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世人认识苏东坡,多是从文学的角度。
在文学领域的耕耘,苏东坡竖起的那副标杆,几乎无人可以超越。
我们喜爱苏东坡,正是那朗朗上口的诗词歌赋,还有美轮美奂的游记散文。“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等等,寥寥数笔,句句饱满,每个字,每行词,都能够引人入胜,散发出感人至深的文学魅力。
然而,不为大多数人所熟知的,苏东坡居然还是个官,在他六十四岁的人生岁月中,有四十四年都在为官。他人生的终点,也是在赴任途中,因病离世的。
在宋朝官场上,官员能上能下的现象比较突出,处于最高位置的宰相,也常常被贬到地方为官,如开国宰相赵普、早期名相寇准、韩琦、吕夷简,中期的欧阳修、王安石等等,有时候职位降的很低,跨度很大。
苏东坡最高做到礼部尚书,但大部分履历是在中下级的职位上。据粗略统计,他一生经历的职位有二十个之多,除去入仕前的准备阶段和父母亲、妻子去世守孝几年,平均每个职位的实际经历只有一年多点。
他先后经历的职位有:县衙主蒲、府州判官、直史官,密州知州、徐州知州、湖州知州、登州知州、杭州知州、颍州知州、定州知州等,大部分是地方实职,像团练副使之类的虚职也有几次,但时间不长。
经历了这么多重要职位,那么,苏东坡究竟是怎样做官的,他在任上都干了什么?由于时间短促,在每个职位上经历有限,客观上注定干不了多少事,加之苏东坡的行事风格比较随性和自由散漫,在他经历的许多职位上,实际上找不到多少可以传颂的政绩。相反,从他留下来的作品中,反映出他平庸无实的所作所为倒是不少。
比如,苏东坡考中进士,在京培训几年后,他入仕的第一个职位是凤翔府的判官,就是协助知府工作的文书一类。从汴梁到凤翔,苏东坡一路游山玩水走了四个多月。到任后他遇到的第一个考验是,当地大旱,庄稼面临绝收,知府着急,老百姓哭天喊地,人人盼望着天降甘霖。苏东坡灵机一动,进山拜神,为民祈雨。他带领当地有名望的老者进入太白深山,虔诚祷告,作法念佛,求苍天降下甘霖。不几日后,当地确实阴雨连绵,百姓欢呼,奔走相告,苏东坡也深为所动感动,欣然提笔写出了一篇《喜雨亭记》。
在古代,求风、求雨、求日出,是民间的传统做法,老百姓热衷于此便也罢了,作为一名知识分子,苏东坡不去组织老百姓兴修水利、引水灌溉,却一头扎进这种巫术一类的活动中,不能不引人深思。
王安石变法刚刚开局,年轻气盛的苏东坡安葬父母以后回到朝廷,迅速汇入到反对变法的洪流之中。他虽然身份低微,但文采飞扬,一连两次给宋神宗上书反对变法,在朝廷传颂,引起轰动。
其实,苏东坡反对变法的理由并没有多少新颖之处,和那些既得利益的守旧派一样,多是老调重弹,无非是文章更具文采而已。比如,他在《上神宗皇帝书》中举例说,用一头牛换五只羊,只看到了五只羊带来的利益,而对损失一头牛的事却隐瞒起来。这显然是拿祖宗旧制说事,不愿意接受新法带来的新变化。
他还有一首诗,后来被乌台诗案作为证据使他经历了一次牢狱之灾。这首诗很形象:杖藜裹饭去匆匆,过眼青钱转手空。赢得儿童语音好,一年强半在城中。这首题为《山村五绝》的五言诗大意是这样的:那女老少拄着拐杖去了城里,用青苗担保贷来的钱,只看了一眼就花光了,小孩子到了城里只是变了说话的声音,改掉了乡村的土气,变得好听了,大家一年有一半时间在城里办事,哪里还有功夫种地。
这句诗就是在讽刺《青苗法》,为了贷款,人们总是待在城里,钱到手后容易吃光花尽,到秋后怎样还款付息?
苏东坡反对新法,显然是意气用事,他只是看到了新法的风险,没有看到新法实施以后产生的新变化,没有政治家的眼光。著名历史学家钱穆有一句概括,道出了实质:苏东坡建设性意见几无可取,但他的批判性语言却才华横溢,非常有感染力。
苏东坡是一个伟大的文学家,他热爱生活,激情澎湃,他更容易抒发内心情感。每到一地任职,他首先关心的是当地的历史古迹和著名风景,纵情游览,然后写出大量游记和散文。他还热衷于交往名人名仕,豪饮常醉,放浪不羁。
我们今天看到的西湖苏堤,觉得美不胜收,但在当时,过度开发,不但花光了杭州府库的缗钱,还给老百姓造成徭役负担。
东坡肉作为一道名菜,响彻海内外,它就是苏东坡在黄州期间自创的一道菜。有些材料上给出的理由是当时猪肉价格很低,富户不愿吃,贫者不会吃,造成猪肉囤积。为了打破僵局,苏东坡开发出了吃猪肉的新方法。这种说法显然不合逻辑,放到现在,荤菜都是上档次的菜,在古代应该更是稀缺。只是苏东坡是一个美食家,又乐意自己动手,才无意间制作出一道美味,被人以他的名字命名,传至后世。这一点,苏东坡是无法预料和想象的。
苏东坡为人正直善良,情感丰富,不愧为一代文学宗师,是“三苏”中灵魂,在唐宋八大家中大放异彩。但他一生为官,对北宋政治而言,并非幸事。苏东坡半文半官,并能长盛不衰,绝非他一人之特征,北宋整个官场莫不如此。各级官员往往多愁善感,意气用事,无疑会降低社会管理的效力,大胆创新、组织生产、镇守边防的效能会大大下降,日积月累,年复一年,北宋的国力衰退便势不可挡。所以把北宋的灭亡归咎于某人某事,总拿“澶渊之盟”、“海上之盟”、“靖康之耻”说事,总是不那么全面,让人言犹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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