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大将谭政忘不了秋葵姑娘——他童年的好伙伴、结发之妻,支持鼓励他走上革命之路的亲爱者!
在他刚11岁时,她就闯入了他的人生旅途。
谭政
那时候他叫谭世铭,爷爷给起的名字。这位封建家族的长者,希望他的长孙步入仕途,光宗耀祖。他的父亲也以此来教育他。所以,少年时的谭世铭恪守家规,循规蹈矩,不苟言笑,俨然是个小大人。
谭世铭从11岁起,到离家乡十里之外的柳树铺私塾上学,在父亲的朋友陈绍纯家中寄读。
陈秋葵是陈绍纯的女儿,长得眉清目秀,且生性活泼,从懂事起就善于体察人,关心人。这年她8岁。当父亲答应谭世铭来家寄读时,她就像小燕子似地,跑到后院,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妈妈。
陈家也是封建世家,按照规矩,女孩子是不准读书的。可聪慧的小秋葵,不甘当睁眼瞎,偷偷找来《三字经》、《百家姓》读。后来又读了《论语》、《诗经》,遇到不认识的字,就去问大哥陈庶康,即陈赓大将。大哥长秋葵6岁。他虽然性格豪爽,喜欢打拳弄棒,但又好读诗书,待人宽厚,对小妹妹秋葵总是有问必答。秋葵自然格外喜欢大哥。这年陈赓到二十里外的东山学堂读书去了。不久,谭世铭来了。这可喜坏了秋葵姑娘。
谭政
谭世铭还没来,她就帮妈妈把小客房打扫得干干净净。尤其是那张书桌,简直光可照人。谭世铭来了,她便热情地沏了一杯待贵客的芝麻姜片茶,端过来自家产的杨梅果。谭世铭住下来,她便叮嘱说:“世铭哥,我家就是你家,缺什么跟我说。”
平时,吃饭时,她总偷偷用眼睛瞧着他。他喜欢吃什么菜,她下次准把那盘放在他旁边。放了学,写完作业,她就领他到山上去玩。
一双小伙伴,两小无猜,慢慢地他们都感到一天也缺不了对方。
在陈家三年,谭世铭觉得匆匆而过。当私塾结业,他才忽然想到就要和秋葵姑娘分手了。小秋葵送谭世铭走出家门,并一直送上了山岗。
“你回去吧,出来太远了。”他说。
“再走一段吧!”她默默地跟在后面。
“你要保重。”
“可是,万一叔叔不送你去东山读书……”她深情地望着他。
“这……”他无言以对。
“你要勇敢些!世铭哥。”秋葵说,“你看我庶康哥,想干什么就勇敢去干。”
“可是……”
“叔叔管得严,可你也不能太顺从。不让读书那怎么成?”秋葵的泪水又像珠子似地落下来了。
“秋葵,我愿意作你们家人。”谭世铭说的是心里话。
秋葵倒“噗哧”一声笑了:“你又不是女孩子,该我到你家的!”
说完,她立即羞怯地用双手捂住了脸。
“你真愿意吗?”谭世铭站到了她面前。
“我……”她拧过身子,“君当如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世铭哥,你懂吗?”
“我懂了。自可断来信,徐徐更谓之!”谭世铭吟完,两个人都笑了。
原来,他们吟诵的是《孔雀东南飞》里的句子。这下,两个人的心思更清楚了。
果然,谭世铭回到家中,父亲不许他去学堂读书。他认为洋学堂讲授的东西,违了祖宗的教诲,鼓励人犯上作乱,都是假经邪说,他把世铭关在家里继续读《大学》、《中庸》。谭世铭不肯读,他就叫他去管理日益不景气的药店、杂货店。
秋葵经常打发小弟弟以玩耍为名,偷偷地给谭世铭传语。两个人除了互道离别衷曲,就是讨论升学问题。秋葵一再鼓励他斗争,不要屈从。倘要无端屈从,今生今世也难有作为。
谭世铭自幼养成内向的个性,一下子又难于更改,为了学习、前途乃至和秋葵的关系,都感到很苦闷。幸有秋葵雁来书往,否则真要气馁了。
一年多后,一次妈妈为儿子收拾房间,整理书籍时,发现了秋葵给世铭的一封来信。她大为不快,认为这样的姑娘家简直要不得,她破坏了“三从四德”呀!幸好父亲谭润区愿和陈家结成秦晋之好,再者他看到秋葵姑娘不仅模样好,而且的确是个温柔可爱的女孩子。
于是,找媒人上门提亲,过彩礼,批了八字,换了红帖,谭世铭和秋葵便成了未婚夫妻了。
这年的八月中秋,乡里观灯,谭世铭随父亲去看灯,正巧碰上未来的岳父。两亲翁久别重逢,上楼吃酒。他便跑出来去找秋葵。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原来,秋葵正站在静静的角落里,默默地等他哩!
两心相印,两情依依。有多少话要说啊!可真的见了面,却又相对默然。
“秋葵,你越发地漂亮了。”
“瞧你说些啥呀?人家给你说正经事呢!”秋葵晃了晃他的胳膊。
“世铭哥,你想,人活一世,没个志向,只是吃饭睡觉,还不是白活一场。”
“秋葵,你说得太对了,”他说,“这一阵,我缺乏志气,把上东山学堂的事给疏忽了!”
“我就怕这个!”秋葵说,“庶康哥带回来好些书,我看了一些。你知道秋瑾吗?”
“知道一点。”
“谭世铭哥,我就是不能当秋瑾,也要你出去闯世界,干一番男子汉该干的事!”
谭世铭还能说什么?他觉得能有这样一位有学识、有见解的妻子,实在是一辈子的幸福。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在一对小夫妻的企盼中,又一年过去了。东山学堂,对于谭世铭依然可望而不可及。
秋葵搬来了父亲陈绍纯。
“润区,你好!”陈绍纯迈进了谭家大院。
“啊呀,绍纯兄,请坐!”谭润区连忙招呼妻子沏茶,“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有何见教?小弟愿意洗耳恭听!”
“不敢!”陈绍纯呷了一口茶,问道,“世铭以侄儿名分招婿,像不像我的儿子?”
“比亲儿子还亲啊!”谭润区满脸笑意,“订亲以来,不断送来布袜、鞋子,糕饼也不少呢!”
陈绍纯听了,知道是秋葵偷偷送来,不便说破,只是点头,心想:“这丫头,大约把我的家产分给谭世铭一半,她也会乐意的。”
“绍纯兄,有何事,请讲啊!”谭润区催促着。
“好吧,润区老弟。既然家婿如亲儿,那我就不能不直说了,自打柳树铺私塾结业后,至今已近三年,为何不让他去东山读书?”陈绍纯问。
“这个……”
“你为什么对新学成见如此之深?”陈绍纯诚恳地说,“家父都比你开明。我今天来,就是共商世铭去东山读书的事。”
“新学不过是西方邪说——”
“照你说,我那庶康该成妖精了,”陈绍纯禁不住哈哈大笑,“事实上,他回家来所讲的,件件激励我的爱国之心、报国之志!”
“是吗?”
“我告诉你,长沙有个毛润之,就是毛泽东,不断写信给我,让我参加新民学会。”陈绍纯说,“湖南久闭于一隅,对于外界了解太少,该叫他们出去闯一闯了!这样吧,过几天叫他去东山一看,他若喜欢,就去读书,如何?”
谭政
果然,谭世铭一去,便整个身心都被吸引住了。论风景,这大东山书院,是当地著名的一大景观;论才华,东山从明至清,人才辈出;论新学,这里讲的历史、数学、自然科学,令人耳目一新。尤其是共产党人在这里传播新思想,更吸引了大批青年人。
谭世铭回来向父亲一一介绍清楚,谭润区不好阻挡,只好同意前去。但是,母亲说话了:“东山不比柳树铺,一去几十里,哪有单身出门的道理,替他完了婚再去!”
“妈妈!”谭世铭急了,“孩儿才17岁,年纪尚小。再说秋葵更小,这事再搁一搁吧!”
母亲扳起面孔:“秋葵也不小了,我进门也是14岁。少年夫妻嘛,应该娶过来了。”
谭世铭偷偷跑去告诉秋葵。
秋葵听了谭世铭的话后,一下了羞红了脸,水汪汪的大眼睛滚出几滴泪珠。
“你,不同意?”
“不!世铭哥,娶过门去,我也乐意。平日里久不见面,还要叫小弟信里传情呢。”
两人都羞红了脸。
“世铭哥,你光想当新郎倌,可你想过为什么你上东山读书,偏要娶我过去吗?”秋葵问。
“这……”
“我想明白了,咱妈怕你像我庶康大哥,从东山远走高飞参加了国民革命军。”她说。
“是这样啊!”他似乎懂了。
“是的。去年大哥走时,公爹就对我父亲说,你呀,替他找个堂客就拴住他的心了。”秋葵握住了世名的手,“实际上,庶康哥可不是用媳妇能拴住的人!”
“唉,原来是用你作抵押品啊!”他又沉入了苦恼之中。
“这没什么!”她说,“世铭哥,只要是为了你,我做什么都乐意。”
谭世铭抱紧了妻子,心想,在这个世界上,有这样一个催我上进的妻子,实在是众里难寻啊!
于是,他们在鼓乐声中,举行了大礼,结成了夫妻。
新婚3日过后,14岁的秋葵便承担了几乎全部家务,做饭、洗衣,什么都是干。
“早知如此,何必要你过来!”他心疼妻子。
“只要你好,再苦些我心里也甜。”她说,“世铭哥,你快去读书吧!”
乍新婚,怎忍离别?谭世铭在难于割舍中到了东山学堂。
不过,他一走进这个新天地,立即被崭新的革命思想和数理知识所吸引。《新青年》杂志成了他的课外必读,李大钊、陈独秀、鲁迅诸人的著作使他逐渐觉醒,接受了革命真理。同时,他经常去岳父家,聆听岳父陈绍纯讲毛泽东的革命活动,阅读《湘江评论》。谭世铭终于从思想上斩断了封建意识给他的影响。一年后,他成了学校的学生运动领袖,办校报,组织演讲队伍,上街游行,抵制日货,处处走在前头。
每当回想起自己思想上的深刻变化,看看过于劳累而日渐消瘦的妻子,他都十分感激这位帮助自己、激发自己上进的心上人。
1926年,谭世铭从东山学堂毕业,在当地担任小学教员。父亲谭润区觉得到底拴住了儿子,心里挺高兴。可是一对小夫妻仍然研究着怎样飞出去。
谭世铭说:“不知庶康大哥回来不?”
“也许能有消息,”秋葵兴奋地说,“我回去问问父亲,大哥若有信来,你干脆到他那里去,投笔从戎,如何?”
谭世铭挥毫书信,信中恳请大哥带他走出山乡这个小世界。
不久,陈庶康回信了。说他已经从苏联留学回来,现在担任国民革命军第八军特务营长职务。信中还说,他现在已改名叫陈赓。
陈赓
1927年3月,北伐军打开了长沙,攻下了武汉,陈赓率领的北伐军一路旗开得胜。
终于有一天,陈秋葵的哥哥陈赓派来两个军人,接谭世铭去武汉。
这下谭家可炸开了窝!婆婆怪儿媳秋葵,公公怪亲家陈绍纯,又骂儿不争气,偏要去学陈庶康。
谭润区拄着拐棍直奔陈家。
谭润区进门怒气冲冲,陈绍纯却笑脸相迎:“别急,别急呀,咱哥俩没说的,来,喝酒!”
几杯酒下肚,谭润区反倒冷静了。
陈绍纯拿出毛泽东的信件、文章,扼要地讲讲、说说,讲明孩子们出去闯世界的必要,想想家里埋没人才的可怕后果。从中午说到天黑,又打着灯笼送了一程,谭润区思想通了。
第二天,谭家为谭世名设家宴饯行。
这一夜,两小无猜的恩爱夫妻互道珍重,情意绵绵。
就这样,在妻子的鼓励、安排下,谭世铭跟两个军人走了。他到陈赓部队之后,即改名谭政。
后排左三为毛主席、左八为谭政
谭政从军后不久,便发生了“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国民党反动派到处屠杀共产党人。秋葵在家只接到一封书信,从此谭政音讯全无。
由于太过思念丈夫,加之生活的劳累,19岁的秋葵日渐消瘦,脸色发黄,到后来竟一病不起,几乎天天以泪洗面。
“儿呀!”陈绍纯前来探望,关切地问,“要不要找世铭回来?”
“不不,爸爸!”她喘着粗气回答,“他该出去,男儿岂能无志?只是我病魔缠身,不能替他分忧,心里着急呀!”
“你要好好养病。”父亲劝解着。
深秋的一天,她终于被病魔夺去了生命。她把谭世铭——谭政写给她的信,用手捂在胸前,慢慢地合上了双眼……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谭政后来当了将军,成为著名的军队政治工作者,每每提到结发之妻,都深情地表示:秋葵将永远活在他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