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11月28日,即抗美援朝打响一个月之际,武将出身的伍修权以中国外交大使衔特派代表身份,坐在了联合国安理会的圆桌。中国代表此番前来,是为了控诉美军对中国台湾领土的武装侵略。
这是历史性的时刻,因为,这一天,是伍修权前面的特制小牌上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字样,第一次出现在联合国。
此时,属于中国的“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的席位,依旧被台湾当局的代表占据着。
伍修权是周恩来推荐、毛泽东亲定的特派代表人选。他此次赴美,还带上了顾问乔冠华,以及包括龚普生在内的七位助理代表,而台湾当局派出的代表则是蒋廷黻等人。
当日,伍修权坐在长桌右首的第一个席位上,蒋廷黻等人坐在左首的第四、第五个席位上。
左一为伍修权(在联合国安理会)
伍修权用中文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
“我奉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之命,代表全中国人民,来这里控诉美国政府武装侵略中国领土台湾(包括澎湖列岛)非法的和犯罪的活动。”
伍修权发言时,声音极其洪亮,武将出身的他,本就是大嗓门,何况,此时的他打心眼里,想把中国人民百年来饱受帝国主义欺凌的满腔怒火喊出来。
伍修权敢把声音放大,也多少是因为,就在安理会现场,在帝国主义控制的地方,中国人民依旧有朋友,比如,同为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的苏联代表,以及中国共产党的美国朋友、记者斯诺等。
说完这最重要的一句话后,伍修权抬头扫了一眼台湾当局的所谓代表蒋廷黻,正告道:
“只有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才是代表中国人民唯一合法的政府……中国国民党反动派残余集团在联合国的所谓代表,绝对没有代表中国人民的任何资格!”
紧接着,他正告所有人说:
“各位代表先生,我愿意提醒你们,联合国如果坚持拒代表四万万七千五百万人民的一个安全理事会常任理事国于大门之外,它就不可能在任何重大问题上做出合法决定,它就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尤其是有关亚洲的重大问题。”
紧接着,他又针对美国常驻联合国代表奥斯汀关于“美国未曾侵略中国领土”的狡辩,极幽默的反诘:
“好得很,那么,美国的第七舰队和第十三航空队跑到哪里去了呢?莫非跑到火星上去了?”
听到这话后,美国代表们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伍修权用威严的神色扫视了他们一眼后,转向全场听众提高音量道:
“不是的,美国的第七舰队和第十三航空队并未跑到别的地方,他们在台湾。”
伍修权与美国代表奥斯汀在安理会上
说完这句话后,伍修权挺直身子愤怒地说:
“任何诡辩、撒谎和捏造,都不能改变这样一个铁的事实:美国武装力量侵略了我国领土台湾。”
伍修权的演讲,中文长达两万多字,这是联合国安理会会议上,少有的长篇演讲。可如此长的演讲中,各国代表和记者们都听得极认真,他们生怕错过一个字眼。显然,人们都对刚刚成立的新中国代表想向世界讲些什么,怀着浓厚的兴趣。
同时,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刚成立的新中国派出的代表,竟会是一个这样的硬骨头。他的发言条理清晰,兼顾幽默和犀利,关键是声音,他的声音是如此雄浑有力。
伍修权不愧是毛泽东亲定的特派代表,他的演说,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中华民族的自尊和自豪。他能代表”不再跪着,而是已经站起来的千千万万中国人民”。
伍修权绝不是普通的外交家,这也是他的出现,能震惊整个联合国安理会的原因所在。相比那些文绉绉的外交官,他是武将出身,且是个真正意义上的革命者。
年仅16岁时,伍修权就以学生身份参加了五卅运动,17岁时,他被党组织派到苏联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他和张闻天、王稼祥等是亲密学友、战友。
23岁那年,留学归国的伍修权参加了红军的反“围剿”战争,并多次死里逃生。也是在这期间,他认识了对他一生影响最大的人物:毛泽东。
在未见到毛泽东时,伍修权就对这位比自己大15岁的主席崇敬不已。待见到本人后,他发现毛泽东极其有亲和力而且还十分幽默。
伍修权初见毛泽东时,毛泽东应红军学校师生要求来讲课,而他正是听课学生中的一位。那堂课后,他完全被毛泽东的才华和思想折服了,就在那堂课上,他决定一生跟随毛泽东。
毛泽东后来说:“伍修权是个老实人,在莫斯科回来的人中,他是从来没有反对过我的。”实际上,伍修权不反对毛泽东,绝不是因为他性格老实,而是因为他一生视毛泽东为偶像,为一生的追随对象。
新中国成立后,伍修权担任东北军区参谋长。毛泽东出访苏联时,专列路过东北境内的安全,就由他负责。后来,他辗转随周恩来出国赴苏,并与提前抵达苏联的毛泽东汇合。正是在这次外交活动中,毛泽东和周恩来都看到了他的外交能力。
长征时期的伍修权
也是基于此,他才会被作为特派代表,被派去参加联合国安理会会议。
只是,毛泽东和周恩来大约都未想到:伍修权在联合国安理会上,竟会那样“气场全开”。伍修权真正的“气场打开”是在长篇演讲后的第二天,即11月29日,那天,注定是伍修权将被永久载入史册的日子。
11月29日安理会会议讨论的,是美国提出的污蔑北朝鲜和新中国“侵略大韩民国案”。
这显然是一场阴谋,南朝鲜代表发言后,会议主席又让台湾国民党当局代表蒋廷黻发言。显然,这是美国策划的阴谋,目的是要“倒打一耙”。
发言时,蒋廷黻用流利的英语对中国共产党和新中国进行了一番攻击污蔑,他极力为他背后的美国老板辩护。
蒋廷黻发言时,伍修权和乔冠华离开了座位,以对他的污蔑表示“不接受”。可待他的发言快要结束时,伍修权又适时回到了座位。没错,他准备迎头反击了。
伍修权(左一)与乔冠华(戴眼镜者)
蒋廷黻的发言一结束,伍修权就马上举手。获准发言后,他大声道:
“我们已声明而且还要声明,你蒋廷黻不能代表四万万七千五百万的中国人民,只有我们才是中国人民的真正代表。你做美国的走狗,做美国的应声虫,这就是你的职业,连伟大的中国语言都不会讲,我怀疑你还是不是一个中国人!”
伍修权正义凛然的发言,激发了联合国中文翻译员的中国心。一位名叫唐笙的女翻译深受感染,她在听完伍修权的发言后,迅速准确地将他翻译出来,并模仿他的语气,将他的机敏、幽默也准确表达了出来。
伍修权的话,让蒋廷黻面红耳赤,他此时才意识到,中文既是联合国的正式工作语言之一,他就应该直接使用中文,而非英语。是啊,一个口口声声说“代表”中国的人,从头到尾没有一句中国话,这事,当真有些说不过去。
根据伍修权的回忆,伍修权说这番话时,蒋廷黻在那边一直连头都抬不起来,他耸拉着脑袋,并且老用手遮住前额,不让人看见他的脸。
蒋廷黻
伍修权后来在回忆录中,这样解释他当时的怪异举动,他说:
“也许他面对着中国人民的真正代表,多少有点自惭,不大好受吧!”
30日,联合国安理会继续举行会议,讨论新中国提出的“美国侵略中国台湾案”,和美国提出的北朝鲜和新中国“侵略大韩民国案”。
伍修权巧妙将讨论重点,放在了美国侵略台湾问题上。他还严词建议联合国谴责并制裁美国侵略者,迫使美国军队撤出已占领的中国领土台湾和台湾海峡。他还告诉美国代表:“美国军队必须尽快从朝鲜撤出,以恢复各自的主权。”
伍修权的发言震动了整个世界,事后,世界各大报刊均在头版头条报道并配发评论。世界各大报刊对伍修权的发言,都表示了肯定,有评论说:
“这是中国代表在美国本土上指着美国代表的鼻子,面对面地揭露、痛斥,这是中国代表当着世界列强的面斥责美国。”
还有的评论站在历史角度,肯定了伍修权:
“翻开中国近代史,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前,哪届政府、哪位外交官敢在国际讲台上面对面地斥责帝国主义列强?”
当然,批评伍修权的声音也有,但他们的批评只能抓到一个点:“伍修权的声音很大,这让他看起来不如蒋廷黻绅士。”
伍修权在联合国安理会上发言
对此,伍修权不以为然道:“不大声,不大声,能喊出中国人民百年来饱受帝国主义欺凌的满腔怒火吗?”
就在伍修权在联合国安理会会议上,喊出憋了许多年的中国人心中的气时,中国的普通战士杨根思抱起了最后的炸药包,冲入敌群,与40多个敌人同归于尽……
一切都变了,变得那样彻底。
两年后的1953年7月27日,《朝鲜停战协定》被签订。美方负责签署这项协定的是美国陆军上将、“联合国军”总司令克拉克,他在被迫签字后感叹:“我是唯一一个没有在取得胜利的停战协议上签字的司令官。”
然而,伍修权为维护国家尊严、拓展外交空间所做的工作,并未随着朝鲜停战协定的签订而结束。这之后,不甘心就此罢休的美国再生波澜,他们于1953年11月,在联合国“控诉中朝方面虐待联合国军队的战俘”。
为了揭露美国的谎言,伍修权一面在联合国安理会的讲台上陈述相关,一面将包括战俘的生活情况、战俘感谢信、战俘自己写的文章等相关材料,交到了苏联驻华使馆华士考夫手中。
这一波操作中,伍修权既有力揭露了美国的谎言,又通过此事加深了与苏联的友谊,为后期中苏友好合作打下了基础。
中为伍修权
可这样的伍修权却也在特殊年代,受到了错误对待,以至于曾一直专职负责从事党内外交工作的他,竟有整整八年没有工作。
没有工作,对于伍修权这种一心想为国家做贡献的革命者而言,简直是莫大的苦痛。
1974年,实在不想继续做“闲人”的伍修权开始拜访老同志、老战友,他想通过他们找到一些突破口。
伍修权的老战友叶剑英元帅与他交情很深,他尤其对他在抗美援朝时期的外交工作赞赏不已,知道他竟八年没有工作后,他道:
“这样吧,你回军队来,总参谋部正需要你这样的干部,你回去给毛主席写一封信,陈述自己的愿望,写好交给我,我替你转交给毛主席,同时向他推荐你,要你来总参工作。”
当时的叶剑英正在主持军委工作,伍修权听到这话后,自是喜出望外。随后,他用饱蘸情感的笔墨,给毛泽东主席写了一封信,并将信交给了叶剑英。
毛泽东看到信后,立即给出回复。不久,经中央军委和毛主席正式批准,伍修权被任命为解放军副总参谋长兼二部部长。
左二起毛泽东、周恩来、陈毅、伍修权、乔冠华
1975年4月,伍修权任中国人民解放军副总参谋长,分管情报和外事工作。同年,他被选为了全国人大常委。
1980年6月,伍修权再次担起了大任,领导参加了对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的审判工作,胜利完成了这一令世人注目的历史性审判。
1997年11月9日零时25分,伍修权在北京安然逝世,享年90岁。
伍修权晚年
长征时期,伍修权曾感慨地说:
“我曾亲眼看见有的同志太累了,坐下去想休息一会儿,可是一坐下就再也起不来了。他们为革命战斗到自己的最后一口气。”
伍修权在长征路上看到的同志,战斗到了自己的最后一口气,他自己亦是如此。
就在90岁这年,他还作为特邀代表出席了十五大,并再次被选为大会主席团成员。之后,他又参与到了关心下一代的相关工作中……
伍修权一生最大的贡献,是以“将军大使”的身份,让联合国第一次听到了红色中国的声音,而且是那样刚劲有力而充满威严。
也是他,向世界展现了新中国对待国家领土和主权问题的坚定态度,更是他,将不可一世的美帝国主义第一次置于安理会的被告席上!
伍修权是中国最硬的骨头的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