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小区改造的困境与出路在哪里？违章搭建、毁绿种菜、停车管理、高空抛物等问题如何破解？澎湃问吧邀请武汉大学社会学院副教授王德福，一起聊聊社区治理难题怎么解。
王德福，武汉大学中国乡村治理研究中心研究员，主要从事政治社会学与城乡社会学研究，近年来主要关注都市社会与城市基层治理。累计调研近20个省市近100个社区，掌握众多城乡社区基层治理的一手资料，著有《群众的时代：社会转型期的城市基层治理》。
如何化解社区纠纷
@澎湃网友byets：我们老小区想加装电梯，各楼层意见不统一，该怎么解决？可以由政府统一出资吗？
王德福：没有特别好的解决办法，还是要靠社区引导，然后楼栋居民积极地相互做好沟通协调，一楼一策，商讨出适合自己的利益补偿和成本分摊方案，不应该由政府统一出资的。既有住宅加装电梯是近年来政府在推动的一项民生工程，其基本原则是利益相关者协商一致，政府给予适当的部分补助。
@庄老实：楼上经常有人向窗外乱扔垃圾，落在我家窗台，有哪些方法可以制止这种行为？
王德福：遇到这样的烦心事，谁心里都堵得慌，有情绪在所难免，不过越是有情绪，就越是要注意方式方法。一种温和有效的解决办法，我认为这是在大家彼此陌生的情况下，比较妥当的应对纠纷的心态。
至于采取哪些方法制止，在我有限的调研经验里，给您一个不成熟的建议供参考：有条件的话，取证留存，锁定对象。然后向物业、业委会、社区居委会反映，请他们出面劝导，或者由他们作为中间人，为你们双方搭建沟通平台，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解决办法。尽量不要自己直接去面对，毕竟双方不熟悉，言语和举止不容易把握好分寸，容易激化矛盾。若上述调解方式仍不奏效，再考虑找民警，走司法渠道。
@小妮子：我家楼下就是扔垃圾的地方，夏天的时候，有些人不注重垃圾分类，气温变高之后，气味难闻刺鼻。我跟物业和社区多次沟通也没办法解决，这种情况该如何处理？
王德福：我想可能要多管齐下，对于乱扔垃圾行为，要加大劝导力度，物业和社区要配合好，比如在投放高峰期加派人手值守，对特定人员当面劝阻、上门做工作，制定曝光制度，对个别顽固分子在业主群、公示栏等采用合适方式曝光等。这个做起来有难度，也很难在短期内取得显著效果。另外一种方式就是要督促物业加大垃圾投放点的常态化清洁工作。如果您多次沟通后，他们仍然不作为，可以通过市民热线等其他方式投诉。
@flank007：已经建好的违建怎么拆？
王德福：存量违建，尤其是量比较多的话，形成原因都比较复杂，确实执法难度比较大。从我调研的情况来看，很多城市都是借助创建文明城市等重大契机，市区层面开展集中统一的执法行动，效果会好一些。如果是单一的违建，执法部门接到投诉举报，要严格按照执法程序认定和执法，时间会比较长。
@Deryy：在上海大家习惯于把衣服晾在阳台外面，但是这样既容易造成高空抛物，还可能遮挡楼下邻居家里的光线。这种做法是否该取消？如果出现了纠纷谁能来处理？
王德福：这种现象不仅在上海，很多地方的老旧小区都会存在，容易造成邻里纠纷，存在安全隐患。这个不属于高空抛物，而是高空坠物，两者有差异。据我所知，这种现象似乎法律上并无明确规定，老旧小区先天条件有限，有些居民有这个需求。至于解决之道，我觉得终究要靠居民自治，慢慢引导，发生了双方解决不了的纠纷，可以通过物业、业委会、居委会来调解。有些地方通过小区改造，建设集中晾晒区，也不失为一种办法，但仍然很难根除，毕竟有些人还是嫌麻烦，觉得不方便。
社区治理应朝什么方向发展
@澎湃网友ueeJZ3：目前社区问题频发的根源在哪里？
王德福：我觉得从两个方面来看，一是我们现在的社会发展阶段，大多数人的社区公共责任还远没有形成，大家对自家私事之外的社区事务不怎么关心，更不要说参与。小区的业主自治整体发展情况仍然不够理想，这是主要原因，我称之为“社会失灵”。
另外，社区居委会目前承担的行政事务确实太多太重，还没有真正将工作重心转移到组织和动员居民上来。我一直认为，要破解陌生人社会无法形成自主合作的社会失灵问题，社区基层组织发挥催化作用是关键。我认为这也是社区治理发展的方向。
@默博博：现在大部分业主委员会形同虚设，该怎么真正让业主发挥作用、提出意见呢？
王德福：这个问题问得好，非常重要。业委会要真正运转起来，我认为有两点比较关键。一是小区确实有这个需要，大多数业主形成小区需要改变的共识，这是必不可少的民意基础。业委会一定要因需而设，不是为了成立而成立。
二是一定要选出真正合适的人。所有制度、组织，都是人做事的平台、资源，业委会要运转好，终究需要有合适的人。那些真正有公德心、有能力、有时间的人愿意主动站出来，业主又愿意选他们、支持他们，这样才能形成良性循环。我一直在关注这个问题，就是如何识别和动员积极分子，并且让积极分子可持续地积极下去。
@橙子靓靓：业主有炒掉物业公司的权利吗？
王德福：业主当然有这个权利。小区前期物业到期后，召开首次业主大会，就是要重新选聘（当然也可以续聘）物业公司。再往后，每个聘期结束，都要通过召开业主大会重新选聘或续聘。也就是说，业主有权利，但权利的实现一定需要大多数业主形成共识、付诸表决。这属于业主共同决定的重大事项，《民法典》有相关规定。
@11903846：拆迁安置小区的物业收费有标准吗？
王德福：拆迁安置小区是一种非常特殊的住宅小区，由于涉及各个地方差异巨大的拆迁安置政策，所以很难有统一收费标准。关于物业费收不收，收多少，政府物业费补贴补多少，补多少年；地面停车如何管理，是否收费等，或许同一县区内同类型收费大致相似，不同类型的可能同一县区内都不一样。即使都要收费，原住民和外来购房群体的标准也可能有差异，因为前者一般来讲还是村集体经济组织成员，若村集体经济效益还可以，那么原住民就可以享受部分福利。因此，很难一概而论。
@MARS仙人：社工待遇应该提高吗？
王德福：我不知道您说的“社工”是指“社区工作者”还是“社会工作者”。“社会工作者”待遇是市场调节来定的，所以我估计您问的是社区工作者。待遇问题，400万社区工作者都很关心，越来越多想要报考社区工作者的人也很关心。我觉得，当然应该提高，要让社区工作者们的收入和付出相匹配，这份工作才能吸引更多人才加入。
不过，待遇只是社区工作者职业激励中的一部分，我更强调这份职业的特殊性，强调完善复合激励手段，比如，给社区减负，减轻社区工作者的工作负荷、职业倦怠，让他们更有时间精力去做同群众打交道的有意义的事，这可以带来价值激励。两方面要结合起来。
《群众的时代：社会转型期的城市基层治理》，王德福著，东方出版社·择壹|2024年5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