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10月21日中午时分,“东北剿总”总司令卫立煌在沈阳的办公室里,收到了一封“总统亲笔信”,这封信是南京派专机送来的,大意是要求卫总司令“务必设法援救郑洞国出险”,此时长春最新战况如何,南京沈阳完全不明所以,卫立煌见信更是哭笑不得,把参谋长赵家骧叫过来大发牢骚。
(郑洞国)
卫立煌大感愤愤不平:“大部队由长春向南撤退,要通过五六百里解放区,事先毫无妥善计划,仅用一纸命令,叫跑便跑,真是开玩笑”!赵参谋长同情地看着总司令,也是一脸无奈,反正也习惯了此类异想天开的命令,最多起草个敷衍的回电便是。
他们两个人不知道的是,就在几个小时前,“东北剿总副总司令、第一兵团司令官兼吉林省主席”郑洞国中将,已经走出长春中央银行大楼,正式向解放军围城部队投诚,即便南京和沈阳再有什么“超能力”的高招,也是无济于事了。
战至10月20日凌晨,长春已经实际上获得解放:继滇系第60军起义后,中央军嫡系新7军也于10月19日接洽投诚,包括守军最高指挥机构第一兵团司令部及直属队,在10月20日凌晨也放下了武器,解放军围城部队全面接管城区,长春之战基本落下帷幕。
只有郑洞国率警卫团的部分人员,龟缩在原伪满中央银行的大楼内,继续跟解放军讨价还价,不肯立即缴枪,对于这点残存守敌,解放军几炮轰过去就可以完全解决问题,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围城的我萧劲光第一兵团,却保持了最大的克制。
一、郑洞国是第一个投诚的兵团司令
郑洞国是黄埔一期生,身兼东北剿总副总司令及第一兵团司令官,尤其是该兵团骨干部队新编第7军,属于中央军嫡系部队,且新7军的主力新编第38师,更是抗日远征军的王牌部队,原新编第1军的核心力量。
早在长春守敌山穷水尽的1948年10月初,远在西柏坡的军委便考虑到,作为黄埔系高级将领的郑洞国,又率中央军嫡系部队据守工事坚固的大城市,如果能争取其起义,对全国各战场的敌军具有极大的震慑作用。
郑洞国果真能够审时度势顺应潮流,某种意义上,甚至可以加快解放战争的进程,须知辽沈战役乃是大决战阶段的第一个战役,其结果必然会引发连锁反应。为此,周副主席以黄埔老师的身份,在西柏坡亲自写信给郑洞国。
这在解放战争中是极为罕见的举动,此信全文电发长春前线,誊写后于10月18日送交郑洞国手中,信中最后一段话是:“欢迎兄部起义,并照曾(泽生)军长及其所部同等待遇,时机紧迫,顾念旧谊,特电促速下决心”!
郑洞国犹犹豫豫,当然也存在一定的愚忠思想,在接到周公的敦促信以后,仍然没有实质性的举动;次日,远在锦州前线的东北野战军司令部,也以司令员以及黄埔同学的名义,给郑洞国发来劝其起义电,但还是没有下文。
到了10月19日的晚些时候,随着新7军宣布放下武器投诚,郑洞国战场“起义”的条件,其实已经不具备了,因为长春守敌绝大部分不再顽抗,此时就算郑洞国放下武器走出来,也顶多视为“投诚”了,关于起义、投诚和投降的区分,还是有明显界线的。
不过长春围城司令部(东野第一兵团)萧劲光司令员和萧华政委,根据军委和“东总”的指示,仍决定给郑洞国保留“一个最后投诚”的机会,经反复谈判,完全同意了郑洞国提出来的条件:
即允许大楼内的残敌“抵抗一二日后再降”,甚至于郑洞国提出的,“东总”战后应发布其“负伤被俘”的新闻,以对南京方面有所交代,我军首长也含笑批准了。
(曾泽生将军)
期间郑洞国始终保持着跟南京方面的联络,这也是南京和沈阳出现误判的原因,如此折腾到10月21日凌晨4时,在左右不断的劝谏下,郑洞国终于命令电台给南京发出最后一封电报:“曾叛索降,弹尽粮绝,退出中央银行大楼。。。”云云。
郑洞国随后再令警卫团朝天胡乱放了一阵枪,这才率残部走出据守的大楼,戏份十足。东野战士们静静地看着对方表演,及至郑洞国这批人出来后,立即下了他们的枪,随后将郑洞国本人解送城外的兵团司令部。
“二萧”首长忙完军事接收工作后,于10月22日会见并宴请了郑洞国,郑副总司令虽然表情颓丧,但是吃得很饱,说几个月来第一次吃到这么好的饭菜。当然,郑洞国非常清楚解放军的想法,在会见中特别宣称:
一不广播,二不参加公开宴会,从此将“解甲归田做老百姓”,意即不想成为解放军的宣传工具,我军首长们也没有为难他,不久以后由萧劲光亲自陪同,将郑洞国送至东野大后方、东北局所在地哈尔滨。
事实上,西柏坡的贺电10月20日就到了:“锦州解放,歼敌十万之后,长春即告解放,曾泽生将军率部起义,郑洞国将军率部投诚,名城光复,欢声雷动。。。特电祝贺”!
这等于将兵团司令郑洞国的“投诚”行为,提前定性并公布于众,此举震动了整个黄埔系阵营,本来准备给郑洞国开追悼会的那位校长,得知真相后气得捶胸顿足。
(到达哈尔滨)
二、郑洞国的抗日履历极为特殊
周公的谋虑无疑是非常英明的,迫使黄埔一期的高级将领战场投诚,远比击毙或者俘虏更有意义,在战略决战阶段,可以有效瓦解敌人的士气,此后在平津战役和淮海战役中,有更多的黄埔将领步郑洞国的后尘,选择了起义或者投诚,减少了许多不必要的伤亡。
具体就郑洞国而言,他还是一员职务履历比较特殊的抗日名将,而对于抗日功绩较大的旧军队将领,我方还是另眼相待的,比如战场被俘的杜聿明和王耀武,进了功德林以后能够被第一批特赦,与此大有关系。
毛主席还特意托人代话给王耀武,肯定了他在抗日战争中的贡献,《特赦1959》剧中专门有交代。而郑洞国在抗战期间,先在关麟征麾下,后又转投杜聿明,是故抗日足迹遍布大江南北:
他率部参与并取得了“台儿庄大捷”和“昆仑关大捷”,在正面抗日战场的三次大捷中(还一个是万家岭),一人独占其二,在整个黄埔系将领群体中,也是屈指可数的,我们不妨看下郑洞国的抗日轨迹:
(跟盟军将领)
1933年,任第17军第2师第4旅旅长,率部参加长城抗战,血战南天门;
1937年,任第52军第2师师长,率部参加保卫华北的平汉路战役,血战保定;
1938年,任第20军团第52军第2师师长,率部参加徐州会战,亲历台儿庄大捷;
1939年,任第5军副军长兼荣誉第1师师长,率部参加桂南会战,亲历昆仑关大捷;
1940年,任新编第11军军长,率部坚守长江上游防线,参加枣宜会战;
1941年,任第8军军长,率部参加宜昌反攻作战,有力策应了第二次长沙会战;
1943年,任中国远征军X部队(驻印军)副总指挥兼新编第1军军长,率部实施缅北反攻作战。
(跟廖耀湘和史迪威)
尤其是驻印军副总指挥这个职务,是郑洞国抗战生涯中浓墨重彩的一笔,在网络上被大肆吹捧的孙立人和廖耀湘,当时不过是郑洞国手下的两名师长而已。而郑洞国对于协调中美英各方关系,起了很大的作用,从而使缅北反攻势如破竹,军属新22师和新38师更是歼寇如麻。
某种意义上,驻印军在异国他乡的对日作战,以及与盟国的联合作战,已经使郑洞国具备了一定的“国际影响力”,对我方今后的统战工作,还是很有些作用的,这也是周公坚持让东北野战军促其“投诚”的重要因素。
抗战胜利后,郑洞国已经调任第三方面军副司令官,原本是随汤司令负责接收上海悠哉悠哉,结果被老长官杜聿明召至东北,深一脚浅一脚踏进内战的旋涡。而最后困守长春的几个月里,郑洞国可谓是心力交瘁,身体情况也不容乐观。
因此新中国成立之初的1950年春,组织上安排郑洞国从东北前往上海治病。途经北京时,周公亲切接见了郑洞国并与之恳谈,在解放军总部工作的“二萧“首长,稍后也共同宴请了老相识。
席间萧劲光和萧华将军秉承周公的意思,正式邀请郑洞国出来工作,甚至可以安排相应军职,不难看出,这完全是按“起义将领”的身份来对待的,出人意料的是,郑洞国再次婉拒。
(在昆明)
三、郑洞国的堂妹夫是王尔啄
郑洞国给出的理由是“不愿与故旧兵戎相见”,对这样的态度,周公和二萧首长也不好勉强,因此郑洞国治疗完毕回京定居后,只接受了“水利部参事”的闲职,当时的水利部长正是傅作义将军,如此安排倒也有点意思,岂料到了1954年9月,事情有了新的变化。
在当时的全国人大会议上,毛主席亲自提名郑洞国,出任新中国的“国防委员会”委员,与老资格的起义将领程潜、傅作义以及黄埔同学陈明仁等,共同担任了政府军事机构的职务,而且毛主席还设家宴款待郑洞国。
这份殊荣实在难得,郑洞国不胜感动之余,欣然赴任,思想上终于有了很大进步。毛主席为何也非常重视郑洞国呢?因为郑洞国有个赫赫有名的堂妹夫,正是井冈山时期的红军名将王尔琢。
王尔啄也是黄埔一期生,参加过南昌起义和三河坝战役,是“朱毛会师”时南昌起义余部的三号首长,排名仅在朱老总和陈老总之后,红4军初创时则担任军参谋长兼28团团长(南昌起义余部,四野司令员时任连长)。
(郑洞国夫妇)
王尔琢是郑洞国的同乡和儿时同学,两个人私交甚好,按今天说那就是“发小”,而且还是亲上加亲:王尔琢很小的时候,便跟郑洞国的堂妹郑凤翠定下了娃娃亲,此后两个人虽然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但这份亲情是割舍不断的。
王尔琢是1928年5月间,在追击叛徒时意外牺牲的,毛主席和朱总司令闻讯至为悲痛,朱老总挥泪长叹:“我军失去一位能将啊”!毛主席亲自撰写挽联并给予了极高的评价:“王尔琢的牺牲,换回了两个连,稳定了红军,挽救了革命”!
王尔啄牺牲后,郑凤翠的生活非常艰难悲苦,她独自承担了照顾公婆和抚养女儿的重担,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女儿王桂芳年仅20岁时,便于1945年因病离世,后郑凤翠过继了族侄王葵祚为养子,结果王葵祚又牺牲在抗美援朝的战场上。
老一辈革命家们,对王尔琢的过早牺牲,充满着遗憾和怀念,也对王尔啄遗孀郑凤翠的不幸遭遇,感同身受,是故对郑洞国很有些“爱屋及乌”了。要知道,作为毛主席和朱老总的爱将,以王尔啄的资历和战功,若非过早牺牲,已然达到了封帅的标准。
在毛主席的关心下,郑洞国历任国防委员会委员、全国政协常委、黄埔同学会副会长、民革中央副主席等职务,致力于新中国的建设和祖国统一大计,1991年以88岁高龄离世,并成为黄埔将领去世后,海峡两岸同时召开追悼会的唯二人物。
另外一位,是郑洞国的老同学和老长官,战场被俘的“徐州剿总”、“东北剿总”副总司令杜聿明。
(和周公、陈大将等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