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吴泽源
《疯狂的麦克斯：狂暴女神》的商业前景已板上钉钉——它很可能会成为好莱坞全年最大的票房灾难。
1.68亿美元的造价，浩大的宣传声势，前作打下的良好观众基础，最终只换来迄今为止五千多万美元的北美票房和三千万人民币内地票房，说一句血赔大概不过分。
《狂暴女神》的口碑不差。IMDb几乎8分，小岛秀夫、埃德加·赖特和《电影手册》也对其统一吹捧。然而普罗大众还是最爱用口袋里的钞票投票。结果很显然，《狂暴女神》缺乏把观众拉进电影院的商业吸引力。
《疯狂的麦克斯：狂暴女神》
那么为什么《狂暴女神》如此不招大众待见？
原因很明显。《狂暴女神》作为一部动作片，实在太端着，并且想要的太多了。
《狂暴女神》是个复仇故事。它开场于《疯狂的麦克斯4：狂暴之路》中的Furiosa（查理兹·塞隆饰）苦苦寻找的那片绿洲，这个母系社会幸免于生态危机，像是个不受外界侵扰的世外桃源。当然我们都知道，世外桃源在疯狂麦克斯的世界里不可能长久存在。
果然，由「雷神」克里斯·海姆斯沃斯饰演的Dementus和他的同伙发现了健全人类在废土世界的存在，并试图盘问Furiosa绿洲所在。在Furiosa逃逸后，Dementus挟持并杀掉了保护她的母亲。世仇就此结下，Furiosa对Dementus的复仇，将成为《狂暴女神》的主线。
但《狂暴女神》远非一部传统意义上「好看」的电影。它主观上就无意为观众带来爽感。
在这部新作里，乔治·米勒不想突出暴力和复仇的快感，却想着重表现常年战事带来的疲惫，以及复仇的徒劳。所以如果拿另一部复仇史诗打比方，《狂暴女神》的调性更像《杀死比尔2》，而不是《杀死比尔1》。
为了将观众与最直接的感官愉悦拉开距离，乔治·米勒为《狂暴女神》套上了一个童话/传奇架构。影片首尾处都出现了为Dementus团伙服务的一位（看起来很像《魔戒》系列中甘道夫的）历史学家的画外旁白，来叙述Furiosa的传奇。为完整这个传奇故事的血肉，乔治·米勒也不厌其烦地向我们交代着《狂暴之路》所表现的那个废土世界的种种细节：汽油镇、子弹农场和战车运维队的具体运作机制，以及不死老乔，他的军师「食人兽」，和他的两个痴呆儿子Rictus Erectus和Scabrous Scrotus的前尘旧事。
问题在于，这些琐碎细节严重拖累了《疯狂的麦克斯》系列引以为傲的利落节奏。《疯狂的麦克斯》系列一向以简洁有力、不说废话见长，但这次，一个在《狂暴之路》里被乔治·米勒做留白处理的背景故事，却被九年后的导演本人洋洋洒洒拍成了148分钟的长片，甚至比《狂暴之路》还要长几乎半小时！
《狂暴女神》的动作戏比重与前作相比也大幅度缩水。片中只有一场能真正与《狂暴之路》相抗衡的追车动作戏，时长12分钟，燃烧弹、滑翔伞、子弹和引擎声能为你的感官带来至上愉悦。但它在影片还剩差不多一小时的时候就结束了，影片的动作戏质素，在剩下部分中再没能达到同等水准。
与刺激动作戏的过早离场相对应的，是故事重头部分的过于慢热。影片的头号主演，饰演成年版Furiosa的安雅·泰勒-乔伊，直到影片进行了一小时后才正式入场，虽然在前一小时中，影片有借助AI技术把她的脸部特质叠加在小女孩演员脸上；我也不清楚这份表演的功劳能不能部分归在安雅名下。
有趣的是，《狂暴女神》在视觉层面与九年前问世的《狂暴之路》相比同样有降级。《狂暴之路》声称以实拍为主，即便它或许有不少绿幕棚拍镜头，大概也借助摄影师的高超技巧，没让观众发现太多CGI痕迹。而在《狂暴女神》不论是表现绿洲还是废土的镜头里，你都能看到明显的CGI痕迹。同样票价，不同效果，肯定会让大众对《狂暴女神》大呼上当。
说回演员。安雅·泰勒-乔伊和克里斯·海姆斯沃斯的戏剧表现力，距离查理兹·塞隆和汤姆·哈迪还是差了太多个档次。卓越的电影技巧只能为一部动作片打造下限，真正要拔高上限，还要靠演员为影片赋予灵魂。可惜安雅全程像是误入废土片场的超模，每个表情都像在演时尚大片；海姆斯沃斯则受制于角色的单薄，只能拿无穷无尽的嘴炮为反派赋予并不太能为观众留下记忆点的个性，虽然他在外型（假鼻子）和声线方面确实带来了与雷神角色不同的新意。
归根到底，《狂暴女神》无法像《狂暴之路》一样取悦观众，不应当完全归咎于米勒，这是他主动做出的创作选择；但影片在不刻意讨好观众的前提下，依然显得有些肤浅无聊，这就不是观众的问题，而是米勒的执行力出了问题。
或许既要又要的当代好莱坞导演们，都太愿意被「电影宇宙」概念拴住，或者太没有勇气摆脱IP的束缚。如果米勒要讲述一个反战反暴力故事，他不一定必须借壳《疯狂的麦克斯》；另一方面，既然他选择了继续书写《疯狂的麦克斯》故事，那他似乎就有义务满足系列粉丝的基本需要。再退一步讲，如果他真的对Furiosa一角如此感兴趣，那么让这部前传深挖女性解放和觉醒主题，也未尝不可。但对于这三个潜在方向，米勒和他的联合编剧尼克·拉图里都只是浅尝辄止。
于是我们得到的，只能是这样一部没有疯狂的麦克斯的《疯狂的麦克斯》电影，像一本应付苦苦等待的粉丝的衍生小说，又像是游戏中动作段落之间交代剧情的过场动画，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没人买单也是注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