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血腥罪恶的息烽集中营中有这样一块石碑,上边刻着:“不用霹雳手段,不显菩萨心肠”。
这句中国古谚常用来比喻“抑恶即扬善”。不过令人没想到的是,最后将这句话“发扬光大”,使之流传后世的,竟是国民党军统创始人戴笠。
在民国历史上,戴笠是个充满争议的角色。有人称他是“特工之王”,有人把他比作“蒋介石的佩剑”,美国人认为他是“亚洲最神秘的人”。但是在无数革命志士的心目中,戴笠却是中国近代最残酷的“盖世太保”。
尽管在国难时期,戴笠曾积极抗战,立下功勋,但是这些却不足以为他翻案。
有人可能觉得,国共两党,只能说是各为其主。当年不少抗战有功的国军将领,例如孙立人、王耀武、廖耀湘等也都得到了正名,为什么戴笠却只能以“历史罪人”的标签被钉在耻辱柱上呢?
事实上,戴笠与后者这些将领最本质的区别,是“初心”的不同。
有别于黄埔军校那些十几二十岁就出来当兵,以“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为人生坐标的热血青年,戴笠30岁才入黄埔六期,他参军的念头非常世俗——那就是出人头地。
戴笠早年的经历十分复杂。他练过武术、当过兵,混过赌场,也做过生意,人脉纵横黑白两道,和他结交的人里边就有胡宗南、王亚樵、杜月笙等后来的大佬。不过早期的戴笠虽然会混,却没混出什么名堂,于是后来才锁定了黄埔军校这块“跳板”。
进入黄埔的时候,戴笠已经年近30,在这块人才济济,到处都是年轻人的地方,他并不突出,但还是得到了蒋介石的重用。
一方面,他和蒋介石一样,都是混迹江湖出身。对标那些象牙塔里的黄埔生,戴笠有着他们不具备的成熟老练,洞察世故;另一方面,戴笠和蒋都是浙江人,而且戴笠还曾和发迹前的蒋介石在上海有过一段交情。
而在国民党的用人之际,蒋介石为了培植势力,更倾向于任用自己信任的故旧。急于想干出一番“事业”的戴笠看准了这一点,紧紧抱住了蒋介石这棵大树,从此开启了一段腥风血雨的人生。
在黄埔军校,想要被蒋介石任用不难,但是想要成为蒋介石用着顺手的人,却要费一番心思。为了讨好老蒋,得到升迁,戴笠在蒋介石身边任职期间很快磨炼出了一套鞍前马后,指哪儿打哪儿的本事。
四一二反革命政变中,戴笠作为蒋的眼线,大肆揭发、屠戮共产党人;淞沪抗战之后,戴笠在蒋的指示下,一手组织了力行社、复兴社(军统前身)。
当上了复兴社的特务处长后,戴笠开始大力发展特务组织,到处笼络人才,并在此期间制造了多起刺杀大案。其中,民主人士杨信佛、著名报人史量才、包括与他曾经结拜的“暗杀大王”王亚樵均命毙于他的枪下。
在戴笠看来,为蒋介石铲除异己的道路上,无人不可杀。也正是这种泯灭自我的绝地服从和忠诚,让戴笠很快成为了老蒋身边的“得力干将”,一路升迁。
1936年西安事变,蒋原有两次下野之虞,众人皆在观望之际,戴笠毅然从南京乘飞机亲赴救驾。在被软禁期间,他立下遗嘱:
“自昨日下午到此即被监视,默察情形离死不远,来此殉难固志所愿也,惟未见领袖死不甘心。”
这种心甘情愿为领导殉难的手下,在当时的黄埔,恐怕除了戴笠还真找不出第二个。自此,蒋介石对他的信任更甚。
西安事变后,曾有人说蒋有三条命根子,经济上是孔祥熙,外交上是夫人宋美龄,内务则是戴笠。戴笠对蒋介石的作用,在抗战期间表现得淋漓尽致。
客观来讲,这个时期的他的确做了不少有益抗日的情报工作。比如他建立忠义救国军,多次深入敌后,大量铲除伪军高官和汉奸。其中比较有名的便是戴笠对卖国贼汪精卫、日本天皇特使高月保等人的追杀。
除此之外,善于经营的戴笠还将自己的触角伸到了国外。1941年,他两次亲赴缅甸建立情报网,在东南亚做到了“只要有华人血统的地方,就有戴笠的情报特工。”
有数据显示,军统在抗战期间,共计搜集日军情报1021863件,对日伪进行破坏2219次,暗杀日伪人员18444人……而军统在这些抗日锄奸行动中牺牲掉的人员也高达18000人。
但是这些抗战的功绩却并不能说明戴笠是个立场坚定的革命者。在积极抗日的同时,他也进行了积极反共工作,国民党统治区内关于戴笠抓捕共产党人的罪证,数不胜数;与此同时,在国民党内,戴笠对那些有碍自己仕途的同僚,也是毫不手软,极尽打压、暗杀之能事。
至此,与其说戴笠是个不事二主的忠仆,倒不如说他是个为了权势,可以将灵魂全部出卖的阴鸷角色。
对这样一个为达目的可不择手段,还渐渐发展出了自己一股力量的仆人,蒋介石自然不会不忌惮。
到了1945年抗战进入尾声时,戴笠手下的数十万军统、忠义救国军和各种武装人员,以及可以独立联系美国的能力,已经明显引起蒋介石的不适。
而且,戴笠不是一个想功成身退的人,他不断把触角延伸到了警务、缉私、交通等各方面,俨然成了将来有可能撼动蒋家江山的一颗地雷。就在蒋介石万般困扰之际,一架飞机正好给出了一个意外的解决方案。
1946年3月17日,戴笠在奉命赴南京途中,遇空难身亡。关于戴笠之死,众说纷纭,其中一种说法就是他死于蒋介石的安排,但是这种观点倒也无从佐证。
阴谋论也好,意外身故也罢,戴笠之死总之算是国共两党都乐见的一种结局。周恩来总理就曾说过:“戴笠之死,共产党的革命,可以提前十年成功!”
对于戴笠这样一个权倾一时的特务头子而言,这样的终结方式已经算是一种仁慈了。不过他杀人如麻,罪孽深重的前半生,的的确确在他死后祸及子孙。
众所周知,在军统的特务头子当中,戴笠极为风流,情人无数,抗战期间还霸占过知名影星胡蝶。但是奇怪的是,戴笠虽然耍尽风流,却没有留下“孽债”,他膝下的子息仅独苗一支,即原配妻子毛秀丛为他生下的儿子戴藏宜。
戴笠17岁娶妻,18岁得子,很早就外出闯荡。其子戴藏宜从小在家乡长大,是个十足的纨绔子弟。沈醉曾评价戴藏宜,“和他父亲一模一样,不但写字相似,而且个性、习气、嗜好都相同,当然也包括好色”。
由此可见,戴藏宜性情中的残忍和浪荡可以说是与戴笠一脉相承,不过他终究成不了第二个戴笠。因为他独独没有继承父亲的精明和狡黠。
戴笠苦于儿子不成器,但是做老子的又不能不问他的前程。后来,戴笠便煞费苦心地给他在军统挂了一个少将的军衔。为了不让这层裙带关系搞得太明显,他特意给儿子安排了一次“立功行动”,指示他杀害了地下党员华春荣。此处也足见这对父子的无情和残暴。
后来,戴笠暴死于荒野,戴藏宜便急急忙忙去南京“哭棺”,不过为的不是父亲的离奇之死,却是为了捞一份遗产。只不过他没想到,戴笠一死,人走茶凉。军统的人对他不再客气,毛人凤甚至以搜查为名义,强占了戴笠三分之一的遗产,而失去了靠山的戴藏宜却无可奈何。
戴笠不在之后,戴藏宜没有了以往那样作威作福的派头,但是不改纨绔的本性,竟越发放任自流、挥金如土,只是这种好日子很快也到了头。
1949年4月,戴笠的老母亲蓝月喜病故,时值人民解放军挥师南下,渡江在即,国民党上下人心惶惶,都已经开始打算撤退台湾。
戴藏宜也深感形势吃紧,决定溜之大吉。他连夜收拾黄金、银元等贵重资产,将这些东西藏进几只只特工皮箱的夹层后,便带着妻子郑锡英和三子两女踏上了逃亡之路。
说是逃亡,但是戴藏宜这一路却不慌不忙,甚至走得大摇大摆。他向来享受惯了,出入要做大轿子,还带上了好几个随从贴身服侍。谁知走到福建浦城的时候,就被几个国民党的散兵游勇盯上了。
当戴藏宜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几箱金银细软已经被几个恶似土匪的残兵洗劫一空,一家人也错过了时间,没能赶上最后一班去台湾的邮轮。
眼下,戴藏宜可谓寸步难行。随着浦城解放,解放军很快入驻这里。戴藏宜担心一家人被抓,便提出和妻子分头逃跑。但是此后不久,戴藏宜就因为长相酷似戴笠,被解放军查出身份,关押了起来。
管理人员对犯人都采取人道政策,没有施以刑罚,只是给了纸笔,让戴藏宜坦白从宽。可没想到戴藏宜利用解放军的信任,竟用上了军统特务的伎俩,趁隙逃脱了。
戴藏宜一路逃遁,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老家江山县。令他没想到的是,待他回来后,江山已经解放,人民群众热情高潮,到处都在帮解放军抓漏网的特务。
戴藏宜深知自己逃不过人民的眼睛,便主动前去自首,想跟解放军“谈谈条件”,看看能不能放自己一条路子。管理人员还当他是诚心悔改,只是将他看管了起来,而戴藏宜不久后却再次逃跑。
不过天网恢恢,在县里出动武装力量全力搜捕后,在逃的戴藏宜还是落网了。这一次,他逃无可逃,只能如实交代了自己在江山县附近藏匿枪支,布置电台,以及多年来甘为军统鹰犬,在本地迫害百姓的罪恶行径。
鉴于戴藏宜屡次越狱,及其在军统任职期间犯下的累累罪行,江山县法院最终判处其死刑。
戴藏宜被处决后,身后留下了3个儿子,两个女儿,分别叫戴以宽、戴以宏、戴以昶、戴眉曼,戴璐璐。
妻子无力抚养5个孩子,便将两个女儿托付给了戴笠家的厨师汤好珠收养。不过后来,小女儿戴璐璐却意外夭折了。大女儿戴眉曼则跟着汤家隐姓埋名,过上了普通人平静生活。
另一头,独自带着3个儿子的郑锡英化名沈凤英,后来机缘巧合与戴笠的旧部取得了联系,便决定偷偷带着三个儿子去台湾。但是中间因为户口问题,二儿子戴以宏阴差阳错被留在了大陆,由国民党当时安插在上海公安局的特务陆秉章抚养。再后来,陆的身份败露被捕,戴以宏便被养母送进了孤儿院。
幸运的是,这家孤儿院是宋庆龄当年资助开办的,生活条件还算不错,戴以宏的童年倒也不算艰苦,还完成了学业。上山下乡时期,戴以宏响应国家号召,跑到了边疆一线支援,并在当地和一位上海来的知青结为夫妇。后来女知青回到上海,与之离婚,戴以宏便与当地一位女工再结连理。
戴以宏工作积极,凭借开拖拉机和修车的两门技术,后半生的日子倒也过得舒适满足。1991年,两岸关系破冰后,戴以宏终于和母亲郑锡英取得联系。
同年5月6日,戴眉曼专程赴台湾探望母亲郑锡英。5月24日,戴以宏也抵达台湾。40多年过去,母子5人这一刻才真正团聚。
彼时戴笠的长孙戴以宽已是个花甲老人。当年大学毕业后,戴以宽留美深造,在美国取得了企业管理学位,而后便供职于美国,还生育了一子一女。戴笠的幼孙戴以昶就读与台湾东吴大学,毕业后在台湾的一家贸易公司任职。
晚年的郑锡英患有风湿性心脏病,经常在床上躺着。面对4个处境迥异,但是人生已经各自圆满的子女,她感慨万千。
想当年戴笠在世时,残害无数革命党人,其罪罄竹难书;到了戴藏宜一代,他又以权势之便,欺凌百姓,无恶不作。父子两人可以说是罪不容诛。
而如今几十年过去了,沧海桑田,时过境迁,戴笠的孙辈们得以回归平凡,做回常人,这也算是戴家后人的幸事一桩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