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四川成都老人彭家惠将一个名为《中国故事》的杂志社告上了法庭。原告诉称,1988年4期《中国故事》杂志刊登了周簧撰写的故事——《祸祟》,篡改了辛亥革命烈士彭家珍的历史,在国内外造成了巨大的影响。
而作为原告的彭家惠,正是彭家珍烈士的胞妹。看完《祸祟》这部小说后,年近百岁的彭家惠竟被气得卧床不起。要知道,彭家珍不仅是孙中山亲自认定的革命志士,同时也是毛泽东认可的民族英雄。那么是谁如此大胆,竟将谣遭到了革命烈士身上呢?那么彭家珍又是何许人也?他又做了那些惊天动地的伟业呢?
清朝末年,革命浪潮风起云涌,爱新觉罗皇室的统治可谓是岌岌可危。慈禧太后死后,摄政王载沣与隆裕太后共掌国政。不过载沣志大才疏,尤其不信任以袁世凯为首的汉族臣僚。因此他纠集一群满清少壮贵族,组建了所谓“宗社党”。妄图取代袁世凯以及各地的汉族总督,重新夺回军权。
然而大多数爱新觉罗氏贵族承平日久,早就成了终日提笼遛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酒囊饭袋。唯独只有良弼,还算是个人才。
良弼是爱新觉罗的子孙,祖先可以追溯到努尔哈赤的弟弟巴雅喇。他祖父正是代表清政府与英国签订《南京条约》的大学士——伊里布的孙子。他幼年丧父,事母极孝,学习特别刻苦。不久后他被选召去往日本留学读书,在日本陆军学校就读。毕业回国后入练兵处,担任都统、军咨府、军咨府军咨使等军职。
在众多爱新觉罗后裔之中,良弼堪称良才。就如清朝日本留学生总监汪大燮所赞:
“良弼君以天潢贵胄,励志绳武,欲大造于我邦家。”
在留学期间,良弼参与编纂了军事杂志《参谋要略》,其中仔细分析了德、俄、奥、意、法等参谋部的特点,具有相当的见地。
除了才学之外,良弼的私德也难以挑剔。他生活朴素,住处非常简陋,容貌俊美,语言严正但有动人之处。
然而在另一方面,良弼又为他爱新觉罗的血统感到自豪。他希望失去祖先失去的名誉,因此对于清朝极其忠诚。在他眼里,忠于大清就是爱国。良弼认为,国家确实需要改革,但改变国体却万万不能。至于那些排满兴汉,致力于建立民主共和的革命党,更是他的死敌了。
历史的大潮浩浩汤汤,并不是良弼这种人可以阻挡的。良弼越能干,迎面而来的浪头就拍得越猛。
早在日本时,革命党人就已经注意到了能干的良弼,认为他是未来革命的大患。良弼回国后,一直官运亨通,为朝廷军队的建设做了很多实事。革命派杂志《大陆》如此评价良弼:
“吾辄闻良弼之伟人沉雄大略,为满族中特出之人才。”
出于对良弼的忌惮,他的周围始终有着刺客的影子。
武昌起义爆发后,各省纷纷响应,那些王公贵人都惊慌失措,“莫知所为”。唯独良弼与“三数才杰朝夕规画,外联群帅,内安当国”,力图挽救清室于危亡之中。他的种种努力,使清廷上下皆将他视为最后的救命稻草。因此良弼一跃成为宗社党的领袖。
良弼组织了所谓君主立宪维持会,反对退位,号召与南方革命政权死磕到底。
良弼提出要自己领兵南下镇压革命,并立下军令状,称以三个月为限,如果不成功就自请斩首谢罪。良弼还建议以赵尔巽代替袁世凯出任内阁,以铁良为大将军,以庆、肃诸王协助筹集监督粮饷,而自己则总揽满汉文武内外之全权。
良弼倒行逆施的行为,引起了革命党人彭家珍的注意。彭家珍是四川成都人,16岁时考入了四川武备学堂,以期用军事来振兴国家。不久后,他因成绩优异,被派往日本考察军事。一到日本,他便被革命思想所吸引,和一群四川同乡一起,加入了同盟会。
一些同盟会的同志认为,应该在清朝统治的薄弱区域发动革命,然而再打入中央。然而彭家珍却不这么看,他决心回国投身军政界,在清廷统治的腹心策动革命。通过摧毁清廷的统治中枢来达到拯救国家的目的。
回国后,彭家珍便在清朝军界潜伏了下来,他一边向士兵们宣传革命思想,一边等待时机,准备发动起义。然而京城是清廷统治的核心区,彭家珍一直等不到机会。
辛亥革命爆发后,彭家珍的潜伏为清廷所发现,于是被迫出走,但是仍然来往于京、津、奉之间,积极联络党人。四川军政府一直邀请彭家珍去四川主持革命工作,然而彭家珍却认为,北方是清廷的根据地,因此更为重要。由于在清廷腹心组织起义并不容易,于是彭家珍转而担任北方暗杀部长,准备通过刺杀满清余孽的头面人物来彻底完成革命。而他的目标,有且只有良弼。
彭家珍是一个做事沉稳,有条不紊的人,他一步一步设计好如何刺杀良弼,然后按照既定步骤层层推进。彭家珍首先进行的第一步就是认识良弼。彭家珍与良弼素未谋面。这可是个大问题,如果炸错了人,不但对革命无益,而且还会暴露自己。所以彭家珍首先要解决良弼的照片问题,彭家珍动用自己所有的社会关系,寻找良弼的照片,经过多方查找,终于在同乡徐某的家里发现了良弼的照片,于是他趁到徐某家做客之机,乘其不备将照片取走。此后彭家珍日夜揣摩良弼的照片,对他的相貌已经是了然于胸了。
其后,彭家珍又假以同事崇恭的名义,给良弼发了一封电报。说是现在奉天局势很紧张,想到北京向良弼告密。彭家珍此举,就是告诉良弼,“崇恭”要和他在北京见面,以此来消除良弼的戒心。
第三步。彭家珍准备在良弼的住处进行刺杀行动。彭家珍先是打探好良弼的住处。随后他拿着崇恭的名片,趁良弼不在家的时候去拜会良弼。此举是为了让良弼家人以为他就是崇恭,另外也是为了打探出良弼出入家门的时间。
第四部,彭家珍对自己进行了乔装打扮,他置办了一套清朝标统军服,穿上这身军服,彭家珍俨然就是个清朝军官了。随后彭家珍携带着两枚炸弹以及一支手枪,和诸位同志潜伏在西河沿中西旅馆静候时机。
彭家珍打算先投一枚炸弹,如果没没有击中就再投一枚。他的手枪不是为了杀人,而是自杀用的,免得被擒后受辱。
1912年腊月初八,是彭家珍精心挑选的刺杀日。这一天,皇上要赏赐群臣,各王公大臣都要上朝谢恩。彭家珍料定良弼此日必然在京城家中,是最好的刺杀时机。
腊月初八这天,彭家珍事先已经打听好奉天来京列车到达的时间。时间一到,彭家珍便身着戎装,拿着行李,装出一副刚下火车的样子。随后彭家珍大摇大摆地来到良弼家中,结果却听说良弼并不在,而是在军咨府议事。
于是彭家珍又折往军咨府,正好碰到了良弼和他的卫队。随后彭家珍追上了卫队,然后将崇恭的名片递给了良弼的卫士。该卫士不知是计,于是将彭家珍领到了良弼面前。
彭家珍将名片递给了良弼:“崇恭自奉天而来,有机密求见大人数次,请大人稍息,我详述机密。”
听了彭家珍的话,良弼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崇恭本是良弼属下,良弼很熟悉他的声音。然而来者不仅声音不像,相貌更不像。他立即意识到,来者必然是刺客。于是大呼道:“有刺客!”他边喊,边往远处跑去。
彭家珍见状,立即追了上去,他先是投出第一颗炸弹,结果用力过猛,投掷得太靠前,没有炸着。随后彭家珍再次扔出一颗炸弹。这颗炸弹直接命中了良弼背后的石阶。
只听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良弼的一条腿被炸上了天。然而可惜的是,由于两人距离过近,一枚弹片直接击中了彭家珍的头部。彭家珍当场牺牲,年仅24岁。
被炸后的良弼仍然有意识,但是由于伤势过重,已经命不久矣了。他对身边人哀叹说:“这个刺客真是我的知己啊!朝廷不识我,唯有此人识我。”
到了第二天,良弼一命呜呼。除了彭家珍以外,还有8名卫兵和1名马夫被炸弹波及,成了良弼的牺牲品。
彭家珍以一人之力刺杀清廷重臣,宗社党领袖,举国震惊。当时各报纸称彭家珍“一炸胜雄兵十万者”。失去了良弼,宗社党更是作鸟兽散。失去了宗社党,隆裕太后也不得不签下了退位诏书,结束了2000多年的封建帝制。
可以说,如果彭家珍,中国的南北战争或许还要打下去,中国还要流更多血。彭家珍几乎以一己之力加快了革命的步伐,将清廷彻底推入了深渊。
1912年2月22日,孙中山以临时大总统的名义追赠彭家珍为“陆军大将军”,并称他的行动是“我老彭收功弹丸。”1928年底,彭烈士家属向国民政府申请为彭家珍修墓建祠,国民政府遂令北平特别市市政府筹建彭家珍烈士纪念堂。在彭家珍烈士的故乡成都,也立起了“彭大将军专祠”,竖起了纪念碑。
我中央人民政府一向充分肯定辛亥革命烈士的丰功伟绩。新中国成立后,政府颁布了《革命军人牺牲病故褒恤暂行条例》,其中就包括了对辛亥革命烈士的抚恤。
1953年1月6日,根据川西人民政府调查,发现彭家珍烈士的家人依然在成都生活。于是毛泽东亲自为彭家珍签发了《光荣纪念证》:
“查彭家珍同志在革命斗争中英勇牺牲,丰功伟绩、永垂不朽,其家属当受社会上之尊崇,除依中央人民政府《革命军人牺牲病故褒恤暂行条例》发给抚恤金外,并给此证,以资纪念。”
证书上除了毛泽东手书“永垂不朽”四个大字和签名外,还盖有“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的朱红大印。从此彭家珍烈士的专祠多次得到整修,他的家人也到了政府的照顾。
然而令人费解的事,却在彭家珍牺牲88年后发生了。
2000年10月,一位在外地打工的四川老乡买了一本名为《中国故事》的杂志,其中有一篇名为《祸祟》的小说。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可把四川老乡气坏了。这个故事编造了一个1929年发生在上海的特大诈骗案,涉案人员有一个叫彭家珍的。此人正是当年刺杀良弼的彭家珍。
在刺杀案中,彭家珍并未牺牲,而是趁乱脱逃,然后投靠了英国在上海建立的情报机关,为一个名为“黑寡妇”的女恶霸当保镖,堕落成帝国主义豢养的无恶不作的走狗以及道德败坏的大流氓。
而作者笔下的主角,则是良弼的女儿——良小玉。她为了给父亲报仇,四处捉拿彭家珍。结果最后在一个青砖小楼里,将正在嫖妓的彭家珍给逮住了。
其后作者将临死前的彭家珍写得丑陋不堪:
“彭家珍顾不上血淋淋手断后的剧痛,双膝着地求饶说:“姑娘,你废了我右手,就高抬贵手饶我一命吧!”、“彭家珍连连叩头说:姑娘,我与你无冤无仇,我不认识你,饶命吧!”
然而彭家珍丑陋的求饶并没有让他获得生的机会,良小玉只是往他的天灵盖上轻轻一拍,就让彭家珍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软塌塌地倒在了地上。
前文所述的那位四川老乡非常熟悉彭家珍烈士的事迹,看完这部小说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于是他立即给彭大将军专祠管理委员会寄去了一封信以及那本杂志。
当时彭家珍烈士的妹妹已经快100岁了,看完《祸祟》这篇文章,直接气得卧床不起。被孙中山、毛泽东两位伟人承认的烈士,怎么成了个助纣为虐的淫贼了?
于是彭家惠和家人立即向《中国故事》杂志社提出抗议,要求恢复彭家珍的清白,并且赔偿名誉损失。
《中国故事》杂志社收到信件后,立即展开了自查。他们发现《祸祟》一文的作者名叫周簧,是天津人,曾在《大公报》担任编辑,他长期从事写作,在各大报刊上发表了很多作品。
不过在1999年10月30日,83岁的周簧已经因脑溢血去世了。他的夫人按照当地习俗,将他的作品付之一炬。因此实在无法搞清,一个半截身子已经入土的老编辑,为什么和彭家珍有如此深仇大恨,身子不惜将他编排成一个淫贼。
周簧已经去世,自然没法追究他的法律责任。因此彭家珍烈士的家属将怒火倾泻到《中国故事》杂志社上。
然而杂志社却将皮球踢了回去,他们认为“道歉确实应该”,但经济赔偿已经针对作者,与杂志社无关。
相互协商无果后,彭家惠与杂志社对簿公堂,要求杂志社赔偿彭大将军专祠的物质损失以及家属的精神抚慰金,一共92万元。
最终法院一审判定:
一、被告《中国故事》杂志社赔偿原告彭家惠精神损失费5万元,于本判决发生法律效力后10日内履行完毕。
二、驳回原告彭家惠的其余诉讼请求。本案的案件受理费1550元,由被告《中国故事》杂志社负担。
然而彭家惠和杂志社都对此判决感到不服,于是申请二审。而法院则在二审中维持了一审判决,并将赔偿的精神损失费由5万元提升到5.5万元。由此,杂志社污蔑彭家珍一案才告一段落。
而令人扼腕叹息的是。22年后,彭家珍和良弼的故事再次被拉上了荧幕,而且再次引发巨大争议。这部剧名为《人生若只如初见》。
其中李现饰演的角色名叫良乡。该剧讲述晚清庚子国变后,青年们走向了不同的人生抉择之路的故事。庚子国变后的神州大地满目疮痍,有志青年奋而崛起挽救家国。
贵族少年良乡(李现饰),革命党杨凯之(魏大勋饰)、北洋武右卫军李人骏(周游饰)成为最早一批赴日本士官学校留学深造的进步青年,在邮轮上和革命流亡者俞天白(朱亚文饰)、秋红(春夏饰)相遇,从此五个人宿命被紧密勾连。东京各种思潮包裹来袭,他们结义、追逐爱情、为振兴中华而奋斗。
归国后,良乡壮志踌躇探求富国强兵之道,却深陷权利漩涡,满腔热血无处施展,最终认清时代风向,在隐居中崛起。
很显然,这个良乡是以良弼为原型的。有网友认为,该剧对良乡过分美化,有美化反革命的嫌疑。更令人不解的是,此剧的女主角名为秋红,怎么看都会让人想起“鉴湖女侠”秋瑾。让反革命后和革命志士上演爱恨情仇,着实令人不适。
因此该剧刚在平台上上架了1个小时,就火速被下架,直到今天也没能再次上映。笔者没有看完整部剧,良乡之后到底会如何发展呢?该剧又会如何讲述彭家珍与良弼的故事呢?这就不得而知。
但笔者可以确定的是,改编历史要有底线,绝不能美化丑的,丑化美的。否则我们如何对得起烈士们为我们所流的鲜血呢?对待历史,一定要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