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的娱乐产业,包装出一批在韩国民众面前真诚、绅士的男星形象。他们凭借包装出来的形象俘获支持,靠人气快速积累财富。然而,当这些包装出来的“绅士”皮下是秉性败坏的人,结果可能如何?
5月下旬,BBC纪录片《BurningSun(燃烧的太阳):揭露韩流明星聊天室里的秘密》,首次公布了两位韩国女性记者朴贤实、姜京允勇敢调查和揭露事实的全过程。
如今,偷拍、歧视、性暴力……这些问题仍然困扰着韩国女性。揭露“胜利门”的女记者姜京允说,韩国娱乐圈是韩国社会深处,金钱、权力、女性、性交织的缩影。
当依靠女性粉丝起家的男性偶像,成为声名煊赫的优势阶层,其中一些秉性败坏的,能够很轻易而隐秘地狩猎女性,把她们推向深渊。
在“胜利门”中,韩国一众私德有亏的男星利用包装出的纯良形象获取人气,十分轻易地多次实施了性犯罪。事后,靠着在粉丝心中根深蒂固的纯良形象,他们轻巧地引导舆论,对受害者和揭露者施加网络暴力并逃脱指责。
一、“绅士”面具下藏着獠牙
“这只是两人开玩笑的做法。”韩国流行音乐创作歌手郑俊英在公司为其举办的新闻发布会上,对着现场来访的各界记者和镜头,表现出一副清白无辜的模样,暗示媒体和支持自己的民众、歌迷:女友景美对自己偷拍对方不雅视频的指控并不存在。
那是2016年9月,郑俊英遭女友景美指控在家中偷拍两人的不雅视频,因担心视频被对外泄露,景美在事情发生几天后,向警方报案。任职于首尔体育报的女记者朴孝实也收到了消息。她向景美求证后,于2016年9月23日发布了第一条与此事件相关的新闻报道。两天后,郑俊英宣布接受警方调查。
在韩国,偷拍是女性的集体阴影。2011年左右,韩国还演变出了专有名词“Molka”一词,这一由语词“隐藏式摄影机”演化而来的新词汇,专门指代用隐藏摄影机偷拍的罪行。“Molka”可能发生在公司的更衣室、公共卫生间,也可能发生在恋人之间。背后可能勾连数字性犯罪——未经同意偷拍的不雅视频有很大概率被传播到互联网上,用于在色情产业中牟利。
2021年,一份名为《我的生活不是你的色情片:韩国的数字性犯罪》的报告显示,偷拍案的受害者有80%是女性,在报告访谈的500多名女性受害者中,许多人发现自己被偷拍后身心受困,部分还萌发了抑郁和自杀倾向。
新闻发布后,舆论一片哗然。公众还在等待警方调查给出真相时,事件却陡然转向。控诉者景美宣布撤销起诉,并公开道歉。
提交报道之前,记者朴孝实就感受到这是一次压力巨大的报道。她的报道直指的歌手郑俊英,时年27岁,在韩国拥有颇为雄厚的歌迷基础。
2014年,他登上韩国流行音乐界最高规格的音乐奖MAMA的领奖台,获颁“最佳音乐风格奖”。MAMA是韩国最具代表性、最权威的音乐颁奖典礼之一。在台上接过奖杯时,郑俊英对着台下高喊“Rock&Roll”,台下粉丝欢呼连连,“前卫的摇滚歌手”成为他鲜明的标签。
在大众面前,郑俊英的形象是台前前卫有才、私下有“宅男”和邻家男孩气质的创作型男歌手。确立这一公众形象的,是在2013年,初出茅庐的郑俊英受公司安排,出演韩国大热门综艺《我们结婚了》,和女演员组成“俊美”CP。通过那档节目,郑俊英在镜头前表现出的“呆萌无害”、宅男、体贴女友的形象深入人心。
自那之后,有才有礼,甚至有些腼腆的绅士形象,成为很多观众对这位歌手形象的认知,最早一批支持他的年轻女性粉丝也因为被这样的形象吸引而追随他。2013年入围音乐奖MAMA时,包括“俊美CP”的CP粉在内的粉丝们为他贡献了超过400万的打榜投票。
不过,支持郑俊英的民众没有留意,当时案件的侦办过程出现了诸多疑点。首先,郑俊英虽展现配合警方调查的姿态,但他并未将手机交给警方。而是以手机损坏为由,将手机交给一家私人维修公司。
多年后人们才知道,当时郑俊英方私下和警察联络,警方表示只需维修公司提供数据。而后,郑俊英的律师要求维修公司向外表示“手机数据不能恢复”,转而又威胁景美称,如果没有足够证据给郑俊英定罪,她会被指控诬告而受到严厉处罚。势单力薄的景美在考量之下,只得撤销起诉并公开道歉。
靠娱乐公司包装出来的绅士形象,在这次危机公关中再次帮助了郑俊英。
娱乐产业对歌手的形象包装极具迷惑性。歌迷们一旦相信歌手的公司塑造出来的各类绅士形象,就很容易把这层包装出来的“皮”错认为男星本人的秉性。而在绅士皮肤下,男星的本性如果是道貌岸然的禽兽呢?
5月下旬,网络热议的纪录片《BurningSun:揭露韩流明星聊天室里的秘密》中记录的内容,揭示了韩国数名男星的此类行为。事件中,他们借助多年来在公众面前表演塑造的形象,从丑闻中轻易脱身,还操纵引导舆论迫害事件受害者和揭露自己的人,甚至有人利用虚假形象吸引来的人气,掩护自己进行性犯罪。
郑俊英便是典型的例子。
郑俊英在发布会上面露无辜神情“澄清”的画面经媒体传播,很快取信于韩国民众。因为信任郑俊英是专心创作的“宅男”歌手,相信他的无辜,民众情绪开始反扑,朴孝实和景美则遭到郑俊英粉丝、反女权男性的疯狂网暴和骚扰。而他自己,则在事后云淡风轻地淡出民众视线。
朴孝实的照片在网络上被恶意散播和评论,有人给她发送死亡威胁邮件,家人劝她不要去上班。骚扰在6个月后升级,那些人开始在凌晨打来电话,她如果不接,手机里就会持续收到淫秽图片和视频。当时朴孝实正处孕期,因精神遭遇巨大伤害而流产,后来她又流产了1次,至今没有孩子。
然而,真实的郑俊英其人是什么样的性格、面目?这一秘密幸运地没有被完全遮掩。
在郑俊英不知情的情况下,他手机的数据被当时维修室的工作人员复制并保留。2019年,这些手机数据被提交到SBS电视台的记者姜京允手中,她后来的讲述,揭露了这位披着绅士“皮肤”的男星,私下对女性伸出利爪进行肆意侵害的一面。
收到这些资料时,姜京允起初只以为是3年前郑俊英偷拍女性的材料证据。在寻找景美视频的过程中,她看到了聊天软件KakaoTalk里,始于2015年末至2016年9月,郑俊英和胜利、崔钟训等当红的K-POP男性偶像共同组成的聊天群。
这批靠娱乐公司包装,披着绅士外衣活跃于人前、积累粉丝、受人追捧的男性,私下在群里对女性进行严重的物化、发布羞辱言论。郑俊英称女性是“玩具”“垃圾”。在众人聚会时,他也曾无视女性“不要”的明确拒绝,继续劝酒。
郑俊英和胜利、崔钟训都偷拍过女性的影像并在群里分享、炫耀。2016年,胜利在一次中国的粉丝见面会后,偷拍了三位女性裸露的后背。2016年1月以及3月,郑俊英和崔钟训分别在滑雪场和大邱集体侵犯过失去意识的女性。
3月在大邱那次,郑俊英和崔钟训用玩笑、漠然的口吻,描述女性昏迷倒地时的情形:“这女的醉得太厉害,头都要撞碎了。”“她倒下时头骨撞击地面的声音,俊英哥和我都惊到了”。几小时后,郑俊英就以笑容满面、谦逊有礼的姿态,出席了自己在当地的粉丝签售会。
聊天群中也存在着清晰的层级关系,顶流男团BIGBANG前成员胜利是主导者,郑俊英和他的好友,韩国乐队F.Tisland乐队的主唱崔钟训听从于他。姜京允还留意到了胜利进行“性招待”的记录。
2015年年末,胜利举办了一系列生日派对,并亲自邀请了许多投资人。聊天记录显示,胜利看到一个客人后,在群里提醒他的朋友们:姑娘们呢?带好的来。
姜京允感到心痛。“他们的大部分粉丝都是女性,但是聊天内容暴露出这些人精心包装的绅士面目下的真实形象,并非如他们呈现的那样质朴、平凡。他们把女性当作玩具,令她们失去意识,对她们进行侮辱,恶意地评头论足,并将其作为战利品进行炫耀和冷嘲热讽。”
二、韩流男星,用人气作恶
2019年,因媒体曝光,胜利经营的夜店涉嫌组织“性招待”的丑闻曝光。他甚至被揭露,经营的夜店里,有用药品迷晕女顾客,把她们送到男顾客处,而后遭遇性侵的情况。
“胜利门”爆出后,学者李国锋曾在撰文中指出,K-POP具有将“性”商品化的特征。在韩国,像胜利这样的男性偶像,年少成功,获得财富和名声后成为名流新贵。他们对韩国娱乐业的“性”商品化已经深入熟悉,当他们和保护伞勾结时,会把社会上的弱势群体当作娱乐对象和交易手段,尤其是女性。
胜利出身韩国流行音乐组合BIGBANG。2006年,胜利和权志龙、太阳、姜大声、崔胜铉等成员组成5人男子音乐团体,人气和影响力一度碾压同时期韩国其他男子音乐团体。在韩国K-POP产业中,胜利和权志龙等人,都是韩流娱乐工业和具有强大造星能力的YG公司制造并运作出的一个成功的巨星样本。
人们今天所熟悉的K-POP,起源于上世纪90年代,韩国音乐人结合本土音乐、西方说唱、摇滚和R&B,创作了自成体系的音乐风格,由此延伸出“K-POP”韩流音乐产业链。比起对音乐和艺术性的追寻,K-POP行业和娱乐公司们更注重的是确保盈利,他们沿用了一套流水线式制造偶像的产业模式,致力于将艺人打造成精致完美的“产品”,开发他们的商业价值。
尽管只有30多年历史,韩国娱乐公司却已经推出了五代偶像团体。胜利所在的BIGBANG、崔钟训所在的F.Tisland都是千禧年后推出的二代团体。像大多数年纪轻轻就获得成功的偶像,胜利也沿着所属公司的造星模式一路成名。
根据BIGBANG出道纪录片等资料,胜利出生于韩国光州,小学6年级时遭遇家庭变故,家中经济陷入困窘,他在中学时代开始学跳舞,后不断寻找机会,在14岁尚未成年的年纪,通过YG的试镜成为练习生,住进集体宿舍接受歌舞等严苛的才艺训练及考核,以及公司对他形象、个性进行的塑造。
2006年,16岁的胜利出道,作为团队里的老幺,他是“温柔、可爱、听哥哥们话”的乖巧形象,且公司和他本人都注重在音乐、真人秀、采访、广告中不断强化这一点。
在公众面前活动时,K-POP的男子偶像团体不乏西装革履的造型,他们被打造成理想情人的模样,便于吸引“女友粉”。值得一提的是,韩国是一个充斥着保守父权制文化的国家,K-POP中也始终因存在对女艺人的凝视、规训而饱受诟病。
22岁时,胜利发布歌曲《V.V.I.P》,“VVIP”是胜利的粉丝的代称,这首歌也被认为主要是胜利回应粉丝的作品。
音乐MV里,一位12岁的童星演员扮演女主角,胜利身穿剪裁修身的西装、手捧礼帽,扮演她幻梦中出现的理想男性,她经由男主的“打造”、守护,成长为“很棒”的人。梦境最后,是长大后的女孩和胜利贴面,做出欲要亲吻的动作。由男主引导未成年女主成长、最后两人在一起的故事逻辑与画面,如今回看会让很多观众感觉不适。但胜利这张专辑在当时发布后,广受市场与粉丝好评。
胜利经营的夜店肆意侵害女性权益的丑闻曝光后,因为他出道后多年来在大众面前表演出的真诚、有涵养的绅士形象过于坚固,一开始,粉丝们仍然选择相信他。
事实上,就当信任胜利的歌迷还陶醉在他绅士、真诚的形象中,认为作为顶流艺人的胜利离开粉丝的支持就毫无出路时,胜利已经悄然利用自己的人气投资牟利。
在胜利的商业经中,追随、信任他的粉丝,成为商业模式中的重要一环。他所投资的拉面店、房产、酒馆和饼干店,都会设计各种各样的环节,吸引粉丝去打卡、消费。后来开夜店时,也会到现场提供DJ服务,吸引粉丝为一睹真人而到夜店消费。
商业体系成熟运作后,胜利还曾自比《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的男主角盖茨比,自称为“胜茨比”,树立起年轻有为的事业家形象。
2011年起,随着BIGBANG在东南亚地区人气的暴涨,胜利随团体去日本、泰国、中国香港和内地演出,都能见到当地最有权势的大人物。姜京允推断,或许胜利从此看到了商机。而当他想要跻身韩国更富贵的阶层、拓展自己的商业版图时,他开始“把女性当作从有钱人那里获得投资的工具”。
2017年12月,胜利租下菲律宾的一座小岛举办生日派对。他从韩国出发时带上了十多名年轻女性,对外则邀请众多投资人。也是在这次宴会上,胜利获得了一笔巨额投资,帮助他在江南区一家酒店开设了BurningSun——韩国首尔最繁华的江南区中最大的夜店。
为招徕顾客,开业后胜利曾在这里担任DJ,表演打碟、庆祝,吸引了许多女性光顾。
殊不知,这家夜店像张开的蜘蛛网,暗中准备好伺机捕猎这些冲着BIGBANG和胜利前来打卡、支持的女性粉丝。她们不仅贡献了消费,还成为了BurningSun的“诱饵”,吸引更多男性以她们为猎物,支付昂贵的入场费,进场猎艳,或直接享受夜店隐秘的“性招待”。
这种盈利模式,对于信任、支持胜利的女性来说,未免过于残忍。
记者高恩尚曾潜伏调查BurningSun,他了解到,预定VIP卡座的男性VIP要花1000英镑,节日期间最高可能花费到6万英镑。男性VIP购买昂贵的卡座,BurningSun“回报”给他们的是走入酒吧的女性们。高恩尚认为这些男性花钱的目标明确:“总要得到一些别处没有的快乐吧。”
胜利的夜店里设置了MD(销售类员工)。在这家靠女性粉丝的信任和支持,在韩国声名鹊起的夜店里,MD会未经准许将醉了或漂亮的女性的照片,发给男性VIP们挑选,对被选中的女性使用GHB(迷奸药)。GHB又称听话水,这种药物在韩国属于毒品,溶于酒中无色无味,能很快让受害者失去意识、模糊记忆,但在外表上看来像是喝醉般神情呆滞。
一位曾经的工作人员回忆,他每天都能看到在这里服下GHB后被带走的女性。这些男性将失去意识的女性带去酒店或其他地方,侵犯女性后还会拍下色情视频,作为威胁受害者的“证据”。
一名受害者曾经在BurningSun喝下一位男性递来的饮料,再三反抗后遭遇侵犯。她被男性要求“笑着拍照”后才可以回家,她感觉恶心、无助,“想挡住自己的脸”,遭到男人拒绝后,她只能“大概摆了一个V的手势”。逃脱后,她选择报警,但男子以照片作为他们自愿发生关系的证据,随后这名男子被警方允许离开了韩国。
高恩尚猜测,BurningSun的肆无忌惮,是因为韩国警方的庇佑。姜京允的调查也验证了这一点,她了解到,BurningSun曾被其他夜店揭发,但胜利的合作伙伴在群里说,警察总长帮忙解决了这一切。
2019年2月,韩国一家媒体曝光了BurningSun中一位男性顾客为保护被性骚扰的女性遭夜店工作人员殴打的事件,当时有韩国警员就在一旁,却袖手旁观。随后,姜京允和她供职的SBS电视台迅速发表报道,她引用了郑俊英的手机聊天内容,发布了胜利聊天群涉嫌提供性招待等系列报道。同时,其他媒体也迅速跟进,曝光BurningSun长久以来存在吸毒、行贿、卖淫、偷拍并散播淫秽影片等非法行为。
胜利的应对是声明自己不知情,宣布BurningSun暂停营业。他暂停个人演唱会,并对粉丝表示“诚实地接受警方的调查和审讯,解除自己身上的所有怀疑”,为自己的夜店招惹了是非引发粉丝担忧而道歉,模样真诚。
这看起来更像是想要掩盖证据。在姜京允看来,胜茨比的黑暗帝国关闭了。她需要找到聊天记录中被称为“警察总长”、多次为艺人拦下惩罚的警方高层。调查进入胶着状态时,具荷拉联系了姜京允:“我也是色情报复的受害者。我能够帮到你吗?”
具荷拉是韩国K-POP女艺人。她认识胜利,和崔钟训是密友。2008年,她作为二代韩国女团KARA的成员之一出道。还曾和演员李敏镐等人合作,参演电视剧《城市猎人》里总统的可爱任性的女儿,这位古灵精怪、美丽勇敢的艺人在韩国、日本曾拥有超高的人气。
具荷拉的人生转折发生在2018年9月。具荷拉的前男友崔忠范报警,指控具荷拉家暴。尽管最后经调查得知,是崔忠范先对她施暴、还利用偷拍的视频威胁“毁掉她的演艺事业”,但具荷拉还是遭遇了很久的网暴和荡妇羞辱,声名和事业受损,她在压力下陷入抑郁。而她的前男友仍然活跃在网络上,撒谎并点赞对具荷拉的恶评,假借道歉名义宣传新店。具荷拉的遭遇引发了韩国女性走上街头声援。
具荷拉帮助姜京允联系到了崔钟训,说服并请他指认这位在幕后提供保护的警员。崔钟训提供了他们曾见面的地点、这位警察曾经的工作经历,姜京允最终锁定了一位尹姓的韩国警察。48小时内,姜京允发表两条重磅新闻,登上了头条。
那之后,韩国警方批捕郑俊英,对他以涉嫌“非法拍摄及散播性影片”为由展开调查。身为韩国国家高级警司的尹姓警员被停职,崔钟训因分享私人影片以及与韩国警员勾结被调查。胜利随后也宣布接受警方调查。“胜茨比”的黑暗帝国落幕了。
三、涟漪逐渐平息
性犯罪者的罪行公之于众,受害者的羞耻和痛感才刚刚开始。
一些受害者是在看到新闻后,才回过神知道自己可能遭遇了什么,那种药物具有让人短暂失忆、失去意识的功能。她们中的一些人在看到新闻后,联系了律师方晶炫,并陷入自己出现在偷拍影片之中、而影片已被传播的恐惧和焦虑中。但由于当时流传出的影片太多,她们最终也无法得到确切的答案。
姜京允和律师方晶炫一起去见联系他们的受害者,方晶炫以小心的口吻告知女孩们影片的内容,问她们是否愿意指控。最终有6名女性,包括那位在郑俊英大邱粉丝签名会前先后遭遇郑俊英和崔钟训侵犯的受害者,决定站出来指控,方晶炫律师无偿成为其中五名受害者的代理律师。
2020年9月,郑俊英和崔钟训因性暴力犯罪等分别获刑5年和2年6个月。2022年5月,胜利因涉嫌性交易中介、贪污、教唆特殊暴力等9项嫌疑被判处有期徒刑18个月。那位尹姓“警长”则被宣布同所有指控无关,最终做停职处理。
和隐秘聊天室相关的诸多男艺人,在当时都没有遭遇正式指控,如今其中的许多人,还继续如无事发生般活跃于舞台之上。
系列事件中,性犯罪者和受害者所承担的苦痛和惩罚不成正比。
曾经在指控警长中发挥了重要作用的具荷拉,2019年9月,因好友雪莉去世她在直播时的悼念和哭泣被网暴为“蹭好朋友去世的热度”,这加重了她的个人危机。一个多月后,传出具荷拉结束自己生命的消息,她的生命永远留在了28岁的秋天。
具荷拉的哥哥具浩仁为妹妹举办了葬礼。长久以来,他因没能发现妹妹的轻生念头而自责。具荷拉过世后的三年里,具浩仁坚持为妹妹上诉,2022年10月,她的前男友崔忠范被法院判处恶意利用偷拍视频,对具荷拉的死亡负有责任,判刑一年。
在韩国,“性与权力”的问题从不鲜见。揭露男性性犯罪的事实之后,朴孝实和姜京允两位记者都遭遇了长达数年的网暴。2019年姜京允调查胜利案时正怀着女儿。要直面不堪入目的记录和视频,她孕反变得强烈,“每隔10分钟就要呕吐一次”。她在孤独和筋疲力尽中进行着这一切。
“胜利门”事件爆发后,韩国泛滥的非法偷拍现象激起了女性们的愤怒与行动。韩国女性走上街头,高举“无论我们身在哪里,都像身处BurningSun”的标牌,明确要求政府彻查,并彻底销毁非法影像。这些活动声势浩大。
不过,时至今日,在韩国,针对女性的偷拍、凌辱、性剥削的行为仍在延续。BurningSun中狩猎女性的行为还在江南区的夜店中上演,而违规药物仍在被使用。
根据BBC在纪录片中披露的数据,过去十五年间,韩国非法偷拍数据上涨了11倍。2019年“胜利门”丑闻余波未平,2020年韩国又爆发“N号房”事件。事件再次激起韩国女性的愤怒,走上街头要求维护自身权益,要求政府为自己提供足够的保护。但收效甚微。
就在刚刚过去的5月21日,韩国警方披露了作案手法类似的第二起“N号房”事件,自2021年起,以两名首尔大学毕业生为首的5名主犯,将大学校友及熟人女性的照片与色情内容合成新的色情内容,在社交媒体Telegram上开设直播间并传播,甚至直接发给受害女性进行侮辱。目前已知的受害女性达61人,包括首尔大学学生和未成年人。
丑闻越来越多。制造男性、女性偶像商品,在K-POP产业中性化女性甚至未成年人的文化愈演愈烈。2024年4月,在韩国娱乐公司HYBE推出的女团ILLIT的歌曲MV中,因疑似充斥大量具有性暗示、幼态化、恋童成分的镜头遭到网友声讨。
视频中,5位00后女孩穿着颜色和款式幼态的、带有泡泡袖与蕾丝边的公主裙和短裤,编舞动作包含“数手指”等幼态化动作,却要对着镜头唱出“babyIwantyou”等挑逗性歌词。镜头里密布着象征孩童纯真的独角兽、花朵、拼图,以及具有性暗示意味的“V”型墙角、避孕套等元素。
更有音乐人指出,在这则成员以幼态妆造出演MV的歌曲中,出现了过往用于表现性暗示的音效,其制作者迎合恋童癖非正常喜好的嫌疑更加一筹。
而ILLIT的5名成员都是00后,最大的女孩20岁,最小的还尚未成年。
不过,随着韩流音乐圈新话题和争议的推陈出新,这则风波很快也偃旗息鼓,无人在意。
“就像把一块鹅卵石扔进了一个大池塘,所以没有出现巨浪也正常。”回顾揭露“胜利门”的艰辛,姜京允如此说道。说这句话时,她向前挥舞了一下手臂,“我想那是对他们的一个警告。”
可惜,涟漪荡开,池塘如今又恢复了平静。
参考资料:
《BurningSun:揭露韩流明星聊天室里的秘密》
《我的生活不是你的色情片:韩国数字性犯罪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