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文彬
20世纪70年代末,我出生在一个外人眼中的桃花源、村人心中的闭塞小山村里。这里不仅交通与外界隔绝,供业余消遣的纸质书也极少。对于喜欢阅读的我来说,极度渴望有好多好多书看。
我平生拥有的第一本课外书,是9岁那年夏天,我用卖小鸟的钱,从新华书店买的《小学生作文写作技巧》。书中既有作文创作技巧指导,又有老师点评,借助这本书,我写作文明显比以前好多了。
我平生拥有的一大摞课外书,是10岁那年,从废品收购站里挑拣回来的。记得我卖完废品,发现墙角有好几个又高又长的书架。书架上的书很久没翻动过,每抽一本出来,都能闻到一阵霉味,再拍几下,灰尘就在屋顶透进来的光柱中跳舞。
旧书四毛钱一斤,我挑拣了一大摞。这些旧书有被小伙伴们称为“天书”的《杨家将》《三侠五义》《说岳全传》《西游记》等。利用烧火煮饭、放牛割草的间隙,我把这些“天书”都看完了,而且还能讲给小伙伴们听。能让一群成天疯玩的小伙伴安静下来,我很有成就感,在旧书里汲取故事的欲望就越来越强烈。
又一个春日,我正在阁楼翻旧书,忽闻父亲唤我去育秧房帮他烧火,忙乱中抓起几本书就跑。
全村150多人将来有没有白米饭吃,有没有粮食上交国家,有没有余粮变卖后买新衣服穿……所有的希望,都在这座育秧房里。
育秧房灶膛的火渐渐旺起来,我也有时间看书了。这时才发现手上拿的是《人民文学》,此前从未翻动过。先是胡乱翻一通,没找到像演义、传奇那样的故事内容,再翻目录,找到一篇《父亲与种子》(1982年第1期),心想:我的父亲不正在培育种子吗?让我看看别人是怎么写的。
依稀记得故事讲的是父亲爱种子,甚过爱作者哥儿仨。“‘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一茬接一茬的无限壮美的收获之后”,作者的父亲在英壮之年去世,对哥儿仨交代了最后的话:“我走了。给我墓坑里搁一碗种子。”
看到这里,我骤然紧张起来:父亲也正值壮年,会不会也这样突然就走了呢?我越想越害怕,竟然嚎啕大哭起来。父亲从育秧房里,探出还冒着热气的脑袋,大声说:“火烧得好好的,哭啥?”见我还哭,再看看我手里的书,他似乎明白了,大声说:“原来是看书给感动的,说明看懂了,看懂了可以写感想嘛。”
感想我是写班主任了,还起了个标题《我的父亲快死了》。第二天早课,语文老师刘老师问我为什么有这么奇怪的写作思路。一番描述后,刘老师说:“原来你是被给墓坑里搁一碗种子触动了。我们可以举一反三呀。”
“去年夏天,奶奶下葬,我放了一包冰糖在她的坑里。那是我卖地果后换来的,奶奶没吃着就走了,我让她带梦里吃去。”想起奶奶,我就流泪。
刘老师拍拍我的肩膀,说:“这么好的真实经历,赶紧写出来。”
作文写出来后,被刘老师推荐上区里参加比赛还拿了奖。从此,我与《人民文学》等旧书走得更近了,从起初看散文,到后来看诗歌,再看小说、报告文学。随着阅读的体裁越来越广泛,理解越来越深入,我渐渐地爱上了文学,爱上了写作。
这个业余爱好坚持至今近40年,从最开始在报刊上发表豆腐块,到后来的整版、连载、头条,再到出版几本专著。
在别人眼里,我似乎成了一个名正言顺的“作家”。但我始终记得,那些旧书是我的“老师”,是我从废品站捡回来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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