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钟睒睒的办公室，就能看到办公桌上手握长剑的堂吉诃德雕像。
8月10日晚10时，中央电视台知名栏目《对话》中，时隔近20年后钟睒睒再次面对主持人陈伟鸿。《对话》栏目可以说是中国知名企业家的风向标，很少有企业家能够两度登上央视这一权威栏目。
面对主持人提出的愿意贴上什么标签的问题，钟睒睒笃定地说：“我希望自己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他将西班牙作家塞万提斯笔下被称为“理想主义的疯子”的堂吉诃德视为尊敬和欣赏的对象。他坦言：“理想主义疯子是完全不考虑自我，是有非常高的境界，我现在还达不到。”
过去的二十八年时间里，理想主义者钟睒睒从曾经的农民成为当今中国首富。也正因为秉持着理想，他才能在经历数月网暴后依然坚信：“我有自己心里的理想，因为最后天一定要是亮的。”
今年年底就要过70岁生日的钟睒睒，头发已然花白。他在长达一小时的《对话》栏目中，打开了心扉，讲述了遭遇的网暴、发展农业，企业传承、创业经历、开拓橙汁和茶饮等等话题。过去一段时间里这位民营企业家所经历的酸甜苦辣，也通过国家电视台传递开来。
01
空前网暴
2024年3月25日，钟睒睒以4500亿元财富连续第四年登顶中国首富。相对于此前高调的一些首富，极为低调他多年来很少遭遇非议。
然而，从2024年，一场空前的网暴席卷钟睒睒和农夫山泉（9633.HK）。彼时，互联网主要平台上各种针对农夫山泉和钟睒睒个人的种种谩骂和攻击铺天盖地，相关平台也任由这些谣言和恶意解读去博取流量，从而让钟睒睒和农夫山泉成为巨大的流量锚点。
这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钟睒睒表示：“如果流量这个词它带的信息没有责任人，也就是流量在舆论的环境之下不承担法律责任，那流量一定是种恶；流量本身就是水当中来的一个概念。像水一样，李冰父子在都江堰因势利导，那李冰父子的心中是什么？”
他说：“我要让这个水行善。但如果这个流量让有一些带有私人目的，或者为了获取金钱，用科技手段利用人性的弱点，故意做流量势能，到了一定程度就是有它的破坏性。”
近年来，裹挟流量的水军不仅仅给农夫山泉和钟睒睒带来了巨大伤害，而且也给不少民营企业和企业家带来了重大打击。水军背后的力量，钟睒睒也很清楚，他说：“水军是其中的一个，但更重要的是掌握水军的算法，那个恶更大。”
农夫山泉这次遭遇的网暴，还凸显了近年来民营企业家尴尬的生存状态。《对话》中，钟睒睒与主持人就首富话题展开的讨论可以窥见一二。
富豪本身并不是一个负面词，可是这些年来互联网平台上各种短剧、视频纷纷嘲弄富豪、把富豪统统视为贬损对象。征探君此前也曾与浙江等地的企业家进行交流，他们也深感现在的互联网平台热推的各种短剧里，往往宣扬一些天降财富或者逆袭者，而在剧中的企业家打上坏人标签。一位企业家对征探君说，纵容贬损企业家的风潮持续下去，整体氛围会更不利于民营企业发展，企业家信心也会丧失。
钟睒睒表示：“如果从财富本身来说，我们应该看到这种财富是消费者或者是市场，对一个企业家的一种褒奖。但是这个首富说句老实话，在我们这个国家是有负面性的。”
他进一步分析：“因为我们从农业的文明一步跨到了工业文明，所以我们中间这三百年或者四百年，我们缩短到了三十年、四十年，但这个过程当中的启蒙，对财富或者财富的认识，财富是一种什么样的含义、责任、价值、行为都是没有充分的诠释的。”
遭遇巨大的委屈，钟睒睒的理想主义色彩也没有减弱。钟睒睒依然坚持利他主义，他说：“我认为首富他的财富责任当中的范围，首先要包含有范围而且具体的，可执行的利他主义，这个是必须的，所以我们来评价一个“富”字，它是一种社会，是一种善的成分，你要引导它、褒奖它、鼓励它去成为一种善的力量。”他说：“我有时间，等到真正的真相出现。”
对于近年来民营企业家遭遇的种种问题，征探君认为，有关部门要从多个维度为民营经济健康发展提供细致、具体的制度保障；互联网平台也要尽责加强内容监管，对极端言论和攻击谩骂民营企业的账号要及时封停；此外一些恶意攻击民营企业的短剧等等也要加以节制。相信，未来一系列综合措施推行下，网暴会得到一定程度控制，诚信致富的企业家能少受委屈。
十余年前，面对一次重大舆情，钟睒睒没有妥协，他强硬表示：“农夫山泉的尊严比金钱更重要，决不会向舆论暴力低头”。
现在经历过网暴后，这位倔强的老人笃定地说：“我是对自己的结局非常有信心的，第一个白手起家，干干净净，每一块钱都是干净的，（这是）第一个；第二个我照章纳税；第三个上下游供应商你可以去调查，钟睒睒对上下游供应商的留利；第四个对员工的福利，员工的待遇，当然我做的还有努力更好的空间，但是我目前的水平来说，我认为对自己是满意的。”
此时，坐在《对话》现场台下来自农夫山泉投资地的地方政府官员和农户，也百感交集。
02
长期主义者
理想主义者，从来都是长期主义者。
同样具有理想主义色彩的京瓷之父稻盛和夫说过：“不管年纪多大，我希望自己是一个能够不断诉说梦想，描绘未来光明前景的人，无梦之人不会有创造和成功，人格也无从成长。”
在与主持人对话中，钟睒睒讲述：“我读了四年小学，做了十七年的农民。”基于这样的经历，他对于农业和农民的问题长期保持着极大的热情。钟睒睒表示：“埃隆·马斯克走的那条路就是创造科技的边界，但我的经历就是个农民，我的经历更多的我会去想农民，我说我的知识范围当中我可以做的事情。”当过农民品尝过艰辛的他，对于农村和农民的疾苦极为关注，不仅仅是大量招募农民工进厂务工，还围绕农夫山泉产品拓展积极投资农业领域。
2007年，江西赣州一个县的领导邀请他去当地投资榨汁厂。钟睒睒来到赣州之后，品尝了当地的橙子后，入口即化的感觉让他下决心投资。
然而，这一次投资碰到了几道难关，也踩了“大坑”。钟睒睒回忆：“进去以后踩了一个大坑，这个坑怎么都没想到，这个橙子榨出来的汁不能喝。”他说：“因为工业橙它储藏之前有一道杀菌，它如果不杀菌就有细菌，这个杀菌过程它让你出现一种味道，就是包心菜味，这个坑是我知识面不能包含的，所以这个时候就是一个烫手山芋。”
遇到了难题，往往很多人都是选择放弃，但是对于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家而言，则只能迎难而上。钟睒睒正是这样做的，他说：“企业家的责任首先是行动解决难题。你首先要把一家企业做好，你企业都做不好，社会责任。”
脐橙含有大量柠檬苦素前体物质，加工过程中会转化成柠檬苦素，这在当时的饮料行业是世界性难题。随后，钟睒睒和相关技术人员就跑了西班牙、葡萄牙、荷兰、巴西，美国的佛罗里达等地，去寻求解决办法。其间，除了柠檬苦素的问题之外，农夫山泉还遇到了品种选择的问题。农夫山泉还种植了用于榨汁的“哈姆林”和“兴国28”两个品种的橙子，结果榨汁后发现，“兴国28”太酸，只能砍掉全部70000株果树，重新开始。这时已经是2011年，距离农夫山泉进入赣南过去了四年时间。时间和成本，让钟睒睒和农夫山泉承受着巨大压力。
2014年，经过多年的反复研究，农夫山泉终于解决了柠檬苦素的问题，推出首款17.5°NFC（非浓缩还原汁）橙汁。
然而，在2013年左右，新的难关又降临了。必是，赣南脐橙果园的果树纷纷染上黄龙病。黄龙病被称为“柑橘的癌症”，感染果树的衰败在几年内才会慢慢显现，病菌更是会传播给临近的果树，连农业发达的美国佛罗里达州也曾遭到黄龙病席卷，导致柑橘产量锐减。
农夫山泉在这个时候，又一次站出来弥补果农黄龙病带来的损失，从而提振了农民的信心。在钟睒睒看来，价格是衡量对农民好不好的照妖镜，农民若赚不到钱，什么都是空谈。他说：“因为我本身就是个农民，所以农民的心里我非常清楚。农民是愿意跟你共患难的。但是共患难以后是不是我们能够共富贵，也就是你是不是产业起来了以后，你遇到了丰年你开始压价，遇到了欠年你又开始抬价。这个农民是不高兴。所以你产业政策一定要价格保证，一定要有契约，实际上农民是守契约的一群人。”
诚信、让利让农夫山泉得到了信任，并顺利与约4000户农户建立了合作，合作果园面积高达17余万亩。农夫山泉每年以高于市场均价的稳定价格整园收购脐橙，带动了当地脱贫和乡村振兴。
其后，农夫山泉在新疆伊犁拓展苹果农业，在初期也遭遇了挫折。苹果在当地鲜有人种植，种植苹果往往需要等待五年才能大面积挂果。许多果农，没有信心坚持之时，农夫山泉又以互利、诚信的一贯做法，让果农选择了共同坚持。新疆伊犁的苹果种植面积逐渐扩张，农夫山泉用实际行动为少数民族经济发展作出了贡献。《对话》栏目组也请了赣州、伊犁农户到现场。赣州农户感动地说：“农夫山泉还是有良心，对农民有感情的企业。”伊犁农户高海军则说：“现在基本奔小康了。”
农业领域的投资着实不容易，很多企业去投资农业往往是抱着投机心理，甚至是为了骗补贴，给当地农业和农民带来重大损失。但是，农夫山泉却像一股清流，坚持在农业领域的长时间投入，让农民实现了增收。《对话》现场农户对农夫山泉的感激，这正是对理想主义者钟睒睒最大的褒奖
直到如今，农夫山泉在农业板块仍然处于亏损状态。对此，钟睒睒更多看到了未来，也深感“农民富中国强”。他对农业投资的态度是：“它不是每一样都要赚钱，它有些是战略性的亏损，一定要有战略性的亏损培育项目。”
他深信，“你做了贡献，财富一定是会回报给你。”早在2005年，钟睒睒第一次上《对话》节目时就表达了理念：“你如果你要想做一个爆发的企业，那我一夜之间就可以降价，让它到底，但是如果我不想这么做，那你就得慢慢延伸，你可能花它十年八年，你要有耐心。”
而今，农夫山泉成为饮料行业的领军企业，这正是坚持长期主义的结果。努力坚持，终会有回报。
03
痴心寻水
年近七旬的钟睒睒，再上《对话》节目，精神颇为矍铄。
未来，他或许还将出现在寻找水源地的路途上。钟睒睒在与主持人的对话中说：“我去年（2023年）去过的（水源地），云南的轿子雪山，我是骑驴马上去的，但是我仍然觉得要去看一下，我出来这个水是哪里出来，我一看就放心，否则我不放心这个事情。”
围绕农夫山泉主营的饮用水业务上，钟睒睒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理想主义的疯子”的一面。
峨眉山水源地，钟睒睒认为是所有水源地中最为险峻的，他曾经在寻找水源地时差点滑下山。钟睒睒说：“峨眉山这个水源是正好在地震带的裂隙当中，2008年以前，我们已经在那个地方找水，但是始终没有下决心。”
直到2008年，经历了八天七夜汶川地震救援的钟睒睒，决定在四川地震带附近建立一处水源地以支持灾区。
确立峨眉山水源地后，农夫山泉迎来了更加艰难的工厂和水管建设环节。公开资料显示，峨眉山水源地管道沿45度不等的陡峭山体沿河敷设，大型现代工程设备无法入场，施工材料全靠人扛肩背、骡马队拖运完成，施工运输成本甚至高于材料的成本价。峨眉山高达60%的土壤含水量以及深埋地下6米的沼气，也成为施工的阻力。直到2013年，农夫山泉峨眉山生产基地才正式完成建设。
每一处水源地，钟睒睒都要亲自去看一遍。2023年，农夫山泉广西大明山水源地投产。大明山所处的上林县县长在《对话》现场谈到了一则轶事：为了钟睒睒是否需要进入水源地，双方曾有过一段小争执。在他看来，进入水源地需要经过一段极为狭窄的峭壁小径，他不应冒着风险进入。最终，钟睒睒还是坚持亲自进入水源地，只为了考察枯水时期的径流，以确保取水不会影响当地的生态环境：“因为我们对径流有要求，水有季节，有盛水期、有枯水期，我就要看枯水期。枯水期我用的水以后，下面的径流还有多少量？”
截至目前，农夫山泉已经陆续在国内建成了12大水源地，修建了总长超过300公里的43根取水管道，建设了33座现代化工厂。而为这个成绩所付出的代价则是，农夫山泉最初十五年的发展历程中极高的负债率，最初十五年的利润水平，甚至不如2023年六、七、八三个月。
这样的付出是值得的，建立在长达数年的慢功夫和超高的重资产投入上，这也使得任何企业都难以从现在开始模仿农夫山泉。农夫山泉建立了护城河。这种慢，也被钟睒睒视为一种竞争力，他说：“有时候快慢它是一种能力积累，它不一定完全绝对是一个数字。但是你真的要知道哪个时候该快，哪个时候该慢，快慢你一定是企业家一种能力。”
同样在饮用水和农业板块积累的经验，也用在目前农夫山泉的拳头产品茶饮产品上。钟睒睒为了中国茶的理想，同样坚持了许多年。他说：“我们茶2012年、2013年到现在十几年了，前六年是没有赚钱的，但到了2021年，这个增长曲线（上来了）。”
早在2011年，农夫山泉东方树叶正式上市，率先提出了五个“0”，即“0糖、0脂、0卡、0香精、0防腐剂”。而在技术上，农夫山泉引进了当时国内首条log6无菌生产线。
可是，超前的产品概念下，东方树叶到了第八年才终于累计略有盈余。然而，这种积累是值得的，近几年无糖茶饮市场的火爆，东方树叶才最终得以“守得云开见月明”。艾媒数据显示，去年中国新式茶饮市场规模达3333.8亿元，养生茶饮市场规模为411.6亿元，无糖饮料市场达401.6亿元。
而在茶饮领域的投资，也是钟睒睒的理想主义的延伸，他说：“茶实际上是非常非常中国的，具有中国魂的一种产品。我就要用工业化的手段要组织农民的集约化，让茶普及千家万户，重新从中华大地成为一种非常优雅的文明，再次向世界上传播。”
此外，时下各个领域都在卷，不断价格下探，企业苦不堪言。但是，农夫山泉却选择了另外一种卷。
在钟睒睒看来，卷本身并不是一个错的词。他认为，“卷它有两种卷法，一种是往下卷，产品质量下降，质量下降然后价格下来，往下卷，但是还有一种往上卷，就是我产品质量提高，我价格提高，这是一种好的卷，真正正向的卷就是两个向上，质量向上，价格向上，然后社会的财富就增加。”他说：“你因为是自己的技术含量和科技含量和差异性不够，如果你够，你一定可以往上卷。”最近，国家层面也提出防止“内卷式”恶性竞争。中国企业应该转到向上卷，卷价值上去。
农夫山泉和钟睒睒在过去的二十八年时间里，创造了饮料行业一个个奇迹，也帮助了许多农民增收。
对于未来接班人的安排，钟睒睒也坦然进行了回应：“这个传承是可以跟你没有血缘关系，这是最重要的，第二个是你的所有权传承。”他格外强调，“我认为永远农夫山泉都是一个优秀的中国企业，我再重复一遍。农夫山泉永远属于中国。”
成为一个更加优秀的中国企业，帮助更多地方创造税收，提供就业，让更多农户富起来，这也是一切他正在追求和实现的理想的牢固根基。未来的时间里，或许你在崎岖的山路上，还能看到白发苍苍的钟睒睒在水源地探寻。
连接水源地的路，正是理想之路。奔走在这个理想之路上的钟睒睒，并不孤独。他的努力和坚持，通过国家电视台的传播，必定会激发更多的企业家恢复信心，涌现出更多的理想主义者。
作者丨征探君
来源丨征探财经（ID:teccj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