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商网讯（记者王欢姬文艳）“本来是想找个工作挣钱的，没想到现在却成了花钱培训，工资还没拿到就先背上了‘月供账单’。最近几天不停有电话打进来让赶紧还钱。”这样的麻烦事却发生在两位未成年女孩的身上。
招聘带薪学徒面试却变“付费培训”
事情还要从今年3月说起，小李从外地来西安找工作，初来乍到的她选择在招聘网站上寻找合适机会。很快，一则招聘广告里的“带薪化妆学徒管吃住包就业”吸引了小李，并且任职资格里写到：“16-45周岁，有无经验均可，除正常工资外，可提供住宿，有餐补”。这则招聘对于小李来说无异于量身打造，随后她马上与发布这则广告的负责人联系。
经过简单询问，负责人告诉小李，考虑到她之前有一定的工作经验，底薪大概定在2500元-4500元，奖金手工费另算，综合薪资能拿到5000元-8000元，还有五险一金。后续交谈中，小李提到自己还想继续学习美甲美睫技术，负责人也表示店里学徒不用交费用，可以一边工作一边提升自己。
双方确认意向后，负责人邀请小李去大话南门24楼的嘉橙美业面试，本以为找到梦想工作的小李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的后续发展与自己的初衷南辕北辙。
面试当天，嘉橙美业的工作人员告诉小李，有两种选择：一种是店里学徒，但收入低，一个月只有2000多元，而且转正时间也比较长；还有一种是小李可以先在店里学习化妆美甲等课程，进修完成后就会成为初级化妆师，店里可以介绍她在别的妆造店兼职，这样一个月工资能拿4、5000元。“他就会一直引导你，跟你说这样直接上班挣得少，然后让你报名学课程。我当时就说学费贵，也没钱交，然后他们又说可以先学后付，还拿了张纸给我算账。说是上了这个课每个月能挣4000多，学费9800块，分12期扣，这样每个月到手还剩挺多的。还说上完课会给我们介绍工作，他们有好多家店，都需要人。”
在工作人员的不断介绍下，小李接受了第二种先进修再上班的建议。随后，工作人员要求小李用微信扫一个名为“梦享付”的二维码签订“账单管理”协议。由于小李尚未成年，工作人员建议她可以找一个成年朋友来代为操作，之后每个月将钱还给朋友就好。“当时听他说的我感觉后面要是上班了，这钱确实也不多，就让朋友帮我办了这个‘账单管理’分期付款。”
与小李同样遭遇的还有同样16岁的小王，她也是通过招聘软件上的广告被邀请到大话南门24楼的嘉橙美业面试。同样的介绍方式，同样在纸上计算花费与所得，在工作人员的层层诱导下，同样来面试工作的小王也选择了“付费培训”。同样因为没有足够学费，也申请了工作人员推荐的“账单管理”分期付款。
而现在，让两位未成年女孩困扰的正是这个被嘉诚美业工作人员称为“账单管理”的先用后付平台。
“账单管理”还是“网贷”？双方认知不一
4月20日，帮小李申请“账单管理类”分期付款的朋友收到了一则名为[梦享付]的催款短信，“尊敬的某某，您本期待支付金额为924.47元（1期/12期）。”小李发现，短信中的金额似乎与自己计算的不符，“9800元分12期算下来应该是800多吗？然后我就问了店里的老师才知道每个月还有100多的利息，当时办的时候没有人告诉我这个有利息。而且不是‘账单管理’嘛，不是贷款为啥有利息呢？这个利息算下来也太高了。”发现问题的小李立即向嘉橙美业申请退课，但被告知，中途退课需要收取30%的手续费，面对高昂手续费小李犯了难。
而相同遭遇的小王也在上了几节培训课后萌生了退课想法。“我感觉老师教的跟我想学的不是很一样，而且课还没上完就有北京的电话打过来说让还钱。当时店里介绍说以后可以从工资里扣，我现在工作还没找到，哪来的钱还啊。我说要退课，店里就说交30%违约金，这也太坑了。”
5月22日，记者跟随两位女孩前往嘉橙美业门店，负责教学的主管女士接待了记者。提到课程内容，该主管介绍，自己的学校有1/3的学生都是未成年，上完课后店里都会给介绍工作。之前有几位学院都是通过自己的资源找到了兼职，现在工资很可观。提到两位女孩想申请退课，主管表示可以退，之前两位女孩没有来店里找过，如果来当面申请的话都是可以退课的，但是上过的课程需要扣除相应费用。
当记者提出两位女孩申请学费的“梦享付”是否为网贷平台时，一位自称嘉诚美业负责人的董某否认这种说法。“未成年是不能贷款的，这个我们知道，我们是‘账单管理’平台，不是网贷。”记者质疑两者并无本质区别，都为按月还款并且需要支付利息时。董某
说道“这个不一样，网贷是钱一笔直接打到你的账户里，然后贷款人转给学校。‘账单管理’平台是每个月出账单，只有他们还款以后我们才能收到这笔费用，不是网贷。”
那么，即使董某口中的“账单管理”不是网贷，作为未成年人签署大额账单时，为何没有监护人陪同？董某表示，店里有严格的规章制度，只要是未成年人都会跟监护人确认的，并且会提前告知这笔先用后付的学费，还款时候会有利息产生。小王来报名时候刚好是他接待的，自己专门确认过其监护人是否知情。董某的说法遭到了小王的当场反对，“我家里人压根就不知道这事，当时也没人说有利息。现在我课都不上了还要还钱？”
双方针对已学课程收费产生分歧店家并无美妆课程教学资质
经过一天的沟通，董某表示公司可以撤销两位女孩的“账单管理分期”，但已经上过的课程需要支付部分学费。小王和小李均报名了全能妆+美甲+美睫的9800元套餐，两人目前都只学习了部分全能妆课程，其中小李16节、小王6节。虽然报名时候是套餐价格，但如果需要退费则要按照单项的费用收取，全能妆6800元，小李需要缴纳5180元，小王需要缴纳1942元。
针对已上过费用的收取双方产生分歧。小王认为，不能这样算课时费，因为自己报名时候是套餐优惠价，也应该按照套餐优惠价格来算取。并且在报名过程中，店面工作人员存在引导倾向，自己的初衷并不是来付费培训。而小李则认为自己被骗了，“这就是诈骗吗，我来找工作然后他就引导我付费进修。我没钱交学费他又介绍我办网贷，也没说这个有利息，这课程也是什么都没学到，我不会付学费的。”
董某表示，店里的手续都是合法的，这个账单分期也是双方都知情的情况下办理的“这个需要刷脸认证的，如果真像她说的她不知情那咋刷的脸？之前就有这种未成年人，上完课过来说不知情，不知道账单分期是啥，没钱还，让我们把钱全退了，都这样操作我们以后咋开店。”
据了解，之前由于被举报为未成年人办理账单分期业务，嘉橙美业已经被责令停业整顿。董某表示由于害怕再次产生争议，店里已经不再为未成年学员提供先用后付业务，目前存在的纠纷都是在整顿之前已经报名的。
在记者的协调下，小王就已学习课程的费用与董某达成一致。双方约定6月15号之前，小王支付费用后，嘉橙美业也会向“梦享付”平台申请解除“账单分期管理”服务，不会再产生后续费用。小李则表示后续会诉诸法律来解决双方之间的纠纷。
经查询得知，嘉橙美业并无美容师职业教育培训资质，其与学员之间签订的也并非培训协议，而是职业技术服务协议书。
关于嘉橙美业所涉及的无培训资质、与未成年人签署大额“账单分期管理”等问题，记者也已反映至相关管理部门。
律师说法：支付账单分期需监护人同意优惠价收费原价退费属霸王条款
嘉橙美业店方一直强调自己为两位未成年人办理的“账单管理”不属于网贷，那么二者的差别究竟在哪，未成年人又是否可以单独办理“账单管理”分期付款呢？记者咨询了陕西世磐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律师刘立。
刘律师认为，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第十七条的规定，十八周岁以上的自然人为成年人，不满十八周岁的自然人为未成年人。而分期付款是一种贷款形式，需要借款人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有稳定的收入以及良好的信用记录，在我国只有年满18周岁的成年人才能申请贷款和信用卡。而未成年人并不具备这些条件，因此不能独立进行贷款。账单分期和网络贷款的实质差别为是否有贷款或分期中介机构的放款行为。如果名为分期，实际是由第三方中介机构完成全额付款，再由申请分期人分期支付本金及利息，则应当认定为贷款。
并且，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第十九条的规定，八周岁以上的未成年人为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实施民事法律行为由其法定代理人代理或者经其法定代理人同意、追认。16岁的公民在没有独立生活来源的情况下属于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第一百四十五条规定，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实施的纯获利益的民事法律行为或者与其年龄、智力、精神健康状况相适应的民事法律行为有效;实施的其他民事法律行为经法定代理人同意或者追认后有效。相对人可以催告法定代理人自收到通知之日起三十日内予以追认。法定代理人未作表示的，视为拒绝追认。因此，16岁的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的民事法律行为需要其监护人追认后才有效。
而令双方产生争议的报名时候收取套餐优惠价格，退费时候却要求按照单项原价缴纳培训费合理吗？
刘律师介绍，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第二十六第二、三款规定，经营者不得以格式条款、通知、声明、店堂告示等方式，作出排除或者限制消费者权利、减轻或者免除经营者责任、加重消费者责任等对消费者不公平、不合理的规定，不得利用格式条款并借助技术手段强制交易。格式条款、通知、声明、店堂告示等含有前款所列内容的，其内容无效。
该事件中，店家与小李、小王按照原价扣款后退费的约定，在双方签订格式条款的情况下，属于排除或者限制消费者权利、减轻或者免除经营者责任、加重消费者责任等对消费者不公平、不合理的规定，属于“霸王条款”。根据《民法典》和《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的相关规定，该条款无效。退款时，应按促销价格扣除已上课费用，如约定了违约金的，应当扣除相应的违约金，其余部分应退还给消费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