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周 洲
设计 / 琚 佳
全球第四大汽车生产商Stellantis在尝到了跨国大并购带来的甜头后，开始考虑做减法。
在发布了“史上”最差的半年报之后，Stellantis集团CEO唐唯实（Carlos Tavares）放弃了休假，前往美国解决集团最重要的北美地区的经营问题。
财报显示，Stellantis集团今年上半年营收为850.17亿欧元（约合人民币6687亿元），同比下滑14%；净利润为56.47亿欧元（约合人民币444亿元），同比下滑48%，远不及市场预期（69.7亿欧元）；调整后营业利润为84.63亿欧元（约合人民币666亿元），同比下降40%；调整后营业利润率为10%，调整后稀释每股收益同比下降35%。
对于上半年业绩下滑，Stellantis集团认为其主要原因是销量下降以及产品组合减少、外汇及重组成本带来的不利影响，而集团实施库存削减举措、众多产品进入换代过渡期、北美等主要市场份额下降致整体销量下滑。
作为Stellantis主要利润来源的北美地区，利润下降最明显。今年上半年北美地区营业利润为43.66亿欧元，贡献了总营业利润的一半多，较去年同期的80.27亿欧元近乎腰斩；欧洲市场为20.6亿欧元，占总营业利润约25%，同比去年的37.25亿欧元，下滑了44.7%；中国、印度和亚太区合并统计后的营业利润仅0.57亿欧元。
利润大幅下降的主要原因是销量的下滑。财报显示，今年上半年Stellantis在北美市场出货量达到83.8万辆，同比下滑18.5万辆；在欧洲市场出货量达到138.7万辆，同比下降9.1万辆。这两个市场是Stellantis最大的市场。
在中国、印度及亚太市场，Stellantis上半年销量仅为3.2万辆（含合资企业的合并销量），同比减少5.8万辆。
尤其在中国市场，随著近年长安PSA解体、广汽菲克破产，今年上半年，Stellantis集团在华唯一的合资企业神龙汽车累计销量为3.77万辆，同比减少14.77%。
2021年1月由意-美汽车集团菲亚特克莱斯勒（FCA）和法国标致雪铁龙汽车集团（PSA）合并而来的Stellantis，一个拥有14个汽车品牌的巨无霸，到了做减法的时候。
唐唯实称，如果品牌不能赚钱，就砍掉。“我们不能拥有不赚钱的品牌。”
亏损的玛莎拉蒂、阿尔法·罗密欧，对集团销量贡献没那么大的蓝旗亚、DS都在被关停的猜测之列。
眼下，唐唯实不打算卖掉被视作集团宝贝的阿尔法·罗密欧，而玛莎拉蒂被机构认为最好的归宿是卖给已经独立上市的法拉利。
唐唯实要考虑的远不止这些。
原本打算在2021年就要出售的零部件公司柯马（Comau）现在被意大利政府和工会反对。
他还要面对旗下最新的合资品牌——零跑在欧盟发起反补贴关税后，在全球尤其是在欧洲的销售问题。
出售柯马多数股权
近日，Stellantis已同意将其重要的零部件、机器人部门柯马的多数股权出售给美国私募股权公司One Equity。此举引发了意大利政府的审查。
柯马隶属于菲亚特集团，成立于1976年，总部位于意大利都灵。柯马为众多行业提供工业自动化系统和全面维护服务，业务范围主要包括车身焊装、动力总成、工程设计、机器人和维修服务。柯马在全球17个国家拥有分公司20多个，员工总数达1万多人。
据路透社报道，此次交易将使One Equity获得柯马50.1%的股份，Stellantis 获得 49.9% 的股份。
Stellantis在公布了令人失望的上半年财务业绩之后，宣布出售柯马的多数股权。
该消息公布后，意大利工业部表示，正在评估是否对此次交易适用“黄金权力立法”（Golden Power Legislation）。
黄金立法权力赋予政府阻止或设定条件的权力，禁止外国公司针对在战略领域运营的国内公司进行收购，旨在控制外国投资者在一些特殊行业的投资，从而维护国家利益和战略性市场中的本国公司利益。
意大利总理梅洛尼（Giorgia Meloni）领导的政府数月来一直与 Stellantis 争执不下。政府指责Stellantis忽视了其历史悠久的意大利血统。
One Equity投资了多个美国和欧洲的工业、医疗保健和技术企业。
One Equity合伙人安特·库苏林（Ante Kusurin）表示，该公司在执行复杂的企业分拆方面拥有深厚的专业知识，并补充认为，控股将有助于将柯马定位为“一家成功的独立企业”。
根据协议，柯马执行董事长阿莱森多·纳西（Alessandro Nasi ）和首席执行官佩特罗·高利尔（Pietro Gorlier ）将保留原职。
高利尔表示：“此次收购符合柯马的战略计划。该计划旨在将业务拓展到汽车行业之外，以满足全球对工业自动化的需求增长。”
唐唯实表示，这笔交易将帮助柯马实现独立并巩固其行业地位，“这也使 Stellantis 能够专注于欧洲的核心业务。”
预计该交易将于今年年底完成。
意大利工会对此提出了批评，并呼吁罗马政府进行干预。
意大利金属行业工会（UILM）在一份声明中表示：“我们反对将柯马出售给私募股权公司。”而 汽车工会（FIM-Cisl）则明确要求意大利政府使用黄金权力法案。
柯马从 Stellantis 分拆是当年FCA和PSA 合并成为Stellantis 的协议的一部分。Stellantis 于2021 年初成立，但这项分拆一直没完成。
砍掉不赚钱的品牌
唐唯实7月25日表示，Stellantis 正在采取措施解决美国业务的利润率低和库存过高的问题，并将毫不犹豫地削减庞大投资组合中表现不佳的品牌。
对亏损品牌发出警告，对唐唯实来说是一个转折点。
自 2021 年1月FCA 与PSA 合并成立 Stellantis 以来，他一直坚持认为，包括玛莎拉蒂、菲亚特、标致和Jeep在内的 14 个品牌都有未来。
三年半后，唐唯实明确地在半年财报会后告诉媒体，如果品牌不能赚钱，就砍掉。“我们不能拥有不赚钱的品牌。”
除了豪车玛莎拉蒂之外，Stellantis未公布单个品牌的盈利情况。
一些分析师表示，上半年亏损了8200万欧元的玛莎拉蒂可能是Stellantis出售的目标，而其他品牌如蓝旗亚、DS或者阿尔法·罗密欧也可能面临被放弃的风险，因为它们对集团整体销售的贡献很小；菲亚特、欧宝、标致、雪铁龙、Jeep等财务状况较为健康的品牌不太可能关停。
Stellantis旗下的14个品牌，分别是：1、菲亚特-克莱斯勒旗下：克莱斯勒，道奇，菲亚特，Jeep，玛莎拉蒂，RAM，蓝旗亚，阿尔法·罗密欧，阿巴斯；2、标致雪铁龙旗下：雪铁龙，标致，DS，欧宝、沃克斯豪尔（后两者原属于通用汽车，后被标致雪铁龙收购）。
最新的一个品牌零跑，是2023年10月Stellantis与中国新势力造车企业零跑达成的合资合作。
自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期间，通用汽车在美国政府主导的破产案中抛弃了亏损的 Saturn 和 Pontiac 以来，很少有汽车品牌倒闭。
而正在与中国寻求贸易投资合作机会的意大利政府的想法，和唐唯实让那些不赚钱的品牌消失不太一样。
意大利政府想让合适的买家接盘，盘活已经消失的品牌，比如Innocenti和Autobianchi。
Innocenti由费迪南多·英诺森蒂（Ferdinando Innocenti）1933年创立于意大利米兰。
Innocenti以制造小车为主，于1990年被菲亚特收购，被视作意大利版的mini，可惜6年之后寿终正寝。
Autobianchi1955年由Bianchi、倍耐力和菲亚特联合创立，以小型车为主，后在蓝旗亚旗下，终结于1995年。
据Automotive News报道，意大利政府希望中国汽车制造商收购Innocenti和Autobianchi，前往意大利当地生产投资，恢复昔日的老品牌，或增加30万-40万辆产能。
不过，这种在意大利本土都已经消逝了的名字拗口的老品牌，又不是销量能打的MG，对中国车企来说接盘的意义不大。
中国车企感兴趣的，最可能的是玛莎拉蒂以及阿尔法·罗密欧。这两个绞缠在一起的品牌被视作是Stellantis的“双A”牌面。
早在2017年，就传出吉利要收购FCA，彼时FCA旗下品牌正强势，FCA不同意玛莎拉蒂和阿尔法·罗密欧被收购，吉利在和广汽、东风等车企的竞购中因这两个品牌失去机会；2019年，又传出吉利的优先意向是商务车，然后是菲亚特的汽车资产，对玛莎拉蒂和阿尔法·罗密欧两个品牌有兴趣，但也没有后续。
如今的吉利，早已不是5年前的规模，已经成为多品牌的巨无霸车企集团，吉利控股集团目前旗下拥有多达17个汽车品牌，这些品牌各具特色，涵盖了从经济型到高端豪华型的各类车型。亏损的玛莎拉蒂和还在烧钱进行电动化转型的阿尔法·罗密欧，可能不是其最优选。
虽然“双A”现在亏损，但品牌影响力一直都在。
7月26日，网友们又传出上汽集团有意收购阿尔法·罗密欧，后又有吉利、长城、东风、奇瑞感兴趣等版本。
根据7月28日、7月29日意大利总理梅洛尼访华公布的经贸成果，极有可能是意大利政府访华团与这些中国车企洽谈前往意大利建厂以及盘活当地的老汽车品牌，而不是收购阿尔法·罗密欧。
一直将阿尔法·罗密欧视为“Stellantis宝贝”的唐唯实今年4月被问到这个问题时连一秒钟都没犹豫就拒绝了。以赛车、轿车和跑车闻名的阿尔法·罗密欧正在推进电动化，唐唯实在没有看到一些成果之前大概率是不会卖掉的。
当然，如果阿尔法·罗密欧长期没有起色，商人唐唯实会毫不犹豫地出售他心爱的宝贝。
玛莎拉蒂会卖给谁？
比北美业务更大的挑战，或许是让玛莎拉蒂重新盈利。
该豪车品牌上半年的全球销量下降了一半以上，每月销量不足 1100 辆，导致亏损 8200 万欧元。2023 年上半年，玛莎拉蒂利润为 1.21 亿欧元。
机构分析师们预计玛莎拉蒂今年的销量预计将不到 12000 辆，利润率为负两位数。刚刚公布的上半年为利润率为-13%。
而玛莎拉蒂最早要到2027年才会推出新车型。
Stellantis首席财务官娜塔丽·奈特（Natalie Knight）在7月25 日表示：“我们可能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候考虑（玛莎拉蒂）的最佳归宿。”
“三叉戟”的最佳归宿有可能是法拉利。
1997年—2005年，玛莎拉蒂曾在法拉利旗下。
自2015年在华尔街上市以来，法拉利表现出了惊人的业绩。2023年，它的调整后营业利润率（EBITDA）达到行业领先的27%，用售出13663辆汽车的销量创造了近 60亿欧元的收入。
法拉利也是最适合妥善管理和经营玛莎拉蒂的公司。
尽管法拉利已经单独上市，但阿涅利-埃尔坎家族控制的金融控股公司 Exor 和皮耶罗·法拉利 (Piero Ferrari) 拥有的足够多的投票权，可以在其他股东反对的情况下，启动对玛莎拉蒂的收购。
这笔交易可以带来三赢。
对玛莎拉蒂来说，在同为豪华品牌的法拉利的支持下，可以打造真正符合其品牌形象的汽车，而不是销售Grecale等车型。
客户们认为作为中型跨界车型的SUV Grecale不是真正的玛莎拉蒂，只是阿尔法·罗密欧Tonale的换标版，所以他们不会买。这直接表现为欧洲上半年销量下滑了40%。
对急于改善财务报表的Stellantis来说，脱手一个管理不好的豪车品牌，能够将更多的财务和管理资源给到其余的诸多品牌上。
对法拉利来说，可以利用收购玛莎拉蒂获得的额外销量，帮助其投资动力系统和电动化系统，而不会削弱其最大的资产——独一性的品牌。
这不是玛莎拉蒂第一次陷入困境。1914年诞生的玛莎拉蒂和阿尔法·罗密欧以及法拉利有着长达几十年的恩怨情仇。
为了拓展量产车，1968年，玛莎拉蒂与法国雪铁龙及意大利菲亚特结成联盟，开始生产雪铁龙sm车，造成的财务灾难差点让玛莎拉蒂消失，1975年意大利政府出手重组才保住。
菲亚特从1969年到2015年拥有法拉利，1993年收购了玛莎拉蒂。在菲亚特手里，玛莎拉蒂没能重现昔日辉煌。
1997年，菲亚特让法拉利负责经营玛莎拉蒂，结果造成了法拉利和菲亚特之间关系紧张，八年后玛莎拉蒂又回到了菲亚特。这又创造了一个命运多舛的组合——这次是与阿尔法·罗密欧。
菲亚特将玛莎拉蒂与阿尔法·罗密欧两个品牌捆绑在一起，并仅由一人负责管理。麦明恺（Michael Manley）在成为FCA CEO后对此则表示，该决定是错误的。
他说：“从结果来看，当我们将玛莎拉蒂与阿尔法·罗密欧捆绑在一起，而事实上这是两个不同的品牌。首先，我们分散了对玛莎拉蒂的关注度；其次，在某些时间段内，我们甚至将玛莎拉蒂视为一个面向大众市场的品牌，但实际上它并不是，也不应该受此对待。”
与阿尔法·罗密欧的捆绑，本来设想是将玛莎拉蒂的销量提高到2025年的75000辆。照目前的销量看，这个设想落了空。
不过，分析师们预测，如果让把玛莎拉蒂卖给法拉利，这家豪华跑车将有可能在 2025年实现15%的可持续增长的利润率，长期来看可提高到20%。
毕竟，法拉利在独立后取得了更大的成功，所以是时候给法拉利第二次机会，让玛莎拉蒂扭亏为盈。
在欧洲组装零跑
6月13日，唐唯实在年会上表示，将部分零跑电动车转移到欧洲工厂组装。
这是欧盟宣布将对中国产电动汽车征收反补贴关税后，Stellantis不得不改变地域战略的应对举措。
近几年，中国汽车制造商向欧洲推出多种成本较低的电动车，这促使欧洲传统汽车制造商竞相开发价格更低廉的电动车。Stellantis则采取了与中国本土汽车制造商进行投资和合作的方式。
2023年10月，Stellantis集团宣布投资约15亿欧元以获取零跑汽车约20%的股权。此外，双方还成立一家名为“零跑国际”的合资公司，Stellantis持有51%的股份，并委任该公司的首席执行官。这赋予了Stellantis在中国境外生产、出口和销售零跑汽车产品的独家权利。
今年5月，Stellantis宣布，从9月起在其欧洲经销商处销售中国汽车制造商零跑汽车（Leapmotor）生产的电动汽车。
零跑被Stellantis视作第15个品牌。
欧盟反补贴关税的出台，让Stellantis与中国车企的合资输出战略受阻。
唐唯实说，欧盟委员会宣布的关税水平超出了进口而非本地生产的合理水平。一定数量的零跑汽车必须在欧洲组装。
此计不成，为了降低成本，7月22日，Stellantis开始在南欧的塞尔维亚试生产电动汽车。
和欧盟相比，塞尔维亚制造成本低，并且出口到欧盟的商品享有免关税和免配额的优惠待遇。
2022年，塞尔维亚与Stellantis签署了一项价值1.9亿欧元（约合2.069亿美元）的协议。
根据协议，Stellantis将在其位于塞尔维亚克拉古耶瓦茨（Kragujevac）的汽车制造厂生产电动汽车。该工厂被视为整个地区经济的增长引擎。
塞尔维亚总统亚历山大·武契奇（Aleksandar Vucic）在Stellantis工厂电动汽车的投产仪式上表示，“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机会。我们是西巴尔干地区唯一拥有电动汽车生产的国家。”
塞尔维亚正努力成为欧洲颇具性价比的可持续汽车材料、电池和电动汽车的主要供应商。
为推动经济的可持续发展，塞尔维亚将同意力拓（Rio Tinto）在该国开发锂矿。
7月19日，德国梅赛德斯-奔驰公司的首席执行官康林松（Ola Kaellenius）表示，奔驰是塞尔维亚锂资源的潜在客户，并支持将更多电池价值链引入塞尔维亚。
唐唯实将塞尔维亚工厂视作可以与中国车企一较高下的欧洲成本洼地。眼下，他也只能如此运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