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件可以说非常令我震惊的事。
我的一个同学，是位女士，怎么描述对她的印象呢，模样、气质基本和我想象中的林黛玉差不多。男生打球或者女生吵架，她只会在边上莞尔一笑，然后又把脸埋到乌黑的长发里继续看书，每年都要葬两回花的那?种。近日，她竟然主动联系我，说要叙叙旧。等见了面，没说几句，她就有点笨拙地从包里拿出一叠资料，准备把某个保险计划推销给我。这可不是普通的保险，这是香港的保险！她强调。再后来，她讲了什么，我基本都没听进去，而是一直为林黛玉竟然开始卖香港保险而震惊。这种情况我在上初中时曾遇到过一次。那时候，我是班里团支部的宣传委员，有一天辅导员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很秘密地问我，听说你父母能弄到盘条啊？微观的吊诡行为大概都有宏观经济背景的支持。后来看改革开放前30年的历史我才知道，1980年代末到1990年代初，正是一个体制外经济迅速增长，对生产资源非常饥渴的时期。而现在，内地大概正在发生持续的“资产荒”。一些人想尽办法把钱弄到海外去投点什么。香港市场相对方便，去年内地人跑到香港买保险已经非常时髦了，而今年第一季度，整个保单额又涨了逾6成。很多香港保险代理公司开始把营销的触手直接伸向内地的社交媒体。我猜，林黛玉也是这个阶段被卷进去的。其实，民间资本出海在2018年至2019年的时候有过那么一阵，但远没有眼下这次夸张。特别是一些所谓的“高净值”客户，如何通过灰色通道把钱弄出去，几乎成了他们出门三件事之一。最近我参加了一次针对某银行私人银行客户的讲课，主办方替我吹了几句牛，几个家伙就把我当成手眼通天的地下钱庄掮客了——只要能把一笔钱弄出去，就给我若干点的提成。我当时想，我要真是个骗子该多好……把钱投到海外市场去，似乎已经成了一种时尚。但对普通人来讲，这是对的吗？经验告诉我们，对于投资来讲，其他的先不说，交易一旦过于拥挤，它大概率是有问题的。在内地发行、投资美国股票市场的某只ETF基金，由于买的人多，最高曾经溢价20%——大概解释下，ETF基金是一种既可以在二级市场购买，又可以在一级市场场内交易的基金。二级市场溢价20%的意思是，基金的交易价格比实际持有的股票资产的价值高20%。而这几天刚刚发行的涉及沙特的ETF基金的交易价格也出现了类似的高溢价。这种交易其实都充分体现了一种非理性。首先是类似的ETF基金以后还会发，根本不存在“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的情况。溢价20%，偏要这次买到，基本等于把溢价的钱扔到茅坑里。其次，实际上是更重要的，你怎么知道美国或者沙特的市场未来会有一个值得以高溢价购买的投资收益率呢？还记得吗，类似的拥挤交易在2021年曾经出现过。那年年初，投资者们甘愿付出超高的申购费和管理费、抽号和等待、贿赂基金销售，就是为了买到一只所谓明星基金经理掌管的公募基金。如果有谁持有那只基金到现在，他就会收到50%的收益，但可惜是负的50%。而那些为了买到基金付出的溢价，几乎都成了笑话。某种投资品是不是值得买，跟抢购它的投资者的热情是没关系的，有时候甚至正好相反。把钱投到海外或者中国香港去的人中，还有一部分有这样的认知——外国和中国香港的基金经理或者保险投资人的水平比较高，所以他们能获得相对内地同类产品更高的收益。这大概是基于人们这两年对基金经理们的失望和外国的东西就是高级这类蠢见。比如林黛玉就是这么和我说?的。实际上，海外投资类保险产品和固定收益产品的收益率更高，原因很简单，就是美元体系的利息和内地倒挂，美元体系的利息更高。但大概率来说，这种收益差难以持续。就像刚刚提到的，人民币利息低于美元地区通常被认为是“倒挂”，正常情况是，处于新兴市场地区的人民币利息更高，因为在这里人们对资金更加渴求，所要承受的风险也更高。“倒挂”会在什么时间恢复“正常”？具体时间很难知道，但相信在两三年内是可以达到的。而且，根据美国总统大选目前的情况，特朗普有很大概率又回到白宫，这对利率的正常化有很大的加速作用。此外，很可能抵消购买海外投资品收益的还有汇率问题。如果你此时拿利率问题随便找个路人问一句，他大半是认为人民币兑美元有贬值压力。但只要把时间拉得稍长一点，情况可能就会完全不一?样。自打2021年年中市场预期美联储加息以来，美元已经维持在高位3年了，也就是传说中的“收割世界”3年。这带给美国的未必都是好?处。从今年上半年的外贸情况看，中国的顺差继续创下新高，这个趋势和美元升值几乎是同步的——海关和外汇管理部门的顺差数值有相当的差距，但即使按照比较低的外汇局的数据，大概不到6000亿美元，也算是滔天巨量。而且，不知道你有没有关注过美国的物价，日常消费和服务价格已经到了令人难以理解的地步——大约是中国的3倍。美国所谓的通胀对物价影响的体感增加值远高于宏观数据。根据学院派评价汇率的几个主要方式（学院派的看法也不都是错的），美元兑人民币的汇率都被高估了。至于短期内美元兑人民币的升值，很可能是交易问题造成的。当然，对于普通公司人来讲，在没有官方渠道出海投资的情况下，最大的问题或者说风险，就是渠道本身。对于一条非正常通道，你能保证自己的钱进出自由而且完好无损吗？如果不能，我劝你最好不要冒险。就像爱德华·索普说过的，参与一场博弈，你最好事先弄清楚三点：第一，要弄清博弈的概率；第二，要保证自己参加的是一场在概率上占优势的博弈；第三，也是最重要的，要能保证自己赢了钱后能顺利离开。博弈如此，投资也是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