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1月7日凌晨,福建沿海渔民忙碌了一天,此时正是熟睡之际,可他们却并不知道,在他们的头顶上,一架从海峡对岸驶来的飞机,正漫无目的的闯入我军防区上空。
一刹那间,福建军区立即吹响了防空警报,当飞机飞行到泉州上空时,我军战士立即操起高射炮射击,然而驾驶飞机的显然是个高手,它在空中几次盘旋,竟然躲过了我军的高射炮。
不过,这架飞机的飞行路线很怪异,按照以往对敌人侦察机、战斗机的情况来看,这架飞机显然不是。
前线人员将消息上报后,引起了时任军区司令员叶飞的高度关注。
当时,几乎所有人都建议,应该想办法把这架飞机打下来,但叶飞通盘考虑后,认为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坚决反对草率的击落飞机的建议。
叶飞之所以如此,则是因为他判断出,这架飞机很有可能是起义飞机。
毕竟这种事情,在过去并非没有先例。
一
从新中国成立那天开始,就有不少国民党当局空军飞行员驾驶战机起义。
1950年1月3日,国民党空军军官学校第28期学员李纯驾驶从台湾冈山机场驾驶AT—6型教练机,降落在福建省漳浦县赤湖乡的海滩上,起义成功。
也因为当时我军还没有系统的建立起防空系统,李纯驾驶战机起义,整个过程无疑非常顺利。
后来为了接应国民党军起义的空军飞行员,我军在新华社广播电台中,与起义人员约定了起义信号。
六天后,李纯的同学黄永华从台湾台南机场驾驶AT—6型教练机飞抵潮安上空,并按照约定的信号放下起落架,低空盘旋一圈,再收起轮子。
当然,起义的过程并不是一帆风顺,相反蕴含着很大的风险。
除了飞机出现故障外,国民党当局对起义的飞机也会采取拦截,不仅是用高射炮轰击,还会派出歼击机追击,当然更艰难的是,不少飞行员起义,他们事先并没有与我军约定信号方案,所以在降落之前,难免遭到我军防空火力射击。
1955年1月12日,郝龙年驾驶C—46型战机从台中机场起义,尽管他们起飞时为了避免遭到雷达追踪,采用超低空飞行,但还是被国民党军舰察觉,随后遭遇猛烈炮击,后来在飞抵福州机场时,因与我军之间没有联络,又遭到我军枪弹射击。
郝隆年在关键时刻,不顾炮火,坚持在福州机场降落,在搞清楚真相后,才受到我军热烈欢迎。
当然,回到1956年1月7日凌晨时分,叶飞果断叫停地面部队对飞机的射击,无疑也是基于前几次经验所作出的决定,而且从后来事态发展来看,也证实了他的远见卓识。
后来泉州一线的战士们接到军区指示,要求他们不惜一切代价保护飞机。
等到飞机降落后,通过沟通联络,才发现原来真的是国民党当局空军飞行员起义,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特别有意思的是,飞机落地以后,战士们惊奇的发现,这架飞机有些不同寻常,它既不是侦察机,也非战斗机,甚至于它也没有任何战斗部。
落地以后,飞行员韦大卫向众人介绍,大家才惊奇发现,严格意义上来讲,这架飞机是客运飞机,而且还是蒋介石儿子蒋纬国的旅行游览专机。
随同韦大卫一起起义的还有、业务员梁枫、事务员翟笑梧。
此次起义给国民党当局造成的震动,不亚于1955年有国民党“克难英雄”称号的何伟钦驾驶F—47型战斗机起义。
二
韦大卫起义的经历堪称传奇,根据他描述,为了这次起义,他足足筹划了七年。
1930年12月26日,韦大卫出生于广西桂林一个相对富裕的家庭,所以他从小就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值得一提的是,他的三个叔叔都是空军飞行员,所以韦大卫自幼也很想当空军。
不过,韦大卫的三个叔叔在抗战时期相继牺牲,也因为这个关系,家里人其实都反对他当空军。
韦大卫少年求学时期,思想便很激进,尤其是在当空军这件事上,他更是一贯坚持自己的想法,17岁时,韦大卫大学当学生会主席时搞学生运动,被国民党当局通缉,索性南下广州,不久后报考了陆军军官学校。
韦大卫参军本来是抱着救国救民,可没想到的是,当时(1949年)国民党军已经日暮穷途,他们在广州招收的这一批学生,本意就是想把他们骗到台湾去。
从那时开始,韦大卫便时时刻刻琢磨如何能逃走。
像韦大卫这一批士兵,国民党那个当局也心知肚明,知道他们可能随时随地就逃跑,所以对他们看管特别严,在初从军那段日子里,韦大卫过得很艰苦。
韦大卫后来还是找到了机会逃离国民党军中,后来独自钻入深山老林之中生活了一段时间。
一直到后来实在撑不下去,韦大卫这才逃出来,后来在一老乡的帮助下,韦大卫被选入空军,五个月后,韦大卫考入空军军官学校。
有个特别有意思的事情是,韦大卫同一时期还 报考了海军军官学校,并同时被录取,但一开始韦大卫是去了海军,毕业后被分配到了永泰舰。
可在海军没多长时间,韦大卫又想回空军,空军当时也愿意招他,海军也不想放人,拖得时间长了,韦大卫自己就跑了,空军主官征兵的上校特意安排韦大卫住下,还叮嘱他:
“不要被海军发现了,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韦大卫躲了几个月的时间,才去空军报道,并钻研飞行技术。
不过,韦大卫虽然加入了国民党军,但他思想很激进,特别是看不惯国民党当局的腐败,所以讲话屡屡出人意表,他在国民党军空军中,也有很高的人望,以至于引起国民党当局高层的注意,高层疑心韦大卫是中共派来的卧底。
老实讲,韦大卫之前在海军的时候,其行为就引起国民党海军政治部的怀疑,后来回到空军后,国民党空军政治部也开始关注他的情况,因为没有实质性证据,就只好轮番找他谈话询问。
按照国民党当局宁可错杀三千也绝不放过一个的作风,他们是想让韦大卫悄无声息的“消失”。
韦大卫一开始被这种谈话整的很疲劳,但并不明白什么原因,事后才从飞行教官口中得知真相:
“他们想让你精神状态不好,想除掉你这个人,让你自己摔死。他们怀疑你,但没有证据,没法抓你。你在台湾无家无业的,干嘛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韦大卫越来越厌恶国民党当局的作为,萌生了起义的想法,但已经有些迟了,国民党空军司令部出于不信任,将他调到台北司令部,变相软禁起来。
兜兜转转之余,韦大卫被国民党空军以“共党嫌疑”的罪名逮捕,当时被捕的人并不少,甚至这里面还有他的同事,但韦大卫嫌疑最重,所以他并没有得到宽宥,而是被赶离了空军。
韦大卫离开了国民党军,在台北街头做过不少工,也赚了不少钱,后来他用钱打通关系,利用曾在空军任职的经历,在台北飞行社当了飞行教员。
从这天开始,韦大卫有了接触飞机的可能,为他后来起义打下了坚实基础。
三
韦大卫所在的台北飞行社,有一架蒋纬国的旅行专机,原来是装甲兵专用的指挥专机,因为乘坐的人比较特殊,这架飞机在飞行社管控也非常严,平常很难接触。
尽管平时接触不到这架飞机,但韦大卫还是就用这架飞机。
当时飞行社虽然有20多架飞机,但都是属于小型飞机,不仅速度慢,油量也少,唯独只有蒋纬国的这架专机油量大,能够确保他平稳的飞回祖国。
通过一段长时间的揣摩,韦大卫掌握了这架飞机的驾驶技术,甚至还摸清楚了警卫的一些情况。
更重要的是,在这个过程中,韦大卫收获了两个好友——翟笑梧和梁枫,他们也都看不惯国民党当局的腐败,决心追随韦大卫驾驶飞机起义。
1956年1月6日晚,韦大卫借口执行任务,告诉警卫,第二天一早要过来试机,要求警卫员给这架飞机加满油,韦大卫是飞行社的老教员,平常就负责测试飞机,所以警卫也没有怀疑其他的,按照他的吩咐给飞机加满了油。
第二天凌晨,韦大卫三人来到机库,借口把警卫调开后,他们三人爬上了飞机。
飞机巨大的轰鸣声惊动了警卫,但此时韦大卫早已经驾驶飞机飞上了天空。
也几乎与此同时,位于台北的桃园、新竹机场立刻警报大作,塔台也开始对韦大卫飞机喊话,并命令他们飞回来,韦大卫利用飞机上的通讯设备回话:
“我是韦大卫,你告诉蒋介石,老子走了。”
据韦大卫后来回忆,他架机起义的过程可谓是惊险刺激,为了追回大门,国民党当局派出了四架F-86战机追击,要知道他驾驶的飞机严格意义上来讲只是架小型客机,飞行速度是远远赶不上战斗机的,所以他只好尽量飞的低一些,躲避战机的追击。
飞出海面以后,韦大卫又看到了海面上美军第七舰队的三艘驱逐舰,要是直接从美军军舰头顶飞过,没准会被上面的舰炮打下来,韦大卫思来想去,决定绕个大圈,避开美军的军舰飞行。
值得一提的是,韦大卫在离福建不远时,曾致力于用无线电联系我军,他心里很清楚,事先无联络暗号的情况下,他的飞机很有可能还没飞到,就已经被我军防空火力覆盖了。
可没想到的是,任凭韦大卫在无线电里呼叫,始终不见我军应答,考虑再三,韦大卫决定在泉州降落,因为泉州的防空火力并不密集,可以避免被击落。
事实也证明了他这个判断准确。
当然,韦大卫更幸运的是,当时我福建军区司令员叶飞敏锐的察觉到他是来起义的,因此下令泉州前沿部队不准开炮射击,这才让他躲过了一劫。
韦大卫落地后,受到了我人民军队的热烈欢迎,甚至还有学生在机场为他鲜花。当然更让韦大卫震惊的是,就在他落地后的当天下午,远在天津大学读书的妹妹就给他打来的电话,告诉他家里的一切安好。
1956年6月11日,韦大卫被安排在民航当驾驶员,当然在后来相当长一段时间里,韦大卫受到了英雄般的礼遇,到处做演讲宣传。
据韦大卫自己回忆,他见到周总理的次数最多,而周总理对他的关心和爱护,也让他特别感动。
当然,在那个特殊年代,韦大卫也不可避免受到一定程度影响,至1981年,他才恢复了工作,1982年加入民革,成为民革中央“祖国和平统一促进委员会”的副主任。
有个特别值得一提的事儿。
1988年,国民党当局开放海峡两岸人民探亲的第二年,蒋纬国的机要秘书孟昭旭专程来到大陆,通过民革中央找到了韦大卫,谈起了当年起义这段往事。
孟昭旭告诉韦大卫:
“纬国将军很关心你,特地让我来看看你。”
一句话,让韦大卫大感诧异:
“我当年把他飞机给飞回来,他不恨我啊。”
孟昭旭说:
“他不恨你,纬国将军还挺欣赏你的,知道台湾留不住你,也觉得台湾对你不公。”
韦大卫晚年还计划申请入台,准备看看蒋纬国,但自始至终,台湾当局都没有同意,无奈只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