了。用句老电影《地道战》的一句经典台词:“真正军人的不是,战术的不懂”。朝廷也不知怎么想的,派这样一个没打过仗的文官上阵,如同儿戏,就像现在让一个不懂军事的省长指挥几个师作战,不输才怪!
吴大澂书法,确实了得!
吴大澂战败后自叹曰:“余实不能军,当请严议”。清廷以吴大澂“身为统帅,徒托空言,疏于调度”,于1895年3月17日下令撤去其帮办军务职,交部议处。后又被降旨革职,“永不叙用”。而他的檄文,则成为日军笑柄,也为国人所不齿。
清末著名诗人、政治家黄遵宪写过一首诗《度辽将军歌》,痛批吴大澂。这“度辽将军”是怎么回事?原来,吴大澂好收藏金石古玩,淘到了一颗“度辽将军”汉代官印,以为是万里封侯的征兆,遂请缨出山海关,与日军交战。
将军慷慨来度辽,挥鞭跃马夸人豪。
平时搜集得汉印,今作将印悬在腰。
……
自言平生习枪法,炼目炼臂十五年;
目光紫电闪不动,袒臂示客如铁坚。
……
待彼三战三北馀,试我七纵七擒计。
两军相接战甫交,纷纷鸟散空营逃。
弃冠脱剑无人惜,只幸腰间印未失。
将军终是察吏才,湘中一官复归来,
八千子弟半摧折,白衣迎拜悲风哀。
幕僚步卒皆云散,将军归来犹善饭。
……
黄遵宪诗中深刻讽刺了愚昧无知的封建官僚,在近代化战争面前,不知学习科学技术,凭借迷信和“金钟罩”的“功夫”,企图建功立业,结果丧师辱国。要说胜败乃兵家常事,有些败军之将常常令人唏嘘不已,如楚霸王、关云长、史可法……但自命不凡、夸夸其谈的败将吴大官人却很难引起同情。
说句国人不爱听的话,为什么日本人自甲午战争后就瞧不起中国人?我想,就是因为邓世昌这样的忠勇之士太少,吴大澂浮夸之辈太多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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