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 | 美联储9月降息“摆上桌面”, 今年美国经济基本态势已定?

不出所料，美联储在当地时间7月31日结束的货币政策例会上连续第八次按兵不动，维持联邦基金利率目标区间5.25%至5.5%不变。

不过，美联储同时发出两年多来最明确信号——可能会在9月的会议上宣布降息。这意味着美联储持续两年多的抗通胀“持久战”即将结束，正值美国大选来临之际。

美联储上述举动释放何种信号？有舆论指出，美联储本次议息会议的焦点“不是眼前，而是未来”。

“摆上桌面”

一年前的7月，美联储将利率区间推高至2001年来的最高水平，决心实现两个目标：大幅降低通胀率、冷却劳动力市场。

如今，根据多项最新指标，美联储成功了：剔除食品和能源价格的核心通胀指标已从一年前的4.3%降至6月的2.6%，创下自1984年以来的最大降幅；失业率已从一年前的3.6%升至4.1%，增幅之大在非经济衰退时期较为少见。

但是，美联储还没完全准备好“宣告胜利”。

在7月31日的美联储最新议息会议上，一如预期，降息并未发生。美联储在当天的声明中承认，通胀在过去一年有所缓解，但仍处于相对较高的水平。美联储希望在跨过降息门槛前，能有“更好的数据以进一步增强信心”。

美联储的谨慎不难理解。一来，它曾在2021年作出严重失准的“通胀只是暂时的”预测；二来，今年年初CPI数据连续三个月高于预期；三来，外部环境仍有不确定因素。比如，如果伊朗与以色列直接开战，可能会导致能源价格上涨、通胀再次飙升……

不过，本次会议仍被视为美联储近年来最重要的议息会议之一。美联储对降息的表述不再是“待定”，而是发出了明确信号。

“美国经济正逐渐接近降息的适当时机。如果得到我们所希望的数据，我们可能会在9月的会议上考虑降低政策利率。”美联储主席鲍威尔在当天的新闻发布会上暗示，美联储在年底前可能会进行一系列降息，具体取决于通胀和就业市场数据。

这番言论被视为将9月降息“摆上桌面”，其中“可能多次降息”的暗示比美联储近期预测的“今年两次降息”还要多一次。受此影响，美国三大股指应声上涨。

上海国际金融与经济研究院特聘研究员、上海国际经济交流中心副理事长徐明棋指出，美联储肩负着降低通胀、稳定就业的双重任务，其利率决策主要基于通胀水平、就业状况等重要指标。目前，通胀率正在往下走，但鉴于政策传导的滞后性，要实现2%的目标还需等待更长时间；就业市场基本处于正常状态。因此，美联储较为笃定，选择继续观望，符合外界预期。引人注意的是，它作出9月可能降息的预告，向市场发出较明确的信号，以便其做好思想准备。

“瘀伤”显现？

美联储为什么会放出近来最响亮的“鸽”声？舆论认为，其准备降息的姿态反映出三个因素的变化：通胀好转、就业降温、经济“瘀伤”。

今年6月，剔除食品和能源价格的核心通胀指标降至目前的2.6%，个人消费支出物价指数截至6月的全年通胀率为2.5%，距离美联储2%的目标仅一步之遥，表明物价上涨速度已从2022年中期的峰值大幅放缓。

同在6月，美国失业率已从去年年底的3.7%攀升至4.1%。雇主招聘脚步放缓，工资增长从高位回落。尽管每月仍有逾20万个新增就业岗位，但家庭调查显示就业增长乏力，真实情况尚不明朗。

鲍威尔将上述放缓势头描述为“持续的逐步正常化”，但他承认“劳动力市场的下行风险真实存在”。有美国分析师指出，最近的报告显示，就业市场已出现一些疲软的早期迹象。

在高通胀和就业市场双双降温的背景下，美联储面临新的“风险管理”任务。舆论指出，尽管今年以来美国整体经济表现得意外强劲（二季度实际GDP年化增长率为2.8%），但经济增长放缓的压力正在累积，“瘀伤”正在显现。比如，失业率连续三个月上升，信用卡和汽车贷款拖欠率高于疫情前水平等。

“我们一直在思考，我们该如何继续下去？”鲍威尔当天表示。

徐明棋指出，美国正常情况下的中性利率水平大约在4%至4.5%的区间，当前利率水平远高于此，长期维持会对美国经济带来收缩性的冲击。从目前的几项指标看，美国经济仍处于相对正常的状态，表现出活力和韧性。比如，按照学术界此前的共识，美国经济的潜在增长率就是2%左右，超过2.5%说明有经济过热风险；失业率在4%左右也属常规水平，危机时期曾高达9%。

究其背后，徐明棋认为，主要得益于几个方面：美国此前扩张性的财政刺激政策仍在对全社会的投资、消费发挥作用，部分抵消了高利率带来的不利影响；受科技创新的推动，一些新兴产业正在发挥促进劳动生产力提升的效果；高利率使得金融资产的回报率较高，资金仍在向美国回流，民主党政府也不太担心美元汇率下跌和财政赤字所导致的政府负担过重问题。

“总的来看，今年美国经济的基本态势大致已定，但潜在风险正不断积聚。”徐明棋提到两方面隐忧。

一是财政赤字不断加大。即便特朗普有望上台，根据其第一任期的表现，他也不会回归共和党注重财政平衡的传统路线，而是会继续增加政府开支，导致财政赤字进一步扩大。市场可能会对美国政府维持财政货币政策有效性的能力产生怀疑，从而对美元的国际货币地位造成冲击。

二是经济是否会经历一波下行。虽然科技革命的端倪显现，美国在人工智能等相关领域取得技术突破，但能否由此转化为产品带动新一轮产业革命，仍是未知数。在此期间，一旦美国财政扩张力度缩小、投资动力下降、家庭消费受到影响，美国经济或会陷入下行局面。美国政府如何根据经济规律和实际情况在宏观上进行有效调控，值得进一步观察。

左右为难

根据芝加哥商品交易所美联储观察工具的最新数据，截至7月31日下午，美联储9月降息25个基点的可能性达90.5%。

如果预测成真，这将是美联储四年多来的首次降息。这并不一定意味着抵押贷款或其他产品的利率会立即大幅下降，但将标志着美国货币政策从紧缩转向略微宽松，也将使得美联储成为美国总统竞选的焦点。

美联储官员一直坚称，11月的大选对他们的决定没有任何影响，他们不想以任何方式参与政治。就本场总统选战而言，通胀或许不是最核心问题。但不可否认的是，较低的利率往往会提振股市，并可能慢慢提振经济活动。

“无论美联储做什么，都不可能让两党同时满意。”有美国舆论指出，共和党议员7月早些时候在听证会上告诉鲍威尔，9月降息将使得竞争环境向着不利于特朗普的方向倾斜。但如果美联储一直不降息，民主党同样会发起猛烈抨击。

为避免受到政治因素的干扰，有美国经济学家建议，美联储应尽可能在离大选较远时做出决策，也就是要么现在，要么12月。但美国经济可能等不到12月才开始降息。一项美国经济学家的平均预测显示，未来一年美国经济出现衰退的可能性为28%——高于正常水平。推迟降息或将带来额外风险。

徐明棋指出，美联储一直试图保持政策独立性，本轮紧缩货币政策已接近尾声，但美联储在降息时机选择上有点为难。美国两党都希望降息，但共和党不希望在大选前降息。因为美国民众对经济形势变化非常敏感。如果在大选前降息，经济增长率随之上升，将被视为拜登政府的经济成就，从而有利于民主党的选情。但如果迟迟不采取行动，美联储可能会再次遭到政策滞后的批评。

“预计美联储会在9月有一次小幅降息，带有试探和观望性质，向市场和美国两党表明它关注的是具体数据和经济前景，并不服务于两党和美国政治。”徐明棋指出，不过，推进这一行动会有一定难度，这也是对美联储信誉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