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励给到“操刀”医改者, 福建省内的医改探索

从173厘米到178厘米，家门口的一台手术让特发性脊柱侧弯的17岁男孩小林（化名）“长个子”了。原本，他打算一纸机票从泉州飞去上海，在那里接受高难度的脊柱外科手术，这也是当地人习惯的就医路径。

十多年前，福建省三明市开展了一场医改探索，这一地方经验逐渐在全国范围内推广普及。随着时间推移，医改内涵在不断拓宽，缩小医疗资源的“地域差异”，让看病变得更便捷，是与普通人最密切相关的维度。

当地官员介绍，在三明医改的“老家”福建省内，为提高地方医改积极性，政府给补贴、给表彰、给提拔，在今年8月底福建省委十一届六次全会通过的相关决定中亦提及医改，三明经验从全面推广进入巩固提升阶段。

县城里的国家区域医疗中心

9月20日，在晋江市医院的骨科门诊，医生章振林从诊桌后抬起头来。

章振林的普通话里没有闽地口音，一开口便能听出不是本地人，前一天夜里，他刚从上海赶到晋江。异地出诊每月一次，作为上海六院的骨科专家，他的诊室门口挂着“名医工作室”的牌子。

民营经济发达的晋江，是全国有名的富裕县域，福建省1/16的GDP来自这片仅占全省面积1/200的土地。大大小小的工厂吸引了大量劳动力，200多万人聚居于此，医疗却是一块民生短板。

从晋江到上海，飞行时间是一个半小时，这条航线曾是不少当地人的大病就医路线。晋江交通通达，如果不去上海，也可以高铁直达福州、厦门，那里也有较好的医疗资源，后者坐拥四个国家区域医疗中心。

2021年6月，晋江市医院获批第二批国家区域医疗中心试点项目，成为全国首个落地县域的国家区域医疗中心试点，三甲医院上海六院作为合作共建方，对晋江市医院进行点对点帮扶。

晋江市医院党委书记秦玮介绍，“新身份”为填补医疗资源地区差异带来了契机。上海六院从管理体系、绩效薪酬、组织人事等多个方面对这家县域医院的内部管理体制进行重塑革新，像章振林一样的专家们也陆续来到当地。

“孩子4年前在泉州查出特发性脊柱侧弯，干预效果不好，病情越来越重。我们本想带他去上海，得知上海的专家会到晋江来，就在家门口做了手术。”在骨科病房，小林的父亲介绍。

晋江市医院医生郑勇强的手机里保存着小林入院时的照片。站立时，小林的右侧背影轮廓向外凸起，弯下腰去，高低肩更加明显。经过矫形，小林的双肩和骨盆基本平衡，身高比之前“多了”5厘米。

“这算是天花板级别的脊柱外科手术。”郑勇强说，他观摩了这台手术——这也是上海的专家来此带教的方式之一。对外科医生来说，医学论文所介绍的术式只是一个大致的概念，文字信息无法涵盖所有细节，不足以直接在现实中复刻，而在手术室里亲眼目睹有经验的医生进行操作讲解，是更为重要的学习途径。

秦玮介绍，目前，上海六院派来了46位专家及管理团队，包括院士、学者、优秀青年等，他们在晋江开设名医工作室，进行教学查房、手术示教，晋江市医院的医务人员也前往上海学习，“国家骨科医学中心一共有两家，上海六院和北京积水潭医院，全国各地的医生都排队想去这样的医院进修，机会很珍贵。”

她说，通过各类医学合作，该院引入了159项新技术、新项目。相比共建之前，门诊、住院、手术数量增长了一倍左右，泉州市外的患者数量也有所增加。

将人才留在基层

谈到县域医院发展最重要的因素，秦玮几乎没有犹豫，给出第一个答案“人才”，“从医改的角度说强基层，资源匮乏是一方面，更多的是人才短缺。”

与大医院点对点建立合作关系，直接对接优质医疗资源，是培养基层人才的方式之一。在当地，泉州市第一医院也与上海九院成立了“医疗技术协作中心”，派业务骨干前往上海进修学习；安溪县医院则通过全职引进、成立名医工作室等方式，从三甲医院“要人才”。

为既有医务团队赋能的同时，也要解决把人留下来的问题。一位泉州市卫生部门的官员坦言，大医院、大城市对于当地医生存在虹吸效应，“省内的话（更有吸引力的）是厦门、福州这些城市。”

在政策设计层面，泉州市委书记张毅恭介绍，当地今年开展了公立医院人员总量控制备案管理试点，为引才提供用编保障；允许公立医院自主招聘，通过绿色通道、“泉医回归”行动等引聚人才；实行科室行政主任、执行主任“双主任制”，给予适岗人才匹配待遇等。“十四五”以来，当地投入了约1.2亿元补助卫健人才，支持市属公立医院和基层人才引育。

在安溪县，通过县级公立医院人事编制备案制管理，实现了卫技人员从流出到增量提质，近年来已招聘备案制人员463人，包括百余名硕士学历人员。

泉州市正骨医院相关负责人则介绍，该院利用“两个允许”政策，实行编内编外人员“同岗同工同酬”，编制外人员参保“企业年金”，补充退休待遇。目前，这家医院编制外人员占全院总人数的95%左右。

“医改有关负责同志得到提任重用”

福建省卫生健康委党组书记、主任杨闽红表示，最近审议通过的《中共福建省委关于贯彻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精神，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奋力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福建实践的决定》提出，巩固提升“三明医改”经验，意味着“三明医改”经验在福建省从“全面推广”阶段迈向“巩固提升”阶段。

涉及多方利益调整重构，医改一直是敏感议题。如何调动地方的积极性，杨闽红告诉新京报记者，福建省通过多种经济激励、人员表彰甚至干部提任的方式来鼓励地方推进医改。

譬如，福建省政府将对深化医改成效明显地区的激励纳入促进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的正向激励机制中。每年，该省针对公立医院综合改革进行绩效评价，对成效排名前二的设区市和排名前五的县（市、区）给予更多奖补，2014-2024年考评拨付的奖励补助资金达3.3亿元。

2019年起，福建省实行城镇职工医保基金省级统筹调剂，省级预留一定比例作为激励资金，根据各地“三医”协同改革成效进行分配，今年已考评下拨了6131万元。

激励也直接给到“操刀”医改者。

他说，近年来，福建省级和多个市、县（区）卫健部门从事医改工作的有关负责同志得到提任重用；三明市专门设立了关心关爱基层干部专项资金，激励包括医改战线在内的基层干部担当作为。同时，各地在评先评优、奖励表彰等方面，也都优先考虑改革成效明显的地区、单位以及个人。

对于下一步的医改计划，杨闽红介绍，当地会坚持把医改作为各级党政“一把手”工程，推动建立健康优先发展的规划、建设等政策机制。

在政策方面，以维护公益性为导向，深化财政补助、价格、薪酬、编制等领域综合改革，促进公立医院高质量发展；优化完善各类医保的筹资及待遇政策，深化医保支付方式改革，促进形成均衡各方利益的长效机制。

当地也将以建设区域医疗中心、紧密型医联体等为抓手，推动优质资源下沉共享；通过医院病房改造提升、薄弱乡镇卫生院能力建设等举措，推进医疗卫生供给侧结构性改革。

新京报记者戴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