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画是娱乐更是艺术

■胡晓江

当一个作者尝试进入漫画创作时，会发现面前有许多条岔路，在每一个路口，总是分成两个方向上的两条主干道，当然，在这两种方向之间又有无数互相连通的小径，你并不需要总是走在其中一条主干道上。

商业性和艺术性的对立是老生常谈了，在所有艺术形式里都存在的对立关系，但实际上，两者的界限并不明确，很多作品是商业性和艺术性兼备的。

作家王朔曾这样说娱乐和艺术：乐观的不一定全算娱乐，但悲观的肯定不是娱乐，也就是说艺术是往人心里搁事儿的，娱乐则是从人心里往外掏事儿的。反过来说，艺术不一定全是悲观的，但娱乐一定要都是乐观的。

所以，把商业和艺术或者娱乐和艺术对立起来，其实是一种陷阱，很容易引发混淆，我们换一个方式，以动机（创作初衷）和结果（观众反应）来论断，更合理一些。

先说比较容易的果，也就是观众反应，简单以客观事实来区分，那就是叫好和叫座。叫好，就是相对专业的人说好，叫座，就是更广泛的人群买单。一部电影可以同时叫好叫座，也可以叫好不叫座，还可以叫座不叫好，当然更多是既不叫好也不叫座，可能拍出来和没拍一样。漫画也是如此。

著名漫画《我在伊朗长大》最开始出版时是一本非常小众的、私人经历的自传漫画，没有太多考虑取悦他人，漫画本身的艺术性也毋庸置疑，但影响力迅速爆炸，成为商业上获得成功的作品，叫好又叫座。而商业漫画中，则有大量重复了前人作品，专业角度来看不好，但结果非常畅销的作品。这在日本漫画中非常常见，漫画家不断重复自己的题材，创作力不断退化，但依然可以获得市场的认可。

通俗和自我表达

漫画作为一种比较新的艺术，它实际在通俗这一个方向上的探索，远远多于表达。从动机来看，有两种明确的不同：通俗和自我表达。

通俗从字面意思上说，它指向通俗，也就是以俗套（被证明为对广大人群有效的套路，因时代和潮流而异，并不确定）取悦大众，按这个思路创作，比较容易获得商业上的成功，但也不一定。而表达，这里强调的是作者的自我表达，按这个思路创作，比较不容易获得商业上的成功，通常被视为艺术，但其实也不一定。

所以，或许可以这样判定，你在创作一个作品时，考虑的读者基数有多大，如果朝着被更多人轻易理解这个角度去，那么就偏向大众阅读，比较明智的做法就是较多借鉴俗套，需要计算读者的反应，创作需要以复制已经被证明有效的大量俗套为基础。

如果你创作时考虑的是那些和自己的独特性比较相似，可以和自己达成共鸣的读者，那么就偏向小众阅读，可以较少运用俗套，但依然可以从喜欢的作品中学习套路，来完成你的作品，这里可以把套路视为技巧。总体来说，创作是以自我表达为基础的。如果你在创作时完全不考虑读者，那么其实依然有一个读者，那就是你自己，不用考虑更多，和你比较相似的读者，依然会对作品产生共鸣。

当然，在目标读者更细化的创作中，面向小众也可以商业为目的，比如电影中的类型片，比如漫画中明确指向某个小众群体的特定题材的创作，依然是以套路为基础的创作，但往往带有不少作者自我表达的成分，可以算介于两者之间。

如此动机不同，基础不同，就产生了创作上的不同方向。当然，通俗和自我表达之间，依然没有明确的界限，有这样一句话，上帝委以天才创造俗套的重任。所以，通俗当然也是表达，最初也许是非常个人非常独特非常有创建性的表达，但因为对广大人群很有效，被大量复制，才成为了俗套。

叫好的评判标准掌握在专业人士手中

创作的结果并无定数，但在专业人士和普通读者之间，有叫好和叫座的区分，专业人士和普通读者都觉得好，是叫好，专业人士叫好，普通读者不喜欢，也是叫好。叫好的评判标准主要掌握在专业人士手中。普通读者大量买单，而且也很喜欢，是叫座，普通读者大量买单，但看完了也都不喜欢，也是叫座。我们可以看到，叫座则取决于很多因素，有作品之内的，也有作品之外的，主要取决于多少人买单。

而创作的动机，从通俗出发的，这是商业漫画的路数，即使不成功，出发点也可以认为是商业的。另一种出发点，则是从自我表达出发，那么通向的，就是作者漫画。我们把奔着叫座去的漫画，视为商业漫画。把更重视自我表达的漫画，视为作者漫画。

因此最终，从商业漫画和艺术漫画的对立，走到了商业漫画和作者漫画的对峙，后者显然更为准确。

漫画究竟是娱乐的还是艺术的，是漫画作者和漫画读者常常思索与争辩的问题。但我们会发现，实际上电影并未遭遇这样的质疑，文学就更没有，既有商业大片和通俗小说，也有作者电影和纯文学。

如果你将漫画视为同样自由的形式，那么它既可以是娱乐的，也可以是艺术的，甚至有时是娱乐的艺术，有时是艺术的娱乐，取决于创作的动机和产生的结果。（作者系漫画编者、漫画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