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黄新
那天晚上,军首长在食堂就餐的不多。接防作战后,每天都有首长到部队去,有可能在下边吃饭。到了开饭时间,无论在家还有几个人,都按时开饭,这已经成为习惯。
作者
餐厅是搭建在山坡上座北朝南的活动板房,后边的地势比前面高出许多。张志坚军长冲门口坐在北面,背后是一扇窗户。佟宝存副军长、粟戎 生参谋长、政治部刘主任和我,分别在军长两侧围绕圆桌就坐。
像往常一样,我们边吃边聊有关作战的话题。正说着,猛得听到一个急促的点射,子弹在我耳旁带起一阵风,噗噗作响。当时我的第一反应是“有人行凶”,刹那间我迅速卧倒在地。
几乎就在同时,第二个长点射打过来了,足足有二十几发。此后几秒里枪没有再响。我估计是一个弹夹的子弹打光了。又听到室内有人向门外跑去,我也顺势便夺门而出,跳下台阶,在十几米外的一个土坡下隐蔽观察。远处传来一两声枪响,不知是凶手所为,还是追击凶手的枪声。
不一会警卫员候卫东手提冲锋枪赶到了我身边,把我护送到旁边一所木板房里。小候是警卫员中第一个冲到首长身边保护首长的。他不怕危险,挺身而出的敬业精神,至今都难以忘怀。
这时,院子里紧张起来,通过窗口看见,有几个人猫着腰逐渐接近军首长餐厅。不一会儿从里面抬出人来,我意识到有人负伤了,便急忙赶过去,看到张军长、刘主任还有一个炊事班战士小于中弹负伤。大家手忙脚乱地用急救包按住伤员伤口就送往医院。
他们是什么时间受伤的,当时并不知道。因为二次枪响后并没有听到呻吟声。
配属作战的142野战医院离餐厅不足百米,我一面给院领导交待想尽一切办法抢救,并作好后送准备,一面要求保卫处加强布置警卫,绝对不能再出现闪失。
经医生初步检查,张军长右臂中弹一发,未伤及骨头。刘传鹏主任右胸前壁、右上臂及手掌中弹5发,伤势较重,流血较多,所幸未伤及内脏。战士小于中弹2发,脾脏和肾脏被打穿,流血过多处于昏迷状态,正在全力抢救。我稍稍舒了口气,暗暗在想,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
云南六七月昼间显得特别长。那天傍晚,落水洞上空的蓝天白云仍清晰可见,天气十分晴朗。可案发后不过十几分钟,天气骤变,顿时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接着电闪雷鸣,倾盆大雨从天而降。
姜福堂政委正从炮12师往军部返回的途中,佟副军长、粟参谋长迅速进入指挥所,防止敌趁此挑起事端。此时,我是在现场的最高指挥员了,便立即召集有关人员紧急开会,首要的是确定和缉拿凶犯。
毕竟是在战时,会议的效率很高。会前各有关部门在没有任何布置的情况下,已按职责迅速行动起来。会议开始不过5分钟,就初步确定凶手是军司令部炊事班的战士王忠秋。通信连女战士孔红目击了王持冲锋枪行凶的过程。
当晚孔红在位于军首长餐厅侧后方的通讯车中值班,因车内温度高,车后的两扇门通常都敞开着。当时她正坐在车后部吃晚饭,听到枪响,抬头看见一个人正举着枪从窗户外向首长餐厅射击。她当场就吓蒙了,等缓过劲来,已经不见了人影。对于凶手她虽然叫不出名字,但指认是司令部招待灶的炊事员。司令部管理处立即点验人员,发现惟有王忠秋和配发的冲锋枪不见了,据此,可以基本确认王忠秋就是凶手。
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凶手。凶手手中有枪有弹,随时可能造成新的伤亡,扩大事端。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组织现场破案,压力很大,脑子却格外清醒。
当时我提出,可以通过两条线来判定凶手逃跑的方向:一条是把最后看见凶手出没的地点连成一条线,一条是把几次枪响的地点连成一条线,尔后分析凶手逃跑的方向。
作者与警卫员、司机
大家一边摆情况一边分析论证,很快排除了第二条线索的可能,因为后边的枪响是有人在听到凶手的两次点射后,误以为越军特工队前来偷袭,在匆忙准备武器中走火所致。
最有价值的线索是警卫连长提供的,他应该是最后一个见到凶手的人。据他反映,听到枪声他很快操起枪冲出门外,边跑边观察,看见右侧山坡上有一个人提着冲锋枪在跑。当时大家都在吃饭,外面几乎没有人,所以这个人格外显眼,令人怀疑。他便尾追过去,但没追几十米,那人一闪不见了。
我问:“周围是什么地形环境?”他说不远处就是军直属分队住的帐篷和板房,估计凶手不敢前去,因为这时已有不少人提着枪冲出来了。
我让他回忆一下,开始追缉凶手时相距有多远,凶手会不会越过公路跑到那边的山上去。警卫连长说:“离凶手不过五六十米,从发现到凶手到不见踪影不过十几秒钟。这样短的时间,凶手不可能越过公路,因为公路离这地方至少还有三四百米。”
我让他再仔细想想凶手失踪处有没有可供躲藏的地方。他停了一会儿说,那里有一个贮水池。我突然意识到凶手有可能慌不择路跳到水池里躲起来了,便立即命令连长迅速派两名战士把水池盖盖好,荷枪实弹守在那里。如果发现王忠秋上来,马上逮捕,如果反抗就击毙。
接着,我又部署了以下工作:
一、在各山隘和交通路口设立纠察哨,严防凶手越境或跑向大后方,制造更为严重的事端。
二、今晚不再组织搜山。凶手在暗处,我在明处,防止造成不必要的伤亡。明天拂晓先查明贮水池是否有凶手,如没有,再组织部队搜山。
三、查明凶手作案是孤立作案还是另有同伙,与去一线锻炼的招待所小张有无联系。加强对张的管控,防止出现新的问题。
四、深入分析案发的原因和教训,提交党委讨论后向上级写出检讨报告。现立即将案件情况以电报形式向昆明、济南军区报告。
姜政委回到军部后,先到餐厅查看了现场,接着来到作战室。此时张军长经紧急包扎,已回到作战室,他的右臂绑着绷带。两人见面后,简要碰了碰情况。姜政委又来到医院看望刘传鹏主任和正在抢救的战士小于。我向姜政委汇报了有关情况,他完全同意我的部署安排,并指示说,最近敌人可能有新的攻势行动,军长和刘主任负伤,他要把主要精力用在作战上,要我多关注一下部队政治工作,眼下先把案件善后工作处理好。
侦察兵
修改签发完电报,已是凌晨4点多钟了,其间又抽时间两次到野战医院看望受伤的同志。刘主任手术顺利,已脱离危险。炊事班战士小于因伤势过重经抢救无效,于22时15分牺牲。
凌晨5点半钟,保卫处组织警卫连开始清查贮水池,打开井盖发现里面有漂浮物,用竹竿钩起来一看,正是凶手王忠秋。经查验,他系用冲锋枪自杀毙亡,弹夹内尚剩一发子弹。捞上来时尸体已经僵硬,估计已死亡8个小时以上。分析可能是昨晚把井盖封住时,他觉得已是无路可逃,便开枪自杀了。
军长枪伤虽没伤及骨头,但伤口感染引发了高烧。刘主任右臂粉碎性骨折,野战医院只作了止血和固定处理,需转送中心医院继续治疗。为此军决定申请直升机把两位首长送往后方医院进一步检查治疗。
直升机临时停机坪设在麻栗坡,离军部还有30多公里,我被安排将张军长、刘主任送上飞机。当直升机关上仓门那一刻,一阵酸楚涌上我的心头……
经过连续几天的调查取证分析,案件的原因及其深层次的问题渐渐浮出水面。从王忠秋自身来分析,其以极端方式走上犯罪道路,有三个方面的原因。
一是极端个人主义。王忠秋出生于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寻找出路,摆脱贫寒是他当兵入伍的主要动机。随机关来到战区后,看到野战医院经常转来一些伤员、烈士,其中也有他的同乡,便感到来这里参战不仅看不到有何出路,弄不好还会牺牲负伤。加上女朋友的父亲一直不同意女儿与其交往,女方也态度渐冷,来信越来越少,王认为自己的婚姻问题也没了指望,便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情绪由担忧焦虑逐渐发展到悲观失望,在个人主义的小圈子里越陷越深,不能自拔。
二是心胸狭隘,猜忌心重。部队到云南后,驻地几经调整,前线交通不便,不能及时收到亲人来信。王忠秋的父亲及弟弟到东北打工,一直未见来信,王忠秋便怀疑他们会不会出什么事,因而心理负担很重。6月29日中午,当王听说要把打人的战士送到前线时,表现得十分烦躁,饭还没吃完就把碗扔出窗外。他平时比较懒散,便猜测下一个到前线的可能就轮到自己了。其实招待所领导并没有这样的考虑。
三是惧怕上前线。军机关从6月中旬开始,派人轮流到一线去,这不仅仅是为了锻炼,更是工作的需要。机关干部已率先下到一线,侦察处的张参谋到阵地时被地雷炸伤了脚。与王忠秋同住一个宿舍的张善富被送到前线后,更是触动了他多疑的神经,觉得自己不久也要上前线,公开说:“这是领导有意惩罚人”。事后,人们发现他的笔记本里写着这样一段话:“全军那么多部队不到前线来,就是67军的领导好大喜功,主动向军委要求上战场,自己今天的命运完全是军领导造成的……”而实际情况却完全不是他所想象的那样。由此可见,王忠秋的偏执和怯懦,导致对军领导有很深的怨气。小张被送往前线的当天上午,王忠秋就称病没有上班,在宿舍里写了一封诀别信。晚饭前他还专门到餐厅看看摆了几付碗筷,接着回去就准备枪弹行凶。
《忠诚——火红的洗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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