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品也不能换酒喝(杂文)
文/唐汇寅
喝酒不要菜,这事儿有点怪。北宋有个苏舜钦,就不按常理出牌,他敞开肚皮豪饮都不吃菜。囊中羞涩没钱买吗?非也。他的祖父曾是参知政事,父亲也任过工部郎中,自己还娶了宰相杜衍的千金,货真价实的官二代。他家不差钱!
他去拜谒岳父,晚间留宿要挑灯看书,还要求给他备足一斗酒。岳父好生奇怪,派人去书房边偷窥。只见他手捧一本《汉书·张良传》,念到刺客的铁锥没有击中秦始皇,禁不住拍案叹息:“真可惜呀,没有打中!”激动得端起书桌上的一大杯酒,一饮而尽。读到张良对刘邦说“天以臣授陛下”时,又感慨万端:“君臣相遇,其难如此!”说着站起来,自酌自饮了一满杯。他边读边喝,直到把一斗酒干尽,才心满意足地放下书本睡觉。
岳父听完汇报,大笑不已:“有这样的下酒物,喝一百斗也不算多啊!”此后的文坛,便多了个“《汉书》下酒”的典故。
相传酒为仪狄所造,进献给国王大禹品尝。大禹喝后赞不绝口,晕晕乎乎中他不禁心有所思:“后世必有以酒亡其国者。”他从此疏远仪狄,再也不喝酒。史载夏桀宠爱妺喜,就以“脯林酒池”为乐而亡国;一世枭雄商纣王也沉湎酒色落得鹿台自焚。苏舜钦不是国王,只会写诗作文,没有亡国的资格,却也引火烧伤了自身。
他自幼苦读,立志报国,受到宰相范仲淹的赏识,积极参与了“庆历新政”改革。改革得罪了既得利益者,一帮小人便拼命找改革派的岔子。费尽心机,总算在苏舜钦身上挑到一根刺。有一次,苏舜钦管辖的进奏院举办例行酒会,下属们学不来领导的风流儒雅,不会用《汉书》下酒。喝酒还要菜,经费不够怎么办?他们便把各地呈送奏折的外包装纸收集起来,卖给了废品收购站。这些废纸类似于今天寄送公文的大信封,来自全国各地,积存日久,便有了可观的数量。数量再多也卖不了几两碎银子,900多年前蔡伦就会造纸了,回收的废纸能值几文?凑合应付四菜一汤的便宴而已。
这种废物利用,早已在进奏院形成惯例,包装纸随卖随花,也没有设个小金库记账,更没人把这事当事。当今的机关事业单位办公室里,废旧的纸张纸壳不少,还有指定订阅的报刊书籍,拿来卖钱纳入公款的好像不多。用这点钱来打发工作餐,也未免寒酸。芝麻大点事,举报告密者都看不上眼。
但是,苏舜钦动了人家的奶酪,就被人家的眼睛紧盯着。以前的惯例可以不提,现在不能惯着你。加上苏舜钦初生牛犊欠历练,没给上峰请示汇报打招呼,该当被抓住把柄。一封举报信被捅上了天,罪名是“监主自盗”。当领导的首当其冲,苏舜钦被削籍为民。赴宴的十余人也遭到了贬逐。
正值春风得意时,没防跑马失前蹄。苏舜钦壮志难酬,唯有寄情山水间,将满腔悲愤宣泄在酒盅和笔端:“……嗟乎吾道不如酒,平褫哀乐如摧朽。读书百车人不知,地下刘伶吾与归!”学富五车也白搭,只有陪伴刘伶做酒鬼了。
4年后,朝廷下诏恢复他的职位,可怜他郁积成病,来不及赴任就去世了,年仅41岁。
因为卖一点废品换酒喝而丢掉乌纱帽,实属小石头砸破大水缸。宋仁宗时代居然上纲上线,把十几个“公务员”一锅端。一个好端端的“厅官”也一撸到底,降级和异地任用的机会都没给,几个宰相也保不了。如此小题大做,足见那时的反腐倡廉何等认真,真个儿做到了防微杜渐。可惜这样的廉政措施没有形成制度法纪,没有跳出人治的框框,人走茶凉,换人以后就走了样。后来的宋徽宗醉心于书画蹴鞠,蔡京高俅之流投其所好,乘机袍笏登场,卖官鬻爵,贿赂公行,劳民伤财搜罗“花石纲”,北宋就此走向了衰亡。
作者简介:唐汇寅,退休企干,湖北省杂文学会会员,松滋市杂文学会顾问。有500多篇杂文发表于《杂文月刊》《杂文选刊》《检察日报》《联谊报》《义乌商报》等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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