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央视新闻报道，北京海淀区法院审理一起用所谓“一键去衣”功能非法牟利的案件，被告人用AI技术生成了数千张女性裸照出售，此事引发了很多人对人工智能技术的担心，同时也对法律如何惩处产生疑问。聊聊我的看法供参考。
大家好，我是关注新闻和法律的老梁。
这个事儿目前央视新闻和北京电视台的法治进行时都有报道，是某公司技术员白某在境外网络上学会了所谓的“一键去衣”的技术，然后在网上以1.5元一张的价格提供服务，并且还发布了广告。
检方提供的数字是有3万人看过他的广告，他向351人售卖图片，图片数量达到了近7000张。检方认为有一些人可能会将图片用于违法犯罪，目前是起诉了他制作贩卖淫秽物品牟利罪。
那么这件事也是引发了关注，很多人觉得这个技术很可怕，尤其是一些女性比较担忧，同时也有人把他这个事情类比此前某些网文作者获刑案，想要关注他处刑情况，另外有人质疑这种软件的存在，当然也有人提出应该把购买者一起追究法律责任。
其实这类软件我之前做人工智能绘画的法律分析的时候还研究过，所以稍微了解一点，包括他用的那个软件我看界面大概知道是哪个，那应该不是专门用来去衣的，但是我不方便说名字，不然怕有人找去学。不过我也尝试分享一点信息供参考。
首先他这个所谓的“一键去衣”并不是真的能换衣服，这一点检察官其实也有介绍。
其实这种做法底层逻辑就是烂大街的“换头术”，如果懂摄影的都应该知道，就是我手上有一个人的照片，然后把他脑袋剪下来，粘到一张什么图上，粘猪身上就是人头猪身，粘一个裸体上那就是裸照。
这个早期在暗房里操作，后来有photoshop很多人都会，以前有不少用类似办法去敲诈勒索的，给你寄一张你的裸照然后敲诈你。
那么现在用AI，区别就是以前我得有一张裸照才能做出来，而且可能身体跟脑袋不一定对得上，现在我可以用AI根据你的身形生成一个新的身体，跟你的脑袋会比较协调看上去像真的。再加上又没有人真知道你裸体什么样，就算跟实际身体有点差别也不容易被识破。
实际上还有视频换脸技术，有一些明星曾经遭遇视频换脸，甚至被用来制作色情视频。
但这个软件技术之所以无法彻底禁止，就是在于它本来不是用来制作不雅内容的，视频换脸其实很多影视剧都用过，既然我都可以凭空生成一个人脸，那我当然可以生成的跟某个人非常像。
图片换脸这个技术大家如果搜一个东西叫“一键换装”或者“一键换衣”，这个东西非常常见，坦率说我也会做，只不过不太熟练，但是我是没想到用这个做成裸照来。
你可以理解为这是AI时代的画笔，只能说这个技术被滥用了，也就是画笔被用来画错误的东西，所以要求彻底禁绝这个软件技术的可能性不大，比较可能的方向是对其进行规范。
第二点，具体到这个白某的案子，其实他可能还真判不了太重。因为法治进行时报道的信息，他虽然是生成了近7000张图片，但实际上真正被认定为淫秽物品的只有1500多张，牟利大概一万多。
这里区分一个概念，就是裸照不一定是淫秽物品，只有是描述性行为或者露骨宣传色情的，才有可能被认定为淫秽物品，通常这个是由公安机关来确定的。
而根据司法解释，如果不是未成年人的图片，网络传播200张以上图片可以构成制作、复制、出版、贩卖、传播淫秽物品牟利罪，这一般是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罚金；
按这个标准五倍以上是情节严重，是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如果是二十五倍以上，就是情节特别严重，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并处罚金或者没收财产。
那白某这个只符合情节严重的标准，所以就是三年以上十年以下这一档，而且他距离二十五倍还差的远呢，所以顶天也超不过五六年，又因为他认罪认罚了，积极退赃赔偿，这还是可以从轻减轻的，目前检方提出的量刑建议是三年两个月并处罚金，我估计最后就是这个结果了。
这就说到第三点，那可能有人要说为什么写网文的判十年呢？
首先因为她是线下传播，而且她传播的是出版物，根据司法解释，制作出版书刊，二百至四百册以上就够刑事处分标准，五百至一千册以上就是情节严重，贩卖书刊宽一些是一千到两千册够情节严重，如果这个基础上五倍以上，也就是制作出版两千五百册或者贩卖五千册以上就是情节特别严重。
天一的数据是七千册，她罪名可不光是贩卖，她是有制作的。所以她那个情节特别严重的标准应该是两千五百册算，结果当时有些媒体按照贩卖的标准给她算，还是超了。
另外如果获利3万至5万元以上的也是情节严重，所以获利15万以上就是情节特别严重，而天一的获利被认定的是正好15万。
所以天一属于十年以上这个量刑档位，跟这次的白某不是一个量刑档位。
我记得当时她律师提出，这个标准是1998年的，所以应该意识到社会的现实状况，与时俱进。
我当时看就笑了，这个钱数标准应该考虑修正，这个我认可，物价涨了，1998年什么物价，当时卖多少本儿才能够这个数。
但是册数为什么也要与时俱进？也就是说随着时代进步我们应该耐受更多的淫秽书刊么？她这个案子是两个标准都够了，而且册数还超的更多一些，要光是够钱数可能还有的打。另外律师打程序那个也不现实，瑕疵未必影响实际定性，这个就不细说了，不过我后来也没看见官方对二审的报道，我觉得应该不太可能改判。
有些人老强调说她就写了本小说，她写是就那一本儿啊，她卖不是一本儿啊，她等于写一次然后卖出几千份，而且这书都应该是一个内容，那有一本儿是淫秽物品，就都是淫秽物品，你不能说只有一千五百本是淫秽内容的，那你这书怎么印的？
白某是接委托做一张图通常就卖给一个人，那这张图是淫秽物品不代表下一张图也能被认定为淫秽物品，这两个案子差别还是很大的，没什么可比性。
当然有些女权人士就想按照性别对立叙事解读，这个我只能说法条和司法解释就这样写的，我不负责说服任何人。
第四，再说一下白某面对的公益诉讼，这个情况也比较少见，按理说他是侵犯了具体的女性的权益，但是我估计这女性也不一定能找到，也不可能公开视频让大家辨认。而且就算找到了单独每一个人的索赔金额也不会很大，诉讼成本反而很高，所以现在检方是按照公益诉讼提起的。
这里钱的部分我不太清楚怎么计算的，只能说是象征性的惩罚，关键是他要是在公开媒体上道歉，这个我很好奇，因为一般公开道歉就应该是实名的，否则完全起不到惩罚的效果，大家想被他制作裸照的女性本身也不知道这事儿，他如果再用白某这样的名头道歉，那这个道歉有什么意义呢？那么如果能实名道歉，这就比较有意思了，我倒想看看什么样。
第五，关于购买白某图片的人的责任， 这个主要看他们买走图片干什么。
按照以往的经验，有些人买走图片如果是为了索要钱财等等，这个有可能是敲诈勒索罪；
有的人是想通过网络对女性进行性勒索，这个有可能是强制猥亵罪，当然如果胁迫女性发生关系可能是强奸罪；
有的人是在网络上散播，有可能涉及传播淫秽物品罪，如果能关联到具体的人，也可能是侮辱诽谤罪，当然还有民事上的名誉侵权行为。
当然即便是单纯的散播谣言，有可能是寻衅滋事罪或者治安上的扰序行为。
但是如果他买走之后就用于自己私下观看，这个还真不是很好追究，这就好比说你在家自己用photoshop做了一张合成图，你也不传播，你也没什么实际的行为，你自己自娱自乐，那这个行为恐怕属于社会危害性较低，很难按照刑事法律规范去规制，极少数情况下有可能女方当事人可以做民事追责，但是我觉得这个取证太困难了，这可能更多是一个道德谴责的范畴。
这就说到第六点，关于法律如果规制的部分，老实说我觉得如果想彻底禁止制作是比较困难的，尤其是少量单次的制作，就还是我刚才举那个例子，我在家里把某人弄一个狗身子，这你说是不是贬损他人格，那可能确实有，但是你说你如果立法彻底禁止，我觉得不太可能，没法执行啊。
当然有些网友想立法限制人工智能软件，问题是目前人工智能软件很多都是国外的，你就算立法人家也不搭理你，除非说你有能耐让其所在国家立法，在软件里加入限制。
而且咱们之前也说了，这软件是有正规用途的，就好比你怕有人持刀伤人，那你能彻底禁止所有的刀么？那你只能禁止用刀行为。
那如果说有什么技术手段，可以限制类似软件生成裸体，这个就是技术大佬们考虑的问题了。从法律角度，我觉得还是从图片视频持有者的出售、传播、使用上做监管。
比如刑事层面，能否比照传播淫秽物品罪，单独设立一个传播违法人工智能产品罪，然后对人工智能产品的使用做一些限定，比如故意侵犯他人肖像权、名誉权、隐私权的，到一个什么样的级数，或者被发现后拒不删除的，这个做刑事追责。
不够这个级数的，比照治安管理处罚法扰序的规定，做行政拘留罚款。
然后民事上对滥用人工智能的侵权行为做惩罚性赔偿，比如三倍赔偿。这个方案是否可行？大家可以留下自己宝贵意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