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大外交青年智库（GDYT）《大译编参》编辑部
摘要：过去十年，关于欧盟与俄罗斯关系的文献大量涌现。然而，公共外交的作用却鲜少受到关注。现有研究多聚焦于乌克兰危机背景下，俄罗斯和欧盟两个国际行为体之间关系的逐渐恶化，同时也关注俄罗斯对西方主导的自由主义世界秩序的逐渐失望。这些研究隐含的基本假设是，俄罗斯和欧盟逐渐陷入了一种沟通无效的对话状态，在此情境下，公共外交的作用被忽视，这一假设为重新审视公共外交在双边关系动态中的功能提供了研究的契机。基于此，本文旨在分析欧盟针对俄罗斯的公共外交是如何展现并维持了冲突与合作的对立统一。研究结果显示，欧盟的公共外交策略主要基于单向传播的角度，其在吸引俄罗斯民众或影响俄罗斯政府决策行为方面的效果并不明显。
要词：公共外交；欧盟；俄罗斯；冲突与合作；推特
文源：Cristian Nitoiu & Florin Pasatoiu. (2023). Public diplomacy and the persistence of the conflict and cooperation dichotomy in EU-Russia relations, Journal of Contemporary European Studies, 31:1, 21-34.
收录：《大译编参》2024年第9期，总第341期，大外交智库（GDYT）外文编译评议组创办。
编译：杨雅航，《大译编参》编辑部外文编译评议员，就读于比利时鲁汶大学社会科学学院；
审校：谢名茵，《大译编参》编辑部外文编译评议员，就读于外交学院国际关系研究所；
终审：柯洁楠，《大译编参》编辑部常务副主编，就读于香港科技大学公共政策学部。
编译精选
一、引言
在过往十年的学术研究中，涉及欧盟与俄罗斯关系的研究成果颇为丰硕，然而公共外交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并未受到应有的重视。研究多集中于乌克兰危机这一背景下，俄罗斯与欧盟这两个国际行为体之间关系的逐步恶化，以及俄罗斯对西方主导的自由主义世界秩序所表现出的不满情绪。尽管现有文献对公共外交的功能和作用提出了多种见解，但大多数研究集中在公共外交的信息传递和关系构建两个方面。信息传递侧重于国际间单向的信息交流，而关系构建则侧重于通过对话促进相互理解和合作的动态过程，在这一过程中，自我与他者的界限通过交流与倾听得以模糊，进而形成开放的合作关系。然而，近期关于欧盟与俄罗斯关系的文献普遍强调了单向传播在公共外交中的主导地位。这些研究背后隐含了一个基本假设，即俄罗斯与欧盟之间已逐渐陷入了一种沟通无效的对话状态，在此情境下，公共外交未能发挥其潜在的重要作用。特别是在乌克兰危机的大背景下，欧盟与俄罗斯之间的冲突叙事和行为占据了主导，公共外交在缓解双方紧张关系和促进相互理解方面的作用受到了限制。因此，公共外交在促进欧盟与俄罗斯之间有效沟通和理解方面的潜力尚未得到充分挖掘和利用。本研究的主要目的是通过关注欧盟与俄罗斯冲突合作的对立统一，分析欧盟对俄罗斯的公共外交话语的构建及其对俄欧关系现状的影响。
本研究详细分析了“欧盟驻俄罗斯代表团”（@EUinRussia）以及欧盟为对抗虚假信息并接触俄罗斯公众而设立的“欧盟针对虚假信息网”（@EUvsDisinfo）这两个官方推特账号的在推特（Twitter）上构建的公共外交框架，以及这一框架如何反映欧盟政策制定部门在关键信息构建及其支撑策略上的考量。分析的时间跨度为2020年3月至2021年2月，选定这一时期旨在反映新冠大流行期间公共外交在欧盟与俄罗斯关系中的潜在作用。文章进一步探讨了欧盟在国际舞台上的公共外交实践，特别是与俄罗斯的关系，以及在这一背景下冲突与合作的二元对立。
二、欧盟的公共外交
公共外交可被视作通过话语和实践与世界其他地区的受众进行互动的方式，它包括通过媒体宣传，建立国际传媒机构，进行文化、科学或教育交流，以及通过表演展示来促进文化。欧盟的公共外交旨在塑造外界对其的认知，从而提升其在世界秩序中的地位。欧盟塑造形象的核心分为两方面：一方面，它代表了世界秩序中一种独特的类型，即一个坚持原则、道德驱动、追求进步的国际行为体；另一个方面，它展现欧洲一体化的成果——和平、繁荣和福利的典范。此外，欧盟保持着高标准的成员准入要求，构建了一个有吸引力的封闭俱乐部的形象。通过这种品牌战略，欧盟力图获得第三方行为者对其在应对国际议程重点问题上的领导地位的支持，例如气候变化、人权或乌克兰危机。
欧盟的公共外交话语侧重于构建和再现一种自我形象，这种形象凸显欧盟价值观的例外主义。这种叙事结构进一步强化了欧盟对自身在世界秩序中扮演积极力量的自我认知，同时也为其在国际关系中的主导地位提供了合法性。在这种单向的公共外交模式中，欧盟更多是在塑造与其接触的行为体，而非通过真正的互动来实现自我变革。从话语分析的角度看，欧盟的公共外交倾向于成为一种强调自身合法性的单向传播路径，而非开放的对话交流。这种方法还揭示了欧盟在与全球不同群体互动时的选择性，它根据自己的价值观和利益来决定哪些声音值得被倾听，而往往忽视了他者的利益和观点。本研究提出，单向传播的模式可能会持续固化俄欧关系中冲突与合作的“两分法”实践，从而限制了双方关系发展。相反，对话性接触可以为欧盟与俄罗斯之间的合作开辟新的可能性。然而，在2022年乌克兰危机爆发的背景下，短期内实现这种程度的合作性接触或面临重大障碍。
三、俄欧关系中冲突与合作的对立统一
在分析俄欧关系时，可以观察到其中既有冲突也有合作的元素，这种对立统一在欧盟与俄罗斯的互动中表现得尤为明显。无论是从俄罗斯还是欧洲视角来看，双方叙事发展的终极目标都是推动实现一种可持续的合作伙伴关系。然而，这一目标在实际操作中往往难以实现，因为双方在苏联解体后遗留下来的一系列关键问题上都不愿意做出实质性的让步或妥协。
首先，欧盟和俄罗斯在冷战后欧洲安全架构的构建上缺乏深入的对话，特别是在北约的角色及其在后苏联空间的扩展问题上，双方观点存在显著分歧。其次，俄罗斯展现了传统的威斯特伐利亚体系中的主权解释，强调不干涉原则。而欧盟则采取了一种后现代主义的视角，认为在人权受到侵犯的情况下，对其他国家进行干涉是合法的，这在政策制定中体现在成员国主权的集体行使。第三，欧盟在后苏联地区的一体化项目扩张与俄罗斯声称在该地区拥有合法利益的主张相冲突。在2013年末，乌克兰面临是否加入欧亚经济联盟或欧盟的抉择，这又加剧了俄罗斯与乌克兰的紧张关系，最终触发了乌克兰危机。第四，欧盟在推广其普世价值和自由价值观时，往往忽视了这一行为在全球（包括俄罗斯）的合法性问题，而将其他价值观视为次要。第五，在冷战后，欧盟否认地缘政治在欧洲大陆的重要性，直到最近地缘政治才成为欧洲委员会的一个关键主题。俄罗斯尽管一直认识到地缘政治的重要性，但在乌克兰危机之前，并没有明确表达与欧盟对立的立场，双方仍然致力于发展合作的广泛终极目标。在实践中，欧盟更倾向于与俄罗斯在贸易、能源安全和移民等领域开展合作。
尽管公共外交的目的在于与其他国家的受众进行交流，但欧盟与俄罗斯之间的互动往往是单向的，缺乏真正的对话性质。这种单向沟通导致沟通效率降低，双方更多地利用公共外交来强化自身的信念和利益，而非进行实质性的互动。本文的研究重点在于揭示支撑欧盟对俄公共外交话语构建的策略，并分析这些策略如何影响俄罗斯与欧盟之间冲突与合作的“两分法”实践。研究表明，欧盟的公共外交话语在很大程度上受到其过去十年战略文件中提出的理念和方法的支持，如规范性力量、原则性务实主义，以及最近提出的地缘政治行动等概念。
四、@EUinRussia和@EUvsDisinfo的公共外交话语
通过对“欧盟驻俄罗斯代表团”（@EUinRussia）和“欧盟针对虚假信息网”（@EUvsDisinfo）的社交媒体活动进行深入分析，可以观察到欧盟与俄罗斯关系中冲突与合作的“两分法”的实践（参见图1和图2）。“欧盟针对虚假信息网”的沟通策略明显倾向于突出俄罗斯的敌对形象，同时该平台也致力于对俄罗斯境内的易受影响群体进行教育和引导。与此相对，“欧盟驻俄罗斯代表团”的公开言论则更多地强调合作而非冲突。在这些言论中，合作框架占据了主导地位，其焦点通常放在信息共享和非争议性议题上，这反映了一种单向的信息交流模式。这些议题包括文化交流、科研合作、教育交流，以及在俄罗斯政府不视为安全威胁的领域内对民间社会的支持，如应对气候变化、贫困问题以及为青年赋权等。从合作的框架来看，欧盟的公共外交话语呈现出一种二元性：一方面，欧盟展现出与俄罗斯合作的意愿；另一方面，欧盟对于克里姆林宫针对新冠疫情和西方疫苗方面的虚假信息策略也予以谴责。
（图1: @EUinRussia的公共外交话语框架）
（图2: @EUvsDisinfo的公共外交话语框架）
五、结论
本文深入分析了欧盟在与俄罗斯关系中构建公共外交话语的关键策略，并从冲突与合作二元性持续的角度进行了探讨。研究发现，在乌克兰危机后，尽管“欧盟驻俄罗斯代表团”的公共外交话语中合作框架数量超过冲突框架，但这些框架更多地用于展现欧盟的道德和伦理优越性，而非真正推动与俄罗斯的对话性互动。同时，“欧盟针对虚假信息网”的公共外交话语则更加强调对俄罗斯的批评，这种批判性的立场促使莫斯科方面对欧盟的合作诚意表示怀疑，从而维持并加剧了双方之间冲突与合作对立统一的情况。
此外，研究指出，欧盟在公共外交中对俄罗斯的策略存在单向传播倾向，且尽管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自诩其领导下的欧盟委员会为“地缘政治委员会”，旨在强化欧盟在全球地缘政治格局中的地位，但该目标在欧盟现行的外交政策和公共外交叙事中尚未完全体现。随着2022年俄乌冲突的爆发，欧盟可能会动用其公共外交工具对俄罗斯施压，以促使其停止对乌克兰的军事进攻，并说服克里姆林宫寻求和平解决争端的途径。在这段时期内，欧盟的公共外交策略可能会吸引那些持反战立场的俄罗斯公民并为其赋权，以此来增强民间对和平倡议的支持。然而，如果俄罗斯未能展示出明确且具体的努力来停止其在乌克兰的军事行动，欧盟可能会发现，通过公共外交渠道与俄罗斯政府进行深入的对话性互动存在一定的局限性。
译者评述
本文的创新之处在于它从公共外交的视角研究欧盟与俄罗斯的关系。文章不仅深入分析了欧盟对俄罗斯公共外交话语的构建机制，还探讨了这一话语如何构建并维持了当前冲突与合作对立统一的现状。通过对“欧盟驻俄罗斯代表团”（@EUinRussia）和“欧盟针对虚假信息网”（@EUvsDisinfo）的社交媒体活动的细致考察，揭示了欧盟对俄罗斯公共外交话语的冲突框架与合作框架。
公共外交作为一种沟通工具，其价值在于促进不同国家更深层次的相互理解。行为体可以更深入地理解对方的政策行为、价值观和利益诉求，从而为解决国际争端、促进合作奠定基础。尽管俄罗斯与欧盟在公共外交的实践中都体现了建立可持续发展伙伴关系的愿景，但在诸如安全架构、人权、区域一体化等关键议题上，双方均表现出难以调和的立场。在实践中，双方更多地利用公共外交来强化自身的信念和利益，而非进行实质性的互动。作者也强调了欧盟对俄罗斯的公共外交的互动是单向而非对话性的，这也使得俄罗斯更谨慎对待欧盟的合作意愿，进而加深了双方之间冲突与合作的对立统一。
文章提到的欧盟对俄公共外交框架的分析，为其他国家理解和改进公共外交一些启示。例如欧盟在公共外交中如何有效地强调其价值观、塑造积极形象的策略值得借鉴。然而，同时也需警惕单向传播可能带来的局限性，过分强调自身的道德和价值观优越性也可能引发对方的抵触和反感。因此，其他国家在开展公共外交时应重视建立双向沟通机制，鼓励开放和包容的对话，以推动建立更加和谐和富有成效的国际关系。
问题互动
问题1、欧盟是如何在其公共外交话语中构建自身形象的？
问题2、欧盟对俄罗斯的公共外交策略是否能够为真正的对话性互动提供可能性？
译文拾贝
1、a dialogue of the deaf：沟通无效
2、dichotomy：两分法
3、non-interference：互不干涉
4、monological engagement：单向互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