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鹭湖姑娘 素材/王水莲
77年高考制度的恢复,改变了许多农家子弟的命运,只不过那时候参加考试的年轻人都老大不小,有的有未婚妻,有的甚至结婚生子了。
环境的变化、社会地位的提高,思想也随之发生了转变,能不忘初衷的人有,但不乏有人做当代“陈世美”。所以那几年在各个村庄,上演了各式各样的婚恋闹剧。
而我,便是其中之一。因为之前跟邻村一个叫陈俊生的小伙子也是送过“定规”、确立了恋爱关系,但陈俊生后来考上中专,第二年春节回来,他就向我提出退婚。
女孩子被退婚,就像封建社会“休妻”一样难听,人要脸、树要皮,大村大户的传出去,搁谁也咽不下这口气。
所以我两个哥哥气的撸胳膊、卷袖子要去找陈家人算账,被我父亲呵斥住了。
但是可忍 孰不可忍,一向性格泼辣的二嫂对母亲说,挑担水粪泼他们家大门去!
眼看“战火”愈烧愈烈,后来还是我哭着说了一段话,她们总算消停了,我不愿意让家里人去出洋相。
下面我来讲述一下尘封了40多年的往事吧
我出生于江淮流域的一个普通农户家庭,家里姐弟4个,有1个姐姐、2个哥哥,我是父母最小的女儿。
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都知道,当年老百姓面临最大的问题就是缺吃少穿,我是1954年出生的,还赶上了一场特大洪涝灾害,听母亲说当时临近礁湖边的农田全被淹了,水一直进到村庄的巷子里,好长时间才退去。因此,父亲给我取名“水莲”。
我经历过“大食堂”,隐约记得从白米馒头一直吃到萝卜缨菜糊这个过程,具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这里咱不做探讨。总之,那个年代的苦,我小小年纪也跟着尝个遍。
我们一家6口挤在爷爷留下来的三间带“披厦”的土坯房里,好在那个年代娶媳妇不像现在这么难,只要“根红苗正”,身体健康,即便穷,但基本是没有打光棍的。
所以在大姐出嫁后,大哥二哥也分别娶上媳妇。俗话讲:树大分杈,儿大分家。只不过由于住房不够,后来父母带着我,跟二哥二嫂住在一块,而几个侄子侄女,都是母亲一手带大的。
我父亲早年念过私塾,母亲大字不识一个,我们姐弟4个中,大姐只上过几天“扫盲班”,自己名字会写。两个哥哥都是小学毕业,随着家里条件好点,我一直读到初中,后来被推荐还上了两年高中,毕业后正式回乡务农。
我所在的村庄在周边算是最大的,大队部就设在我们村,也是那一带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
那时候群众文化娱乐生活除了看露天电影,那就是组织文艺宣传队演戏,在同龄女孩子中,也就我读到高中毕业,加上长相俊美,自身条件还行,因此成了文艺宣传队的骨干,不但负责报幕,还经常出演女主角。
宣传队从演员到乐队成员,都是从各村抽调上来的年轻人,虽然那时候“农业学大寨”如火如荼的进行,但文艺演出也是当一项政治任务来抓,所以只要排练新节目,再不近人情的生产队长,对我们也是一路绿灯,而且歇工彩排也有工分,因为我们是为群众服务。
记得每次遇到有演出,大队部那间活动室就被大人孩子围得水泄不通,他们连化妆都感兴趣。所以那时候的我也骄傲的像只白天鹅。
在大队部门口的大广场上有一个将近200平方的戏台,四周都是石头垒建,除了文艺演出在那,放露天电影的帷幕也在那。
在这帮乐队成员中,陈俊生是个多面手,也不知道他咋那么聪明,吹拉弹唱样样在行,有一次话剧《大红枣》中扮演大娘的女演员,突然“打脾寒”无法出演,在这紧急关头,陈俊生主动请缨,反串演大娘,他将演出服一穿,假发往头上一戴,演的惟妙惟肖!
原来,他仅仅就平时看演员们排练,临危不惧救了场,可见得他记忆力惊人。
从那以后,大家对陈俊生更加刮目相看,当然也包括我。
后来我从别人嘴里,有意无意的了解到,陈俊生家里弟兄三个,他是老二,父亲是他们村的会计兼支委,他本人只是初中毕业。
从此后,我对他的好感倍增,而他看我的眼神也是含情脉脉。因为工作关系,陈俊生也常常到家里来找我,就这样,一来二去,有人总是拿我们开玩笑说,我们俩是“郎才女貌”,很般配。
对此,我和陈俊生也就一笑而过,不做辩解,算是默认吧。我父母对陈俊生也很满意,但母亲说,还是要找个媒人出来说和比较妥当,任何时候还得要‘媒妁之言’,哪怕是走过场。
后来陈俊生的父母托我们村妇女主任刘婶出来,做个“现成媒人”,就这样,我们俩“郎有情、妾有意”,一切水到渠成。
当年男女青年定亲很简单,没有彩礼一说,在“送定规”的前一天,我们俩在陈俊生的老姑和刘婶的陪同下去镇上,他们家给我扯了6尺花棉布、一条毛线三角头巾,两个人媒人一人挎篮,一人放了一挂炮竹,就算对外“官宣”了我和陈俊生的关系。
我和陈俊生是同龄,都是属马的,按正常情况下,基本在确立恋爱关系一年后就会结婚,结果却因为一场教育改革,彻底的改变了我们的命运。
1978年的6月份,大队部门口张榜公布,说社会青年、下乡知青可以报名参加高考。
得到这个消息后,我连晚跑到陈俊生家,把这一喜讯告诉他。在我认为,陈俊生是块读书的料,他肯定行。
谁知道他说白天就听说了,他肯定会去参加。
他还跟我开玩笑的说:“是骡子是马,该拉出来溜溜了!我确实不想留在家种地。”
听他那语气,好像势在必得似的。
其实高考制度在1977年10月份国家就公布了,只不过那时候消息闭塞,我们那第二年才得到消息。
其实我当时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我虽然是高中毕业,但上学期间哪里学过什么文化课呢,不是开会就是搞文艺宣传队,又丢开书本那么多年,所以我对自己一点信心都没有。不过陈俊生既然报名了,我肯定也硬着头皮参加呀。
就这样,我找出几本书,漫无目的的复习了一个星期左右,就去参加考试了。
后来发榜后,陈俊生果然榜上有名,而我虽然达上中专分数线,但由于是高中学历,弄得高不成低不就,没被录取。
那一年考试,整个公社也就录取14个,我们大队除了陈俊生,还有2个小伙子,参加考试的女生全军覆没。
不久陈俊生录取通知书下来了,他被一所师范学校录取。
说实在话,从得知陈俊生达上分数线的那一天起,我内心就莫名的失落,甚至还有点担心,感觉跟陈俊生不般配了!往后他是城市户口,毕业后又是公办教师,他还能一如既往的对我好吗?
就在陈俊生临开学的前几天,我送去我给他做的一双布鞋和几双鞋垫,他父母留我在他们家吃完晚饭再回去。
月光如水,陈俊生牵着我的手,我们俩行走在草田埂上。
看到我一路心不在焉的样子,陈俊生出其不意的将我拥入怀里,亲呢的对我说:“放心吧,等我毕业回来娶你!”
那一刻,我被感动的想流泪,也是陈俊生临走前给我吃了颗“定心丸”。
陈俊生的师范学校在省内的另一座城市,离家有四百多公里,自打他入学后,我们只好通过鸿雁传书,诉说相思之情。
我跟他约定,至少每个月要写两封信。所以一到邮差到我们村的日子,我都侧耳听着自行车的铃声,有好几次没收到信,我都找到大队部,生怕被邮递员不小心裹在报纸里了!
二嫂作为过来人,她肯定能读懂我的心思,有次我们俩在河边洗衣服,她笑着安慰道:“水莲,你放心,凭你这条件,即便陈俊生考上了,你也不逊色于他!”
可陈俊生是什么样的人,我还是比二嫂更了解他。陈俊生性格外向,能说会道,在任何人眼里都很优秀,外面的世界那么精彩,他能做到痴情不变吗?对此,我没有十分的把握。
不过第一年放寒假的时候,陈俊生回来后还是第一时间来看我。但慢慢的,他给我的信减半了,后来他自己解释说,课程越来越紧张,他要潜心学习,将来才能胜任教学工作。
我一想也对,确实不能拖他后腿。后来在陈俊生的鼓励下,我第二年再次参加考试,可依旧名落孙山,我彻底泄气了!也认命了。
虽然我两次考试没能考上,但高中文凭摆在那,正好村小学缺老师,我就被推荐去当老师了,教三年级语文。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跟陈俊生之间的距离又近了,幻想着他毕业后能回到村里教书,这样才叫“比翼双飞”啊。
但春节陈俊生回来,他吞吞吐吐的跟我表明态度。陈俊生说,既然考出去了,哪怕就是在城里当幼儿园老师,也不想回农村。
那一刻,我看到他矛头不对,但我们之间的那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我不忍心捅破,我抱着最后的幻想,我不相信他做“陈世美”。
渐渐的,陈俊生给我一个月一封信都保证不了了!即使来信了,也是寥寥几句,就像应付差事似的,我读着每个冰凉的文字,感觉我们之间快要结束了!
有一次我忍不住给陈俊生回信中说道:“你如果有什么想法,就开诚布公的给我说出来,不要把我蒙在鼓里,欺骗一个善良的人,有罪。”
很快我接到陈俊生的回信,他言简意赅的写了两句话:“水莲,等见面聊吧,有些事不是一句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
凭着女性的第六感,我知道暴风雨就要来了!
记得那是放寒假,陈俊生那次回来的时候,特意把我约出去,连饭都没在我家吃,而是骑着自行车将我带到集镇上。
我们俩在一家小饭店简单的炒了一个菜,要了一碗鸡蛋汤,边吃边聊。
陈俊生低着头,有些心虚的对我说:“水莲,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但我不想被婚姻困住手脚,我觉得大城市更适合我。而且我还想继续深造,甚至有着‘不婚主义’,所以,我不想耽误你,你也老大不小了,找个合适的人就嫁了吧,我永远把你当妹妹!”
听到陈俊生冠冕堂皇的话,我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鬼才相信他的“独生主义”呢,他这是想甩掉我的蹩脚借口!我强忍着眼泪,我不想大庭广众之下哭天抹泪,我怕旁边人笑话,可能陈俊生也是掌握到了我的软肋吧。
尽管我早就有思想准备,但当时还是接受不了,我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独自一人朝门外走去。
而陈俊生居然没有追出来,那一刻我知道,他曾经对我山盟海誓的感情已荡然无存了!
从集镇到家,那漫长的8里多路,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回来的,到家后我一言不发,插上门栓蒙头大睡,任凭泪水打湿枕巾,任凭母亲在外面如何喊我,我就是不开门。
他们知道肯定是我和陈俊生感情出问题了,怕我出事,二哥将房门框卸掉一侧,总算进来了。
看我眼泡都哭肿了,母亲气愤的对我说:“是不是那姓陈的小子辜负你啦?果然是一肚子花花肠子啊!”
因为大哥大嫂就住在隔壁,所以听到动静也赶过来了,大哥是个暴脾气,而且他从小就看我重,所以弄清原委后,他气的从门后面抄起一把大锹,对我说:“小妹,别哭了!老子这就去姓陈的那,劈断他的狗腿!”
二哥将手里的斧头举了举,对大哥说:“走!咱哥俩给那小子厉害尝尝,给他‘放放血’!”
说完,这哥俩转身就往外走,但被我父亲呵斥住了!父亲说:“别鲁莽行事,打人是犯法的,我们要想其他途径,至少让他怕,受良心谴责”。
不等父亲说完,二嫂愤怒的对母亲和大嫂说道:“跟这种人还谈什么道理?简直是欺人太甚嘛!这不就是‘陈世美不认前妻吗?’!”
二嫂没啥文化,居然把戏里的台词搬出来用了!她也没考虑到用在我身上合适不合适。
母亲当然也怒不可遏,嘴里不住的骂道:“这小王八孙子!我早就看出来他要来这一出!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这不是欺负人嘛!”
二嫂对母亲和大嫂说道:“那还等什么呢?我去挑大粪去,你们俩一人扛一只粪瓢,撵到他们家,照他们老陈家的大门泼!看他们还过不过年!……”
这边看大哥二哥在摩拳擦掌,那边二嫂又说要去泼大粪,父亲坐在桌边唉声叹气,母亲气得泪水涟涟,我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不耐烦的闭着眼,朝众人吼道:“我求求你们别再闹了!强扭的瓜不甜,做人就要有志气,别去丢人现眼了!”
母亲听我说到这,她气愤的骂道:“是他老陈家有错在先!我们咋做,他也不敢反驳!要不行我带着你,到陈俊生他们学校去闹!让学校把他开除回来,叫他花篮打水一场空!”
我当时不知出于什么心情,居然对母亲愤愤的说道:“求求你们,别折腾了!再这样下去我死给你们看!”
就这一句话,让所有的人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他们想不到直到如今,我还护着陈俊生。两个哥哥摇摇头,一句话没说就出去了。二嫂撅着嘴,看都没看我一眼,对大嫂招呼说:“走吧,这事儿看来咱管不了,别到时候把我们好心当做驴肝肺。”
母亲则狠狠的瞪着我,骂了一句:“你这死丫头,也就知道‘窝里横’!”
我家这边是平息了,想不到当天晚上,陈俊生在他父母和哥哥的陪同下,“负荆请罪”来了,老陈家老两口一个劲的赔不是,并且把陈俊生往前一推,说任打任罚随便。
当然,他们好像在家商量好似的,只字不提让陈俊生认错悔过,让我们恋爱关系继续,而是把责任全推到陈俊生身上,说他有眼无珠不识金镶玉。
我父亲是个特别憨厚的人,在他的压制下,其他人也不便为难他们,就这样,我和陈俊生的婚约就算解除了,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一别两宽。
后来听说陈俊生在师范学校读书期间,就跟他同学的妹妹邂逅了,那个女孩是市纺织六厂的职工,长的也漂亮,这一下子两人就对上眼了!为了能留在市里学校教书,陈俊生让女孩找她家在教育局工作的舅舅帮忙,后来确实如愿留在城里了。
因为我们村有个叫文兰的小媳妇,她娘家就是跟陈俊生家离得不远,这些都是她跟二嫂说的。
我被陈俊生劈腿后,一度很消沉,除了一心扑教学上外,对热心人介绍的对象也不愿搭理。
有一次母亲忿忿的对我说:“你是不是准备为了那个‘陈世美’,出家当尼姑去呀?”
听到这,我被气笑了!于是回怼道:“凭什么?我要么不找!找就找个比他更优秀的人!”
也许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吧,有年国庆节我去大姐家串门,正好遇到回乡探亲的吴树青,他是大姐邻居家的外甥。后来在大姐的撮合下,我和吴树青确立了恋爱关系,他家虽然当时穷,但吴树青那时候已经是个穿“四个兜”的年轻军官了。
一年后我和吴树青步入婚姻殿堂,一开始我们过着两地分居的生活,直到儿子4岁,达到随军条件,我们一家三口终于团聚了,后来我被安排在一所小学教书,也成了城里人。
吴树青在第一次裁军转业到地方,在县公安局任职,我们举家搬迁回来。
如今,儿子儿媳大学毕业后在省城,工作稳定,有个幸福的小家庭,我和吴树青退休后帮着看了几年孙子,享受着含饴弄孙的幸福晚年。
前些年父母已先后作古,但我跟哥哥姐姐们走动很亲,有一次二嫂有点幸灾乐祸的对我说:“听说陈俊生老婆脑溢血半身不遂了,他们跟儿子儿媳关系也搞不好,准备带老婆回家养老。陈俊生工资稍微高点,但他老婆多年前下岗,听说不咋滴,这不,当初甩掉你的人,如今被自己相中的女人拖累了吧?那是老天在惩罚他呢。”
我听完苦笑着说:“可能这就是冥冥之中命运的安排吧,不过我倒希望他对相濡以沫的妻子好点,不能弃而不顾了!人生就是这样,‘失之桑榆,收之东隅’,祸福所依,总归一句话:做人要对得起天地良心。”
其实我对陈俊生早就释怀了,一切往事随风吧,不念过往,不惧将来,开心过好每一天!
(本文写于2024年6月2日早上6:03分,图片来源于网络,侵立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