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潮|田螺山先民的信仰

钱江晚报2024-08-21 19:47:06  59

潮新闻客户端劳哈爵

在田螺山遗址地下2~3米深处,埋藏着7000年前的一个完整部落。一件“国宝”双鸟木雕羽冠的出土,让考古队员惊叹不已,它到底是怎么制作的?它的用途是什么?它背后藏着什么秘密?本文试图为你拨开迷雾。

形成于7000年前的田螺山遗址,是早于河姆渡遗址并有着很多相似性的河姆渡文化聚落遗址,田螺山人与河姆渡人有着非常相近的血缘。田螺山遗址位于浙江省余姚市三七市镇相岙村村口一处低丘环绕的小盆地中部,北面横亘四明山余脉翠屏山,东距海岸30~40公里,西南距河姆渡遗址约7公里。河姆渡遗址发掘报告中重点介绍的一件“国宝”是双鸟朝阳纹象牙蝶形器,但在河姆渡遗址以前的其他新石器时代遗址中,未发现过类似双鸟纹、双鸟样的其他样本。

双鸟朝阳纹象牙蝶形器。(孙国平领队提供)

笔者在田螺山遗址库房中见到了发掘图录中曾记录过,但并未有人进行过深入研究的这件与河姆渡遗址的双鸟朝阳纹象牙蝶形器造型有很大相似性的双鸟木雕羽冠,该双鸟木雕羽冠比河姆渡那件蝶形器时间还早500年左右,但制作工艺更复杂、造型和刻划纹样更为独特。

双鸟羽冠的造型

这件双鸟木雕羽冠,无论从其制作工艺,还是造型和纹样所表达的意蕴,堪称“国宝”。其横宽31.8厘米,高11.2厘米,正面主体用圆雕、透雕和浮雕三种木雕技法,雕刻出两只相反方向飞翔或蹲伏的侧面大鸟,鸟头为不规则的棱形,鸟背有明显的翅膀形状的刻纹,向上相交聚拢,鸟尾则向上向外翘起。双鸟羽冠上多有线刻痕迹,主要勾勒鸟的各个部位,值得一提的是鸟身及鸟尾处均有圆圈状图案。双鸟的下侧亦有一条斜网状纹饰,因时间久远,借助高清图片及实物今已无法清晰辨认。双鸟羽冠镂空部位分为两个部分,两个鸟首之上为鸟类飞翔的形状,鸟首之下则为三个不规则三角形。

双鸟羽冠正面。(孙国平领队提供)

双鸟羽冠背面有一横档,左右两端突起,各有一穿孔,中间主体部分为弧形、平整呈长条状。双鸟羽冠背面顶部共有5个细致打磨的小孔,底部有3个较大镂孔。

双鸟羽冠背面。(孙国平领队提供)

制作及工艺技术

在生产工具简陋的7000年前,田螺山人制作如此造型精美甚至有镂空的双鸟羽冠显然需要耗费巨大的劳动量。从选材到初步切割、凿胚,再到线刻、钻孔,最后打磨、抛光,繁复的过程彰显了田螺山人高超的木雕工艺技术和智慧。

对于一件精美的木器来说,木头的选择非常重要。木材本身不能过硬,不然很难切割雕刻;也不能过脆,不然木器容易崩裂。据考古发掘和植物种类鉴定的证据显示,田螺山人居住的周边以木荷、樟树、青冈树(橡树)和柏树居多,其中木荷与樟树硬度和韧性适中,为田螺山人用于制作木器的理想木材来源。

选材和初加工木料结束后,田螺山人会将木材根据拟打造器物的用途、功能进行初步切割造型。然后,推测用石斧、石锛、石凿等木头加工工具用圆雕、透雕等技法对双鸟的细部进行精雕细刻。

鲨鱼牙齿。(劳哈爵摄)

据出土的大量经过加工的V字形鲨鱼牙齿及石斧、石凿、石锛、石磨、骨器等推测,他们会用莫氏硬度达到惊人的8度的鲨鱼牙齿(堪比石英石)和骨凿等更精细锋利的工具,在鸟形身体表面刻出表现翅膀、尾巴、爪子的纹样,挖出浅凹陷的圆形眼眶。

最后,田螺山人便要使用骨锥或鲨鱼牙对其进行钻孔。田螺山先民之所以想到利用尖锐、硬度极高的鲨鱼牙齿来做雕刻、钻孔的工具,是因为在当时的田螺山村落不远处是海湾,他们日常生活中也会不定期地去海边抓捕各种海鱼,其中就有一些鲨鱼。所以,我们推知,双鸟羽冠正面的鸟头、身体、鸟尾以及两只鸟的翅膀的线刻图案,大多是用骨锥、鲨鱼牙齿等雕刻、刻划而成的,因为仔细观察这件木器表面,仍然能看到反复刻画、磨划的痕迹。

出土的石器。(劳哈爵摄)

在钻孔与图案雕刻完成后,田螺山人对木器用砂岩做的磨石进行进一步的打磨抛光,使木器变得更加平整光滑。他们会将双鸟羽冠放在石磨上来回摩擦,来达到平整光滑这一效果。而对于中心镂空部分,这显然难以达到好的磨光效果,田螺山人则通过骨器或小石器来回摩擦来解决这一问题,虽然效果只能差强人意,因而这件木器局部还是残留着一些不规则凹凸状痕迹。

用途及猜想

根据双鸟羽冠背后横档的弧度、两侧的大孔及上部的5个小孔和底部的3个小孔推测,这件双鸟羽冠应是大巫师或酋长于祭祀仪式等活动中戴于头上的物件,它顶部的5个小孔和底部的3个小孔很可能是作为羽毛的插孔存在,绳子穿过横档两侧大孔系于额头上,其样式可能与印第安人的羽冠头饰相近。

脱水后蝶形器的正面。(劳哈爵摄)

和双鸟羽冠一起出土的还有10多件木质蝶形器,其背面有竖向宽槽。这些蝶形器应为巫师们或者首领们参加祭祀活动中手持的权杖的顶部构件,发掘中出土的一些方形长木棍,很可能是与蝶形器配套使用的木柄。部分蝶形器也有明显的鸟首和鸟眼纹饰,但造型及纹样的复杂性远远比不上这件双鸟羽冠,且无法安插羽毛。或许蝶形器实则为鸟形器,这些数量较多的木器可能也是巫师的道具,只不过巫师的等级可能要低于双鸟羽冠的持有者,同时使用方法也不太一样,也许以达到区分使用者身份等级的目的。

根据《考古学理论方法与实践》一书中的人类学调查分析,一个游群的数量通常不超过100人。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史前考古室主任、田螺山遗址领队孙国平研究员根据出土的器物及食物推测,在田螺山这个大约有100-200人的部落中,可能以氏族为单位分散成几个小游群,每个游群均有一个巫师或首领,并受到部落的大巫师或酋长的辖制。这种双鸟羽冠和蝶形器,恰恰与保罗·巴恩等人提出的“集中注意力的媒介”和“仪式性符号”的功用相吻合。这种头戴样式的双鸟羽冠和权杖样式的蝶形器,可能成为诱发一种增强感受或宗教刺激的状态,使得部落的人们能更好地集中于整个仪式活动中,以达到增强仪式感的目的。同时,动物符号常被用于将特定动物与特定神祗或势力关联,在肖像学上与被膜拜的神祗肖像及与它们有关的神话相伴,从而强调证明神祗的存在并有利于大巫师的管理。

脱水后蝶形器的背面。(劳哈爵摄)

鸟类崇拜可能是原始信仰体系的一部分。在田螺山遗址出土的陶器、木器、石器上出现了多种动植物图案,如鹿、野猪、鱼、水稻,鸟类崇拜可能是“万物有灵”下的一重要部分。据孙国平研究员了解,7000年前田螺山、河姆渡一带年降水达2000毫米左右,年平均气温达20摄氏度左右,几乎与现代的北回归线一带的气候相近。

温暖的气候与充沛的降水使得动植物得以迅速繁衍,田螺山人因此拥有丰富的物产来源。孙国平认为,在物质生活得到满足的条件下,人们开始思考人与自然的关系、万物产生的原因等。是什么神秘力量带给了田螺山人食物?在好奇心的驱动下,田螺山人认为万物均有其独特之处,从而产生了敬畏、崇拜与原始信仰。而鸟崇拜,可能是这种体系下一种最特别和最高层次的信仰。

哈佛大学著名考古学家张光直教授在《艺术、神话与祭祀》中表示,原始信仰认为鸟能“沟通天地人神”,它作为信使和媒介在天上与神交流,在地上与人谈话,在精神层面占有重要意义,从而出现在信仰活动道具上。田螺山遗址中,其他的动植物,如鹿、野猪、鱼、水稻则出现在各种实用器上,呈现在物质层面。田螺山遗址出土了一千多头鹿、大量猪的骨骸和大量水稻,为这种解释提供了较充分的实物基础。

综上可知,这件双鸟木雕羽冠的制作工艺最繁复、最耗时、最高级且唯一,由此也应证了这件器物的特殊性,只能由部落的大巫师或者酋长佩戴。这种形制的特殊器物,不仅反映了当时氏族社会中原始等级的产生,也反映了田螺山人“万物有灵”信仰体系下的最为特殊的鸟类崇拜。然而,我们现在对原始信仰的研究比较初级,带有许多猜想。希望考古学家、人类学家们未来通过微痕分析、宗教考古及原始艺术研究等,带给我们更多细节与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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