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国东北遍地起局建绺,胡子多如牛毛,啸聚山林,为祸一方。
胡子基本都是来自底层人员,比如马贩子、猎户、木把、地痞无赖等,再就是逃兵之类的,相反正经种地的农户当胡子的并不算多——某些穷山老屯临时客串棒 子手别梁子(劫道)的除外。
虽偶尔也有出身中小地主家庭的,但总体上都是社会边缘人。论起好勇斗狠必然都是一把好手,但论起学历那保准是一问一个不吱声。
在绺子当中除了翻跺、粮台、字匠之外,念过两年私塾的都算是正经文化人,绝大部分胡子认识的斗大字都装不满半箩筐。
所以说:“胡子”与“学历”根本就是两个维度上的概念,完全不沾边。
但凡事无绝对,基数大了自然就会有例外——在辽宁黑山一带,曾有一个绺子的大掌柜就是名校大学生出身,报号“老梯子”,局红管直,名动一时。
这人就是高鹏振。
01
高鹏振(1897-1937),辽宁黑山人,出生在黑山英城子乡的一个地主家庭,家里不但有三四百亩好田地,同时在县城当中还经营着染坊、杂货铺、布庄等。
所以,高鹏振从小过得就是富足生活。虽然他生性好动,曾跟家里的护院学过一番拳脚功夫,但还是得听家里的安排去念书,却展现出良好的读书天赋。
可谓文武双全。
在民国二年(1913年)中学毕业之后,考入奉天文会大学。
奉天文会大学作为东北地区第一所高等院校,是由英国教会兴办,所颁发的学士学位证书具有极高含金量,各国都认可,在当时与北京燕山大学、南京金陵大学、上海复旦大学相并列。
在名校光环加持之下,高鹏振的就业问题肯定不需要操心,先是在奉天当英文教员,后来又去了新民警察署,官至署长。
因为看不惯当时的官场风气,高鹏振在民国十年(1921年)辞官回到家乡,组织了一支保险队(与张大帅当年起家的赵家庙保险队差不多)。
因为家里有钱,高鹏振自己又素有威望,所以队伍很快发展到了数百人。主要业务就是收钱之后为商旅提供保护,辐射范围包括热河、通辽以及四平等地。
02
高鹏振的保险队是属于民团性质,与专门劫掠地方的绺子应该是属于两码事。然而在那个乱世风云的时代,哪有那么容易独善其身。
有一次高鹏振外出狩猎打到了五只飞龙,返回的时候路过奉军驻地,一个奉军军官嘴馋,看到飞龙上手就拿——兵就是匪,匪就是兵。
生性任侠的高鹏振哪里肯吃亏:“要脸不?把你的爪子拿开!”
军官恼羞成怒,大打出手,最后动了响。
高鹏振左手撸子、右手匣子,虽然是以寡击众,却仍然占据上风,当场击杀数人,那个嘴馋的军官也被打伤。
因为翻开字典之后找不到“正当防卫”这四个字,所以转过头奉军大部队就来以理服人——带着机枪、大炮。
幸好高鹏振知道事情根本没法善了,所以事先解散了保险队,把家人转移走。他自己一个人溜到了科尔沁大草原隐姓埋名,当一个套马的汉子。
在这期间高鹏振与日本人开设的大正洋行搭上了线,做起贩卖马匹与枪支弹药的生意,相当赚钱。然而随后又被奉军阚朝玺部搞了一次黑吃黑:买马不给钱,白女票!
高鹏振这次是真火了,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索性召集旧部起局建绺,他自己当大掌柜,报号“老梯子”。
正所谓“人急了为匪,狗急了咬人”,高鹏振与那些主动寻求“当胡子,不发愁,花钱好似江水流,真比神仙还自由”的无赖确实是不一样——他真的是被逼上梁山。
而且他的绺子严格遵守绿林规矩,主打的就是替天行道、劫富济贫,敢有横推立压的直接插了!
属实是东北绺子当中的一股清流,名副其实的绿林豪杰。
03
在1931年九一八事变发生之后,30万东北军匆忙撤到关里,把这80万平方公里的大好河山拱手让给了日本人。
高鹏振之前与日本人多有接触,所以是日本人重点拉拢对象。但是高鹏振在目睹日本人的各种暴行之后,不由怒发冲冠。
在事变发生之后的第九天,他就联络不甘做亡国奴的东北军以及各个山林队,高举抗日救国旗帜,建立一支“镇北军”,自任总司令。
随后又在北平抗日救国会的王立川(地下党)帮助下严肃军纪,加强作战训练,改名为“东北国民救国军”,人数发展到了1300多人。
高鹏振领导的救国军在热河、辽西一带与日军展开多次殊死作战。
1931年11月25日,高鹏振率军在新民五台子围困住了日本关东军的一个骑兵中队,当时正值漫天飞雪,地上积雪没过膝盖,使得日军无法及时派出增援。
高鹏振挑选出二十多个枪法准的老炮手,反穿羊皮袄,在雪地里神出鬼没,枪枪致命,对日军造成极大杀伤。
在酷寒天气与雪地狙击手的双重威胁之下,被围困的日军心理防线崩溃,不破直治大尉带头仓促突围,结果正好落入高鹏振设计好的埋伏圈套,死伤枕籍。
日军骑兵装备的东洋马虽然高大威猛,冲刺能力强,但是不耐长途,所以在跑出十里之后即失去机动能力,被救国军的好汉追上之后挨个销户。
高鹏振亲手击毙了不破直治大尉,将一把日本天皇赐予的军刀收入囊中。
日本关东军这个骑兵中队大部分被歼灭,缴获轻机枪6挺,步枪150支,史称“五台子大捷”(日军公布数字是战死37头,实际隐藏了受伤之后冻毙者)。
五台子战斗现场
1931年12月3日,高鹏振率部夜袭黑山胡家屯驻守的日军,当场击毙100余头,活捉包括广濑中尉在内的日军7头,缴获轻机枪2挺,步枪42支,战马78匹。
战后高鹏振将活捉的日军全都斩下头颅,祭奠牺牲的义勇军英灵:
1931年12月30日,高鹏振率军攻占十家子车站,击毙包括黑田中尉在内的日军22头,击毁汽车两辆,缴获森永奶糖20箱。此战将大通铁路线完全切断(大虎山-通辽),使得日军不得不主动从大通线收缩后撤。
日军对高鹏振恨之入骨,却又无可奈何,于是在1932年3月由伪满洲国热河军总司令张海鹏出面(两人是老乡,也是旧识),拉拢劝降高鹏振,许以高官厚禄。
而张海鹏则是将计就计,假意接受收编,成功骗取日军发放的步枪500支、轻机枪4挺,子弹50万发,队伍实力大增。
张海鹏赋诗一首:
草泽非我志,转战十里霜。
抗日军兴后,宿愿始得偿。
首战传捷报,骨肉连祸殃。
宁为义勇死,节烈永芬芳。
04
日本人将高鹏振称为“辽西悍匪”,甚至将其与杨靖宇、赵尚志共同列为“满洲国整肃之重点”。伪《大同报》曾报道:
“匪首老梯子率枪马整齐久经绿林之悍匪,窜扰于黑山、新民间,警察队屡战屡败,不勘束手,故将素有威名之房山大队长电调往剿……十九日,在阜新县三区范家窝堡,决一死战……匪弹飞来,房山大队长将星陨矣。”
“敌之仇寇,我之英雄”——日本人眼中的匪首老梯子,却是我们的抗日英雄。报道当中的房山大队长,就是被高鹏振一枪揭开脑盖的敌酋。
从1933年开始,高鹏振又率部参与了热河保卫战、长城抗战,并一度成功收复北票县城。
在频繁战斗当中高鹏振先后六次负伤,有包括盟兄弟在内的六名亲人牺牲于抗日事业。
令人惋惜的是:在1937年6月,高鹏振麾下的“双胜”(原本是一个绺子大掌柜,后参加东北抗日救国军)见利忘义,被日本人收买,在行军到辽宁彰武十里保屯附近时,“双胜”在背后打了黑枪……
从曾经的名校大学生、绺子大掌柜,到抗日英雄,名号不论是“高鹏振”还是“老梯子”,都是大写的“人”字!
05
1987年4月,辽宁省政府追认高鹏振为革命烈士。
2015年8月,在国家民政部公布的第二批六百著名抗日英烈名录当中,高鹏振在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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