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君笺雅侃红楼
?插图:孙温《绘全本红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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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里的很多争议,大多源于今人对古代的不熟悉。有些事不是作者不写,只因与当今人所共知的事一样,不需要赘述。
但今人对古代不了解,便容易产生歧义和争议。林黛玉的遗产问题就是如此。
一,林黛玉能否继承林如海死后的遗产?
二,林家的财产是不是被贾家侵吞了?
这两个问题其实有先后,得先解决林黛玉的继承问题,再来看贾府是否趁外甥女年纪小而将其财产侵吞。
那么,林黛玉到底能不能继承父亲林如海死后的林家遗产呢?
这就要看《红楼梦》所属的明清两代律法是如何定义,以及林家族人的情况。
?我是君笺雅侃红楼,为您讲述《红楼梦》里的那些事儿
其实女儿的继承权,从唐代至清朝都有律法规定。要分两个阶段。
元代以前,唐宋时期女儿有家产继承权。
元代以后,尤其明清两代,女儿想要继承家产,难度变得十分苛刻。
根据《大明律》和《大清律例》规定,绝户之家只有女儿,将由宗族选五服以内的最近血亲为继承家业,女儿不得继承。
明代《大明令·户令》规定:“凡户绝财产,果无同宗应继者,所生亲女承分。无女者,入官。”
被继承人有子,女儿没有继承权。无子有女,女儿可以继承遗产。但条件是“无同宗应继者”,细说就是与死者有五服以内血缘关系的亲属,女儿才能继承。另外,关于招赘,赘婿和女儿只能与继子均分家产。且赘婿无法阻止继子继承。
比如死者生前没有安排继子,却招赘女婿,死后赘婿继承一半家产,再由宗族出面安排五服以内血亲最近者继承,并承祧这一房血脉延续。赘婿女儿不得干涉。
清代基本沿袭明制,略有差异。只强调没有五服以内宗族血脉,女儿可以继承。没有女儿,则财产入官,五服以外同宗之人不得继承。
言归正传,林黛玉能否继承父亲的遗产,就要看林如海有没有五服以内的血缘之亲。原文对此也有交代。
(第二回)这林如海姓林名海,表字如海,乃是前科的探花,今已升至兰台寺大夫,本贯姑苏人氏,今钦点出为巡盐御史,到任方一月有余。原来这林如海之祖,曾袭过列侯,今到如海,业经五世。起初时,只封袭三世,因当今隆恩盛德,远迈前代,额外加恩,至如海之父,又袭了一代。至如海,便从科第出身。虽系钟鼎之家,却亦是书香之族。只可惜这林家支庶不盛,子孙有限,虽有几门,却与如海俱是堂族而已,没甚亲支嫡派的。
林如海是林家嫡长房,就像宁国府的贾蓉,到了嫡长第五代。
与林黛玉平辈的那些族人属于第六代,从高祖第一代林侯来算,超过五服无法继承林如海死后的嫡长房遗产。
影响林黛玉继承的其实是林如海的五代“族兄弟”,四代从兄弟和三代堂兄弟子侄们,他们是否存在很关键。
林家的五服的极限,要以林如海为主往上算:林如海,父亲,祖父,曾祖,高祖,正好定在一代林侯身上。
反过来,以一代林侯为准,他的玄孙无分嫡庶,都与林如海是族兄弟,属于五服之内并有血缘关系的,这些人有继承嫡长房的资格。
这里有个重要的关系需要捋清楚:林如海是林家嫡长房第五代的唯一继承人。不表示一代高祖林侯没有其他分支子孙。
原文说:只可惜这林家支庶不盛,子孙有限,虽有几门,却与如海俱是堂族而已,没甚亲支嫡派的。
表面看林如海似乎是林家独苗,其实不是。
首先,原文提到林家四代列侯,到林如海是第五代。
那么,文中“子孙有限,虽有几门”,就肯定要从极限的高祖一代林侯来论。至于再以上的亲缘已不算亲戚,无需再讲。
那几门林家人既是高祖子孙,与林如海就算亲戚。
其次,“支庶不盛”,是指林侯的嫡出和庶出的子孙繁衍都不多。
嫡出的嫡长房,只剩下林如海。
庶出的子孙,也只剩下几门。
所谓“支庶”,宗法制度谓嫡子以外的旁支。
《诗·小雅·白华序》“以孽代宗” 。汉代郑玄有注云:“孽,支庶也;宗,适子也。” 孔颖达疏:“以适子比根干,庶子比支孽。”
说白了就是嫡长房构成家族主干,其他庶子子孙,构成家族的分支。
如果借用宁国府的情况就更容易理解。
宁国公生了四个儿子,有嫡有庶。
长子贾代化袭爵继承宁国府,肯定是嫡长子。其他三个儿子,无分嫡庶都构成了宁国府的分支。一旦嫡长房继承危机,嫡出分支有优先继承权。
贾敬就是贾代化亲兄弟的儿子,过继给伯父继承宁国府。
贾敬之后三代单传,贾珍、贾蓉都只有一人,如果贾蓉没有儿子,像林如海一样只有女儿,就出现了嫡长房的继承危机,与林如海的情况一样。
毫无疑问女儿无法继承宁国府。作为宁国公的玄孙,贾蓉族兄弟贾芹、贾蔷,甚至贾璜这些从伯叔们就有了机会。可以继承。类似的还有史湘云父亲死后,无论史鼐是不是史湘云的亲叔叔,史湘云都无法继承史家任何家产。
而荣国府贾兰、贾芸等荣国公玄孙们,超出五服没办法继承宁国府。
作为家族传承,高祖宁国公传下来的宁国府长房基业不允许断绝,必须要有人传承。
如果贾蓉没有儿子,他肯定要寻继子过继,承祧嫡长房,并不会出现林如海这种撒手不管的情况。
问题是林如海至死都没有过继继子承祧林家嫡长血脉,更将女儿林黛玉送给荣国府的岳母和舅哥收养,成为贾府的养女与林家再无关系。这才导致遗产的争议。
回到林如海有没有族兄弟的问题上,就变得简单了。
林如海只是没有亲支嫡派,嫡长房只剩他一个。但高祖子孙后代还有几房,尽管是堂族的族兄弟,依旧能取代林黛玉继承林家嫡长房。
所谓堂族,指同宗族人。根据古代九族五服说法,三代成堂,五代成族,基本都在五服以内。
人家要来继承林如海的遗产和林家嫡长房,根据律法林黛玉没有任何办法。
这也是她日后与薛宝钗讲起在贾府寄人篱下时,说自己一无所有的原因。她确实一无所有。
以林黛玉的聪明,七岁就通读了《四书》,来贾府的言谈举止远胜同龄人。她回家陪伴父亲长达九个多月,直到林如海死。若真有遗产给女儿,不可能不让她知道。
如果自家的钱真要被贾府贪墨,黛玉怎么还能每天没心没肺的在贾府乐呵。就算伪装也必对舅舅一家痛恨。可黛玉并无这种情感表达,便说明她既没有继承林家,也没有财产被舅舅家侵吞。
关于林家遗产问题,原文通过冯渊和秦钟死后家产的处理,也能知晓。
冯渊死后,他也是几代单传,依旧有族人出头打官司只为多要钱,冯家自然被他们继承了。
秦钟死前,贾宝玉去看他,就有几个远房堂婶带着族兄弟在他跟前等着咽气。
这些人平日不亲,等嫡长房这边人死绝了,就会跑出来争夺家产和继承权。
冯家和秦家没有人侵吞家产,被远房继承,林家的情况大体也是如此。
不过,一代林侯嫡长房只剩林如海一个,其他分支的玄孙与林如海在五服以内的族兄弟,却与林黛玉刚好超出五服,并不用负责林黛玉的养育,或许是贾母说林家无人的原因。
(第五十八回)宝玉听了一个“林”字,便满床闹起来,说:“了不得了,林家的人接他们来了,快打出去罢!”贾母听了,也忙说:“打出去罢。”又忙安慰说:“那不是林家的人,林家的人都死绝了,没人来接他的,你只放心罢!”
贾母说林家人都死绝了,肯定是戏言。原文都说林家还有几房。
之所以说“没人来接她”,也是这些人与林黛玉都超出五服,不算亲戚,自然没有林黛玉的监护权,更不可能来接她。这是一个可能的原因。
另外还有一种可能,上文关于林家的“支庶不盛”,是以高祖一代林侯计算,到林如海是五代的极限推演。
但谁也不能证明二代林侯,林如海的曾祖没有庶出的子孙,甚至林如海的爷爷没有庶出的子孙。
林如海只是没有兄弟姐妹的亲支嫡派,最多没有同一个爷爷的堂兄弟,却没说那几门堂族里没有他曾祖的子孙。
如果有,林黛玉就有五服以内的从兄弟和族兄弟,他们更有资格继承林如海的遗产和嫡长房。
这些人作为继子,与林黛玉是“兄妹”“姐弟”关系。等林黛玉过了十五岁,自然要象征性的表示,派人送信给贾家,是不是要回林家准备出嫁。就与袭人母亲要赎出她一个意思。
贾母对此肯定不愿意,自然拒绝林家请求。
这件事贾宝玉不知道,跟着黛玉的紫鹃却清楚,才拿来试探宝玉。
贾母未免宝玉实心眼不信,才骗他林家人都死了。
实际林家不光有人,还继承林如海的遗产和嫡长房,这种可能性最大。
?以上观点根据《红楼梦》80回前故事线索整理、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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