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海路幼儿园火了。有内蒙古、哈尔滨的家长，不远千里想入园；有家长乘坐高铁，特意来到徐州咨询。
“火”的原因，源自一条下厨视频：幼儿园的孩子们切菜、炒菜、活面，熟练的架势，被网友调侃为“6岁，有3年工作经验”。这在网上引发了很大的争议，有人笑称这是把新东方厨艺学校提前开进了幼儿园，也有人质疑安全性。
在园长张乾看来，生火，做饭，这是她的童年记忆，也是劳动教育、课程游戏化的一种方式。争议之下、火爆之中，红星新闻记者走访徐海路幼儿园，试图探索：我们到底需要一个怎样的幼儿园？
▲孩子们和他们烹制的食物
以灶台为中心的室外劳动
幼儿园孩子变身“大厨”
初夏，夏天和同学们在徐海路幼儿园的室外劳动。夏天有个符合自己性格的名字，近7岁的女孩，热情地向大人介绍班级里的分工。她与搭档小闫负责磨豆浆，坐在石磨边，豆子和水被石磨碾成汁、盛入碗中，她将豆渣和豆浆一块儿舀入小闫的漏勺中，等候片刻，小闫再将豆渣倒入夏天的碗中。夏天总能边干活，边灵巧地展开话题：旁边操作灶台的大厨做菜可好吃，远处泡茶的是她朋友，“我们一起做了蛋糕，你要不要吃？”
以灶台为中心，孩子们分散在不同的劳动工作中。无需走动，便能知道他们在忙什么，因为总会有孩子端上成品，或好奇或害羞地递到人面前：“你吃。”一名女孩负责水果摊位，将同伴切好的水果放入盘中，香蕉大小不一。一名小男孩出入于茶室，穿着背带裤，将另一个孩子沏好的茶倒入小纸杯中。
▲孩子们在揉面
负责面食的孩子围了桌子一圈，人数最多。他们的进度并不一致。发酵好的面团被分给孩子们，熟练的孩子已经擀平第一个面团，也有孩子仍在试着用拳头锤打面团。老师并未催促任何一个孩子，教捶打的孩子改用手掌按压面团。不需要等待谁，不需要集体行动，看到有孩子擀开了面团，老师便教她涂抹葱油，再卷起来，捏出造型。即便是看起来最有模有样的孩子，做出来的花卷也还是有些不规整，老师没有对外观进行点评，只是把它们放在了蒸笼里。随后，老师教授一些孩子另一种面食的做法，比这更简单，只需要反复的折叠。
没有孩子露出着急的神情。孩子们在自己的位置上待了将近一个小时。最早收工的还是面食组，散场的小男孩来到了石磨边，询问夏天和小闫：“要不要帮忙？”说着，小男孩便往石磨里加上了水。
这天的“大厨”同学有些紧张。铁锅粘了锅，有淡淡的糊味。菜式并不难，鸡蛋炒豆子，调料已经备好，很快，他盛出了菜，将盘子端上了大餐桌。所有的成果，最终都来到了这个大餐桌上。在灶台搭建之后，张乾改造了这片用餐区，盖了凉亭，风吹过，在初夏，这比室内要凉快。
灶台边上放着灭火毯
“看到时就觉得很安心”
张乾曾被人称作“徐园长”，因“徐海路”像一个人名，发生了误会。实际上，这是一条在幼儿园附近的道路。张乾喜欢这个路名，因而给幼儿园改了名——此前，它叫张庄村幼儿园。这所幼儿园位于张庄村安置小区内，张乾便是张庄村人，不少孩子家长也是。据张乾回忆，最早孩子们入园，多是孩子家人出于对自己的信任，“都是看着我长大的”。
她的童年在动迁以前，在农村。张乾记得那些细节，在草垛上玩耍，与同龄孩子用沙子扔“流弹”，也不忘回家做饭。如今，草垛、沙堆、土灶台都回到了幼儿园里。最初，张乾为幼儿园选定的树木便是果树，后续又添上了孔雀、兔子等动物，养在铁笼子里，比起宠物猫狗，她认为这些动物“更自然”。
幼儿园里多处可见孩子们的手工作品。在楼栋的走廊里，悬挂着孩子们制作的手工卡片。而整栋楼，包括室外设施，都是由园长张乾参与设计，甚至部分区域是张乾和家人一同油漆粉刷的。许多物件也是由张乾采购，她称自己去了绝大多数徐州的市场、集市，搜集旧形制的物件，搪瓷盘、篾竹盘。
如今张庄安置小区里的孩子们，已经没有了农村记忆。他们是城市孩子，出生在拆迁安置之后，在楼房里长大。或出于安全考虑，或纯粹认为“这不是孩子该操心的事”，孩子是否该劳动，成为现在家长们纠结的问题。徐海路幼儿园一名孩子的妈妈提及，在家里，老人不让孩子靠近厨房。另一位孩子的家长称，在孩子进入幼儿园后，家人才发现她在厨艺上的天赋，回到家后，孩子也主动为家人包过饺子。
这名家长最喜欢的幼儿园细节，是灶台边上的灭火毯，“看到时就觉得很安心。”幼儿园里，孩子们靠近火源时，都会戴上手套、防护面罩，刀具也都选用了儿童玩具刀具，防止被割伤。园长张乾认为，安全依然是放在第一位的。
在徐海路幼儿园走红后，下厨等劳动作为生活技能，吸引了不少外地家长。一名家长乘坐高铁来到徐州，为孩子咨询入学情况。她曾在海外求学，认为因为缺乏生活技能，留学时感到孤独，因此，她希望能让孩子尽早学习“生活”。
幼儿园曾举办“婚礼”
孩子们还“创造”了多种活动
张乾认为这套与“下厨”相关的劳动活动的来源是孩子们。2020年以前，劳动教育多是在室内进行。一次，孩子们在摘完山楂，预备将山楂带回教室做冰糖葫芦。有孩子问，能不能就在山楂树下完成？这句话提醒了张乾。她又试着询问孩子，山楂还能做什么？有孩子提起家里做的山楂酱；有孩子说起冰糖葫芦摊上，除了圆滚滚的山楂，还有山楂夹着别的水果。那次活动，最终变成了在树下，做冰糖葫芦，也做果酱。张乾说：“不要觉得孩子什么都不懂，其实他们知道很多。”
在下厨视频走红以前，2017年，幼儿园的婚礼视频，也曾获得过万点赞。幼儿园的两位老师结婚，婚礼其中一个地点在幼儿园。孩子们制作了请柬，“邀请”其他同学、老师。婚纱是孩子们一块儿做的。男孩子们成了伴郎，每个人骑着幼儿园的小车，为了模拟鞭炮声，有孩子提议在车尾挂上易拉罐，罐子蹭着地面，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在婚礼上，有孩子哭了，以为老师将不再回到幼儿园。园长张乾记得，当时她的想法是：孩子们对于婚礼好奇，为什么不能让他们参与其中，从而知道什么是“结婚”呢？
在教育部2012年发布的《3-6岁儿童学习与发展指南》中，提及“幼儿的学习是以直接经验为基础，在游戏和日常生活中进行的。要珍视游戏和生活的独特价值”。近年来，多地推进幼儿园课程改革。在江苏，生活化、游戏化的课程是其中一个重点。
▲徐海路幼儿园
园长张乾解释，以下厨为例，锻炼的并不仅是“做饭”的生活技能，还包括更多细节：锻炼手部肌肉，面团可以作为“橡皮泥”的替代品，还不会随着揉搓失去菜谱中包含的时令或习俗，春季的槐花窝窝头，本地的特产烙馍，认识世界也有助于孩子们的语言表达能力。
执行园长张田说道，在幼儿园，没有“课程表”一说，而是叫“一日生活安排”，基本每个月，孩子们的一日生活安排都会围绕新的主题重新设计。这种“项目化设计”被大黄山实验学校校长戴美美赞赏。戴美美曾来徐海路幼儿园参观交流，她所在的小学是距离幼儿园最近的小学之一，接收了大部分徐海路幼儿园毕业生。
4月23日这天，幼儿园向部分家长开放，也有其他学校负责人参观交流。有一位家长望着石磨说道：“这就和我们小时候一样。”
作为教育的中心，孩子们不参与关于教育的话题，看上去，他们只是快乐。山楂花还在开，等待结果需要耐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