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朝鲜战争爆发以来若干人民军官兵中,即使是最精英的飞行员,受文化水平和敏感身份的限制,能够移民美国的寥寥无几,而这其中,于1953年叛逃的人民军空军飞行员卢今锡无疑是一名幸运儿。
2015年,卢今锡在美国
卢今锡(???),1932年1月10日出生于日本殖民时期的咸镜南道咸兴市,其父名唤卢载协,其母名唤高正月,这是一个投靠日本人的小资家庭,靠着父亲出卖民族气节,卢今锡小时候家里过得还挺滋润,父亲还经常带他去看日本人组织的日韩棒球联赛。在父亲的耳濡目染下,卢今锡也从小养成了亲日的三观,如果有人敢反抗日本人,他第一个不答应。
幼年时的卢今锡
3岁时,卢今锡父亲带他(左二)看日韩棒球赛
然而好景不长,在卢今锡快小学毕业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幸好不久之后半岛也光复了,新上台的金委员长宣布教育全免,再加上他脑袋瓜聪明,学习成绩很好,所以尽管家道中落,学业却依然继续着。不过,考虑到卢今锡家庭的亲日背景,有关部门也把他完全禁锢在学校里,希望能好好改造他的思想,不让他那个同样具有亲日思想的母亲再来影响他。
1939年,刚上小学的卢今锡(右)与父亲
虽说受了政策上的恩惠,但由于金委员长一伙经常高举抗日大旗,导致卢今锡非常敌视他们。1948年,金委员长前往兴南工厂向群众发表即兴演说时,卢今锡也跑去围观,几十年后他回忆说:“这个人演讲水平是挺高的,但因为我反对清算亲日人士、讨厌他们说日本人坏话,如果有人能起来打倒金委员长,我也一定站出来追随他们。”
所以1948年,在得知很多亲日派人士已经跑去韩国后,才16岁的卢今锡也想着乘船逃往韩国,把靠做针线活辛苦供他吃喝的母亲丢在一边,当然这次逃亡最终以失败告终。没办法,此后卢今锡只好努力读书,等出人头地后再说。1949年8月,他考入人民军海军军官学校,朝鲜战争爆发后,他又于1950年10月被疏散到中国东北,并进行战斗机飞行训练。
戴装备前后的卢今锡
1951年,经考核合格,卢今锡终于成为了人民军空军的一名上尉飞行员,并在新义州空军机场领取他那架编号408的米格-15喷气式战斗机,金委员长还亲临机场为新出道的年轻飞行员们打气。虽说才19岁的卢今锡是当时人民军中年龄最小的喷气式战斗机飞行员,但由于他头脑聪明,所以飞起来得心应手,据称在战争期间一共执行了100多次出击任务。
在人民军空军服役期间,卢今锡还结识抗日烈士子女、比他年长两岁的吴克烈(???),后者的父亲吴仲洽曾是金委员长的抗日亲密战友,在1939年12月与敦化县伪满警察队的战斗中牺牲。因为是烈士子女,所以吴克烈在部队晋升很快,而且为了给吴氏一族留下血脉,金委员长甚至都不允许他参加空战。卢今锡作为精英飞行员,还被特别安排照顾吴克烈,两人经常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就像亲兄弟一样。
吴仲洽、吴克烈父子
有一次,吴克烈的信号手枪突然走火,打中了他的手掌,卢今锡马上帮助他包扎了受伤的手掌,并带着他前往位于中国东北的后方医院接受治疗。因为这件事,吴克烈非常感谢卢今锡,之后两人的关系变得更加亲密了。卢今锡叛逃后,吴克烈因其特殊身份而未受影响,此后他历任空军大学校长、空军司令官、人民军总参谋长、党作战部长等职务。几十年后,卢今锡回忆起这段生活时,还希望着能和吴克烈再见一面……
然而,最终促使卢今锡作出叛逃决定的,不是他对于抗日的厌恶,而是对于母亲的思念。在卢今锡撤往中国东北受训的那段时间里,美韩军登陆咸兴,并在撤退时带走了当地10万难民,其中就包括卢今锡的母亲高正月。卢今锡在返回自己的家后,才发现母亲早已下落不明,脑袋瓜灵活的他很容易就推断出,母亲是否已经被疏散到南韩。
1957年,一看就是个人物的卢今锡母亲
从此卢今锡便作出了找机会南逃的决定,当时他有个海军军官学校的同学,两人因为都是亲日派人物的儿子,且都对金委员长有意见,所以很容易就成为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可当卢今锡告诉对方他准备逃跑、并劝他一起逃跑,对方却摇摇头说:“我不能走。”后来卢今锡听说这个朋友与另外四个不相关的同学在他叛逃后都被枪毙了,而且那四个倒霉的同学都是根正苗红的左翼青年,这件事是他1970年返回韩国作回访时被告知的。
1953年,卢今锡叛逃前夕,美国人发布传单说,如果谁能驾驶一架米格-15战斗机来投降,就奖励对方10万美金(折合现在的900万美元)。所以现在很多简中网上提到卢今锡都说他叛变是冲着那10万美金去的,但事实上,卢今锡作为被严密“保护”的精英飞行员,平日里是根本接触不到那些宣传传单的,他本人后来也曾表示说,在他抵达韩国前,他本人也根本不知道这一架飞机可以换10万美元。
全套飞行员装备的卢今锡
于是,1953年9月21日上午九点零七分,朝鲜战争停战两个月后的一天,卢今锡驾驶着一架米格-15战斗机,以参加演习为借口从平壤顺安机场起飞,略微向北飞后立即掉头飞向南方。当时卢今锡部队正在执行转场任务,所有的飞机,包括他驾驶了两年半的座机第408号战机都还停留在中国东北的丹东机场,所以他这回驾驶的是顺安机场的一架备用战斗机,编号2057,这架战斗机由于缺乏保养,状态不是非常好。
卢今锡临时驾驶的2057号座机
经过17分钟的飞行,这架战斗机于9点24分突然降落在韩国汉城金浦机场,当时机场上空正刮着北风,按理说机场上的飞机都应从南方开始降落,但卢今锡担心自己的战斗机一旦飞越机场,上面的人民军标志会招来美韩军高射炮火的袭击,故决定顶住北风从机场跑道北端降落。当飞机驶入机场跑道时,有一架美军的F-86佩刀式战斗机也正准备由南向北行驶起飞,两架战斗机差点相向撞在一起,气得那位美军飞行员跳下飞机后差点冲着卢今锡开枪。
卢今锡的2057号座机
美军对这架主动来降的米格-15战斗机显然非常感兴趣,第二天就将其运往冲绳嘉手空军纳基地进行研究和测试,两天后卢金锡本人也被护送至冲绳。美军的柯林斯上尉和耶格尔少校为此也专门赶到冲绳,对这架米格-15进行了测试飞行,事后耶格尔少校称:这架飞机极不稳定和难以飞行。1953年底,这架米格-15又被拆解后运往美国,并在那里进行了彻底的研究。
美军为616号座机执勤
测试期间涂上616编号的米格-15
1954年2月,这架米格-15又被美国人重新组装了起来,在赖特-帕特森和埃格林基地进行多次试飞,一直飞到1956年4月受损后彻底被报废。此后,美国人原打算把这架战斗机的残骸“交还”给朝鲜,对于这种羞辱性质的行为,朝鲜方面当然予以拒绝,不仅如此,其他社会主义国家包括中国在内也都予以拒绝。没办法,最终美国人只好将这架米格-15送入美国俄亥俄州代顿的美国空军博物馆。
空军博物馆内的米格-15
卢今锡叛逃后,终于见到了他日思夜想、在韩国难民营里靠做针线活生活了两年半的母亲高正月。已经皈依天主教的高女士用粗糙而有皱纹的手抚摸着受洗后主教送给她的黑色十字架,对记者说道:“感谢上天,就像做梦一样,不敢相信。今锡是我唯一的儿子,五年前被送去读海军军官学校后,我就再也没有得到过他的消息。
卢今锡与母亲重逢
随后被问及战后要生活在哪里时,卢今锡回答道:“我想马上去美国!因为美国是世界上最大的国家,物资丰富,制度优越,所以我心里早就想着有机会就去美国。从小时候开始,我就一直有去美国的想法。而且去美国的话,可选的学校很多,我想去美国读大学,多多学习,那么再回韩国的话,我就能有更多工作的机会。”虽然这番话说的冠冕堂皇,等但卢今锡一旦踏上美国的土地后,他后半辈子却只有在1970年应邀回韩国稍微看了看。
1970年,卢今锡和母亲访问韩国
考虑到卢今锡的特殊贡献,美国中央情报局最终同意推举卢今锡及其母亲高正月移民美国,1954年5月,母子俩正式踏上美国土地并成为正式公民,时美国副总统的理查德·尼克松还亲自在美国国会接见了卢今锡。为了保护个人安全和隐私,卢今锡移民后改名为肯尼思·卢,他的母亲则改名为薇妮罗卡·高。
1954年,尼克松副总统接见卢今锡
1986年,埃德蒙德、邦妮、卢今锡、克拉拉和雷蒙德
在美国人的推荐下,卢金锡进入美国特拉华州立大学航空工程系学习,并于1960年毕业,毕业后先后在杜邦、西屋等公司工作,担任航空工程师。在大学期间,他认识了韩裔美国人克拉拉·金,两人在1960年迅速完婚,婚后先后生下儿子埃德蒙德、雷蒙德和女儿邦妮,其中埃德蒙德在父亲的教导下后来也成为一名航空工程师,邦妮则成为阿拉巴马州的一名律师。
应该说,卢今锡确实是一个十足聪明的人,此后他又完成了在职博士的课程,并因自身在航空工程领域的专业性,于1983年被代托纳比奇特大学聘为教授,直至2000年退休。退休后,卢今锡加入了韩国退役军人协会佛罗里达支部,1996年他还在同事罗杰?奥斯特霍姆的帮助下写下了讲述自己生平经历的回忆录《一架米格-15走向自由》(A MiG-15 to Freedom)。2022年12月26日,卢今锡最终在美国去世,终年90岁,一个半月后,他的老朋友、人民军空军大将吴克烈也在朝鲜去世,终年93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