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美国经济制裁的特点和效果

（一）案例分析

199次经济制裁中，美国单独或领头133次，加上参与联合国制裁共参与160次。严厉的第三方制裁及与资产冻结相伴随的资产没收，大大延伸了制裁域外效力，有显著单边性，2012年“马格尼茨基法案”，任何被认为违反人权的俄罗斯官员无法获得美国签证，在美国资产会被冻结，

1. 制裁朝鲜。2009年联合国安理会就朝鲜核试验制裁：禁止旅行，冻结资产。朝鲜2008年粮食431万吨，需求540万吨，人口2266万，870万人严重缺粮。世界粮食计划署数据，2005年中国支援朝鲜57万吨，韩国40万吨。

2． 制裁伊朗。2008年联合国安理会通过制裁伊朗的1737号决议，2017年重启制裁，涵盖石油出口、银行业、汽车工业、贵金属买卖等诸多方面。年底伊朗外汇市场异常，里亚尔币值断崖式下跌，2018全年从3.7万里亚尔兑1美元一路暴跌至20万里亚尔，金融市场倒汇炒汇，做空里亚尔，1/4年轻劳动力失业，通胀率10%。

伊朗宣称有“特殊渠道”应对美国制裁，但外资撤离，

许多老主顾不再进口伊朗石油，法国能源巨头道达尔撤离伊朗，他的波斯湾南帕斯11期天然气开发项目，是最大的外资项目，雷诺公司计划投资的汽车生产线搁浅，治疗严重疾病的进口药供应紧张。

伊朗政府提出“抗危经济，自力更生”口号，公布

严格的外汇和管制方案，抓捕一大批倒汇炒汇分子，处死多名。伊朗人买外汇要一系列证明；银行限制里亚尔现金流，单日银行卡取现和卡转有限额。

伊朗政府在2018年宣布禁止进口命令，包括1000多种商品。通过伊朗央行外汇综合管理系统从事贸易，非油出口外汇收入必须兑换里亚尔本币。 提高出口关税，铁铬矿出口税率25%，大理石20%，铜矿10%。

美国禁止了伊朗银行的美元汇兑业务，银行跨境汇兑困难，于是伊朗刺激旅游业，以免签入境吸引大批游客包括中国人。但伊朗旅游景点马上涨价，这是不可能持久的。伊朗很早普及汽车， 美国制裁以来伊朗基本上物资充足，未发生抢购囤积和社会动荡，里亚尔稳定在11---11.5万里亚尔兑1美元。

伊朗“抗危”代价很大，政府管制严重挫伤经济活力和效率。伊朗人认为外资获得的利润本应是伊朗的，让外国人获利就算卖国；为了不让外国人得逞，他们不计包括时间成本在内的任何机会成本。

眼下，伊朗面临的所有问题之关键在于美伊关系死结难以解套。 特朗普宣布退出伊核协议以后，国务卿蓬佩奥向伊朗提出12项要求：重新谈判伊核协议、谈判伊朗弹道导弹发展、从叙利亚撤军、解散在地区内的什叶派民兵等。美国重启和新增制裁，没压垮伊朗，但在一定程度上压制了伊朗的生产力。伊朗表示不发展核武器，不会触及国际公认红线， 宣布分4个阶段中止履行伊核协议措施，只要伊朗不触碰涉及武器级核技术的20% 丰度浓缩铀，仍是遵守核协议，伊朗还未遭受大范围进口项目制裁。

长期经济制裁导致人民不满。 2019 年11月4日，是美国全面重启对伊朗制裁满一年，也是“伊朗人质事件”40周年纪念日。照惯例，大批伊朗民众在美国使馆旧址前举行反美集会。仅10天以后局势突然反转，11 月15日，伊朗政府宣布上调汽油价格并实施新的配给制度，伊朗多座城市爆发抗议活动，抗议物价上涨、高失业、腐败，抗议者高呼口号“要波斯不要伊斯兰”，放火焚烧伊朗中央银行，抗议活动蔓延至上百座城镇，有千人被捕。

美国国务卿蓬佩奥16日称：“正如一年半前我对伊朗人民所说的那样：美国与你同在”；伊朗外交部发言人阿巴斯·穆萨维称，那些制造骚乱的人和破坏者在蓬佩奥支持下的暴力行动，绝不符合伊朗人民的举止行为。

（3）科索沃。1999年北约轰炸南联盟78天。联合国安理会第1244号决议重申南联盟对科索沃拥有主权，由联合国托管。2007年联合国搁置决议。塞尔维亚政府宣布，科索沃独立无效。

（4）叙利亚。2001年美国把叙利亚列入6个“支持恐怖活动国家”名单。2003年叙利亚支持伊拉克，美国禁止出口冻结资产，召回大使。

（5）伊拉克。1990年联合国安理会8月6日对伊拉克实施包括石油禁运贸易和投资在内的全面制裁。1991年1月多国部队发动海湾战争，联合国勒令伊拉克拿石油收入30%战争赔偿。14年制裁173万伊拉克人因缺医少药和营养不良死亡，半数为儿童。1995年联合国第986号决议“石油换食品”。2003年推翻萨达姆后联合国终止13年经济制裁。

（6）古巴。美国1961年与古巴断交，制裁古巴40多年，2000年允许对古巴出口粮食医药。

（7）以色列。20世纪90年代初以色列拒绝停止在约旦河西岸地区的定居点工程，美国威胁要收回100亿美元贷款担保，以色列让步了。

（8） 前苏联。美国对苏长期冷战，使用了综合手段，包括军事对抗如1962年古巴导弹危机；科技对抗如宣扬“星球大战”计划，把苏联拉入军备竞赛。

同时使用了经济制裁，1980年美国对苏联粮食制裁。第三国将粮食转口，美国花费22亿美元收购农场主1700万吨粮食。1980年大选共和党里根扞击卡特：粮食禁运对苏联大国不起作用，反损害美国农场主利益。

1980-1988年两伊战争，油价从一桶40美元降到10美元，苏联财政瓦解，1990年严重经济危机，戈尔巴乔夫发表《新思维》一书，又受美国“休克疗法”误导，苏联解体。

（9）俄罗斯。自2014年春，美国率西方世界对俄罗斯实行制裁至今六年：“惩罚”俄罗斯相关官员和企业家，禁止他们在美欧国家旅行，冻结他们在西方银行的资产；限制进口俄罗斯油气，停止向俄出口深水石油钻探、极地开发、页岩油提炼等设备；禁止向俄出口任何可能用于军工行业的高科技产品；禁止向俄提供贷款和信贷担保以及其他形式的金融合作。俄罗斯最大限度削弱制裁效应，以反制裁措施令美欧受到经济损失，缓和立场。

2015年和2016年，俄政府连续制订两个反危机计划，60项措施，包括刺激投资、地区平衡发展、扶持中小企业等。对因制裁受到损失的企业提供贷款、允许推迟还债，出口商免于购买外汇的义务。成立了由政府总理负责的“政府进口替代委员会”，把“技术性能优先”原则改为“俄罗斯制造优先”，确定5年内减少国防生产、农牧业等20个关键部门的进口。为防止金融风险，俄开始用MIR卡替代VISA卡和Master卡，大幅减持美国国债，大量购入黄金。2018年，俄罗斯议会通过了《关于反制美国和其他国家不友好行为的措施》的法律。俄政府全面禁止从欧盟、美国、澳大利亚、加拿大和挪威进口农畜产品。

鉴于德国、法国、意大利和日本等国对俄的态度与美国不同，莫斯科采取区别对待政策。普京每年邀请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出席在符拉迪沃斯托克举行的“东方经济论坛”。日本则增加对俄投资，在能源领域扩大合作。德国总理默克尔顶住特朗普的压力，坚持把对俄投资110亿美元、总长1200公里的“北溪2号”天然气管道建成通气。

六年来经济限制使俄经济损失5000亿美元，欧盟也损失2400亿美元，失去了俄罗斯市场。2015年6月以前，俄罗斯依赖欧盟的640个军工项目，光学和无线电电子设备，改为自己研制生产。2012年俄农产品进口460亿美元，占进口14%，禁止从西方进口农畜产品后，俄大幅增加对农业投资。2016年俄年粮产超过1亿吨，出口农产品2000万吨。“进口替代”政策在汽车行业、金属制造、纺织品、机械、设备和运输工具初见成效，进口率下降20%。

加大“东方外交”。2016年亚太国家在俄罗斯外贸中的占比从2013年的25% 提高到30%，与中国贸易额2018年创历史纪录1070亿美元。综上所述，俄罗斯反制裁讲究斗争的坚定性和策略的灵活性，“斗而不破”，不拒绝与西方国家对话和联系，善于利用西方内部矛盾，区别对待。在经济领域及时制订反危机计划，“精准”应对，值得借鉴。

（二）美国的域外制裁

1.美国和联合国的关系

美国注意援引联合国安理会的制裁决议为依据，如2010年制裁伊朗，拉登、基地组织、利比里亚、伊拉克、苏丹、科特迪瓦、朝鲜、利比亚、叙利亚等制裁，均体现这一特点。

美国也不受安理会限制。如制裁伊朗，美国以国内法为依据，推行单边“第三方制裁”，将“长臂管辖”强加于其他国家。

美国不顾联合国和法德反对，单独出兵或联合英国出兵，打击阿富汗和伊拉克。

2.域外制裁的法律

法国阿尔斯通前高管皮耶鲁齐披露，美国司法部指控他在印尼行贿当地政府拿订单，趁他赴美出差时将他拘捕，和死刑犯关在一起200天。

1976年美国《国家紧急状态法》、1977年《国际紧急经济权力法》和《反海外腐败法》、1996年《伊朗—利比亚制裁法》（又称“达马托法”）、2001年《爱国者法》、2010年《对伊朗全面制裁、问责与撤资法》、2012年《伊朗自由和反扩散法》、2012年《减除伊朗危险和叙利亚人权法》，每年发布《国防授权法》，以法律形式赋予总统在美国“受到外部威胁时”，对境外人士、组织或政权制裁。（1）冻结、没收被制裁国家或地区的个人或组织在美资产；（2）取消对被制裁对象的援助，或通过提高借贷条件，增加被制裁对象的资金成本；（3）禁止被制裁对象进入美国市场；（4）阻断被制裁对象使用美元支付结算渠道。

美国将国内法推广到国际，给世界各国主权造成威胁。2016年9月美国司法部对德意志银行开出140亿美元罚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