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是当朝皇后,肩负家族兴亡之责,可她却贪恋情爱,不宫斗、不筹谋,只想和自己的少年郎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曾求她顾虑家族,长姐却嘟嘴不满:「你不过一个继室女,长幼尊卑有道,你怎敢教导本宫?」
后来她耍小性子被陛下厌弃,连带整个家族全被昔日怨恨她的妃嫔谋害,致父亲惨死、母亲重病身亡。
重回长姐被陛下冷落之日,我一首吴侬小调引得陛下心动,入宫做了贵人。
这一世,我管它什么嫡庶尊卑,家族的重任长姐不担,那便换我来!
图源网络 侵权删除
1
「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我跪在地上,怯怯地仰起脸,一双明眸里水韵点点:「臣女温幼悟参拜陛下。」
陛下皱眉:「礼部侍郎的次女?」
我低下头:「正是臣女。」
「今日入宫可是来看皇后?」
我点头应是。
陛下虽威严,喜怒从不外露,但他言语间提起「皇后」二字时,还是掺杂了些许无奈:「皇后她可好些了?」
我摇头。
彼时的长姐已经小产一年有余,但她却还是不肯见陛下,只一心扑在自己那个还未成形的孩子身上。
「既然皇后身子还未痊愈,你又为何要在这唱些江南小调啊?」
陛下的声音里隐隐带了怒气:「这般行事,岂非忤逆?」
我慌忙叩首:「臣女并非此意,只是娘娘自幼生长于江南水乡,臣女愚钝,不知如何开导娘娘,只得唱些幼时的曲子,以此来略略缓解娘娘心中的苦闷,让娘娘早日振作。」
「仅是如此吗?」
陛下显然不肯轻信我的一番辩解,言语里的威慑依旧不减。
「臣女有私心。」
我正色道:「娘娘身为六宫之主,天下女子的表率,理应为陛下分忧,为六宫分忧,娘娘若一味沉溺于伤子之痛,于天下不和,与陛下君臣不明,臣女惶恐!」
良久的沉寂。
春日微风拂过,明明是温暖和煦的时节,我却硬生生地起了一身冷汗。
「起来吧。」
陛下饶有兴致地看着我:「皇后有你这样的妹妹,的确不该再胡闹。」
我低着头,装作一副懵懂的模样:「多谢陛下夸赞,臣女不敢承受。」
目送着陛下的仪架远去,我方才松了一口气。
重生一次,我果然长进了不少。
以前见到陛下,我总是颤颤巍巍地连话都说不出,如今……如今这般巧言令色,只希望能入得了陛下的眼。
2
回到温府,母亲正愁眉不展地同父亲央求着什么。
若我没记错,前世此时,正是长姐为我安排的婚事帖子递进了府中。
长姐贵为皇后,口口声声念着为我谋划婚事,却硬是拖了我整整七年。
从她为妃,到贵妃,再到皇贵妃,以至今时今日她贵为皇后,还是父亲多次恳求,她才不情不愿地为我找了几家中流之户。
「妹妹为继室女,本宫不敢奢望她如何尊贵,只求她嫁个门当户对的儿郎,和心爱之人一生一世一双人即可。」
长姐说得好听,可最终为我选中的人家却是京内六品通判,其职位远远低于父亲。
前世母亲气不过长姐为我安排的婚事,便递了帖子入宫,想要寻一个说法,可长姐见了母亲,便是好一通阴阳:「通判发妻早亡,唯留一子,他又情深意重,多年不曾续弦,妹妹嫁过去自是像母亲一般的好福气,若是疼爱继子,也可免了生儿育女的苦顿。」
我犹记得母亲含泪回府的场面,她虽是继室,可也是名门之女,嫁过来做了正妻,日日操劳,遍请母家女学究为长姐研习,疼爱长姐之心不比疼我少半分,她想不明白,为何长姐会如此恨她,连带着也如此怨我。
前世母亲回府后便被气病,重来一世,我自不会再让长姐如此羞辱母亲。
眼看着母亲就要安排明日入宫的马车,我连忙上前:「母亲且等等!」
母亲眼眶通红:「如何等得,这些年过去,京中待嫁女儿中属你的年纪最大,若是再拖下去,日后谁还会要你?」
父亲默不作声,显然也是对长姐这般行事十分不满。
我刚要说些什么,就听身后一阵喧闹。
「圣旨到!温大人,快些携家眷接旨吧~」
3
圣旨念完,父亲和母亲全都怔了,唯有我面色不改地接旨谢恩。
明黄色的圣旨在眼前展开,我狠狠松了一口气。
兵行险招,但上天垂怜,我终究还是赌对了。
母亲惊恐地看向我,嘴里喃喃:「这可如何是好?这并非你长姐的意思,若……她不愿意,今后你们姐妹可如何是好?」
我将目光转向父亲:「父亲以为呢?」
父亲仰头叹了口气:「都是命啊!」
「芸儿身为中宫却不得圣心,温家为武将之后,陛下本就忌惮,若是再不得君心,只怕……只怕举族覆灭也是一夕之间呐!」
我跪在地上,神色郑重:「正是因此女儿才必须进宫。」
「温家无子,女儿愿尽力撑起家族荣耀,保我温家无虞。」
「好,」父亲含泪看着我,「只是一样,芸儿毕竟是你长姐,无论如何筹谋前途,你都不可与她手足相残。」
我微微点头:「女儿谨记。」
4
入宫当日,六宫寂静。
我虽被封了贵人,但因不是按祖训选秀进的宫,因此便少了册封礼。
只一顶小轿,将我抬进了永寿殿。
永寿殿是前朝贵妃的住所,可贵妃失去君心后却愤然自尽,招致先帝厌恶。
因此她的住所,也被嫔妃视为不祥。
看着眼前没有修缮的殿宇,连带着见了我都懒得行礼的宫人,我便知晓,这一切都是长姐的手笔。
我既然入了宫,自然是要去请安的。
只是我还没有被宫人引入内殿,便听到里面一阵不屑的笑声。
「听说她是唱了吴侬小调才被陛下看中的呢。」
「呵,如此卑劣的技艺,也配拿来说嘴?」
「就是,娘娘失子才多久呀,她一个继室女就迫不及待爬上了龙床,真真是下贱!」
我默默听着里面的嬉笑。
泱泱大国,政治清明、百姓安乐的盛世,我竟不知何时,哼唱吴侬小调、江南曲谱也成了这群娘娘眼中好笑至极的手段?
若是她们知晓我是被当作替身才被陛下选中的话,岂非更要笑死?
「罢了,」长姐叹气,「她这样的手段,实在不堪为本宫的妹妹,本宫只是寒心陛下……」
她幽幽道:「当年本宫和陛下也是因一首曲子才定情的。
「墙头马上遥相顾……」
长姐盈盈落下一滴眼泪:「终究是陛下忘了。」
长姐已年过三十,却还念着十几年前陛下无意中的一句话呢。
只是长姐还不知,陛下的意中人从来都不是她,我与她都不过是某位女子的替身罢了。
5
宫女前去通传后,长姐虽不愿见我,但碍于身份,她还是将我请了进来。
长姐上下打量我一眼,随即笑了:「本宫记得妹妹你素日最爱海棠,怎么今日却簪了合欢花的步摇?
「莫非……?」
她浅笑:「你也喜欢合欢花了?」
我跪在地上,抬眸看着高座之上的长姐。
「臣妾幼时偏爱海棠,不过是瞧她颜色极美,如今入宫,自然是陛下赏赐臣妾什么,臣妾便喜欢什么。」
长姐静静地看着我。
她似是想不到,一直俯首听话的我竟然敢反驳她。
「娘娘身体抱恙,令贵人却趁此借机上位,臣妾愚钝,不知在贵人眼中,这姐妹之情该当何解啊?」
我微微侧首,眼前出言为难我的人正是与长姐素日相处最好的兰妃。
我浅浅含笑:「若真为姐妹,自会彼此扶持,又何须日日说在嘴中?」
周遭安静下来。
长姐冷冷地看向我:「本宫心悦陛下,你如今入宫与本宫共侍一夫,你还有脸说姐妹间彼此扶持的恶心话语?」
心悦?
当真可笑。
我低下头:「可陛下是天下人的君王,要谁入宫即是圣旨,怎可违拗?」
「你……!」
长姐气急,抬手就将茶盏掀翻在地。
而她身旁的姑姑见状,便立即冲上来扇了我一个耳光:「奴婢就替娘娘教训令贵人!」
我捂着脸,闷声挨了这一巴掌。
长姐随手就叫人将我赶了出去。
出了翊坤殿,我转头直奔宫内佛堂。
「娘娘,」侍女小若低声道,「您的脸还伤着呢,奴婢先去为您请太医可好?」
我摸了摸脸,果然已经红肿。
可这能让陛下怜惜我的好机会,我又怎么能不好好把握呢?
6
从佛堂出来后,已经夜深了。
我将抄了一日的经书交给小若,并叮嘱她,一定要在明日陛下下早朝时将其送到养心殿。
陛下登基多年,后宫妃嫔无数。
女人各色各异,温柔的、顺心的、活泼的,陛下皆已看腻。
唯有别出心裁的女人、懂陛下的女人才能在后宫中走得更加长远。
我躺在床榻上,还不忘翻看从太医院要来的古书。
如今民间有疾,陛下心中焦躁,身为他的枕边人,自然要与他同心同德。
哪怕……
这古书我是半点都看不进去!
7
第二日小若从佛堂回来,一进门就高兴得不行:「娘娘,陛下说今晚传您侍寝呢,等会儿公公就会来传旨啦!
「娘娘,陛下看了那些经书以后,还夸赞娘娘您有心呢!」
我懒懒地起身。
那自然是有心,昨日抄了一天,我的手都酸了,若换不来陛下的一点感动,那我多亏啊。
「只是娘娘,奴婢看您怎么不开心呢?」
意料之中的事情罢了。
我摆摆手,示意小若帮我梳妆。
晚间陛下果然来了,他看着我的装扮,眉眼间略带了些柔情:「怎穿得如此素净?」
我故作羞涩:「民间有疫病传染,想来百姓的日子也不好过,臣妾身居后宫,不比陛下能为百姓解忧,只能稍稍节俭一些,攒出银钱施粥布善。」
右手被人握住,眼前高大的男人看向我,唇角含笑:「朕的爱妃竟有如此心胸。」
我屏退四周,将陛下带入内室,而桌上摆放的古书刚好被陛下瞧见。
「你竟有如此雅致,古医书也能看懂?」
微弱的灯光下,陛下好奇:「艰难晦涩,朕都读不透。」
我慌张跪地:「不敢欺瞒陛下,臣妾……读起来实在是费力,可陛下忧心万民,臣妾只想为陛下做点什么,病急乱投医,这才求了太医借来此书。」
「你如此体贴,」陛下颇为动容,「只可惜你的长姐却从未有过此心啊!」
我靠在陛下怀中,温声劝导:「皇后娘娘接连丧子,难免悲痛过度,陛下千万不要怪她。」
我仰起脸,双眸亮晶晶:「请陛下去看看娘娘吧。」
陛下单手摸上我红肿还未完全消退的脸颊:「她如此罚你,你竟然不怪她?」
我摇头,模样无辜又单纯:「娘娘也是心里委屈……」
话音未落,陛下就将我横抱起来:「朕明日会去看她的,但今晚,朕只想好好陪着你……」
锦帘垂落,红烛摇曳。
8
第二日一早,陛下就晋了我的位分。
从贵人到嫔位,我只用了短短一夜。
按照礼制来说,我是该向长姐请安的。
可我还未曾走进翊坤殿,便听见里面一阵喧闹。
「皇后娘娘与侍卫私通,秽乱后宫,罪不容诛!」
我心中一惊,连规矩都顾不得了,急急忙忙就闯了进去。
陛下坐在凤座上,脸色阴沉。
而被污蔑的长姐此刻却一脸平静,仿佛此事与自己无关。
祥嫔将搜集到的证据一一呈上:「娘娘身为六宫之主,却私下为侍卫缝制男靴,还亲手在内里绣上象征自己闺名的祥云,只怕私下交情匪浅呢!」
「放肆!」
陛下大怒,抬手就将托盘里的东西掀翻在地。
「皇后,这是你亲手做给他的吗?」
长姐悠悠然跪在地上,微微嘟起嘴巴:「是,但请陛下相信,臣妾与李侍卫并无私情。」
「哦?」
陛下已经含了几分怒火,眉心直跳:「那你倒说说,你为何要为他做这些啊?」
长姐闻言一脸不可置信:「自然是出于感谢。
「李侍卫曾在别苑救过十皇子,臣妾是为了感谢他。」
祥嫔冷不丁地插话:「既然是感谢,为何不给金银珠宝,偏偏给这些私密物件?」
「金银俗气,本宫自然是看不上的!」
我跪在一侧,出声提醒:「娘娘,您得拿出证据让众人相信您举止是清白的啊!」
长姐她像是赌气一般,别开脸,神色微凝:「清者自清,本宫何须你来说教?!」
陛下怒不可遏,唤人叫来那侍卫,可他却也只是含糊不清,说不明白。
甚至还不惜将罪责全部揽在自己身上,恳求陛下放过娘娘。
我气得头疼,本想为他们争得一点时间,暂且关押,私下再速速寻找证据,可刚想开口就被长姐狠狠瞪了回去。
「臣妾百口莫辩,还请陛下相信臣妾。」
空气安静得可怕。
「皇后,你很好。」
陛下冷然:「即日起,皇后不得踏出翊坤殿半步,亲近者全部送入慎刑司,待查明皇后清白后再行放出!」
他看了一眼李侍卫,眸间是遮掩不住的愤怒:「至于你……」
我微微上前,语气轻柔:「陛下,事情还未全部查明,还请陛下先留他一条贱命,待真相水落石出,再行责罚不迟。」
陛下缓缓叹了口气,转身看向我:「那便先关在天牢等候处置吧。」
我松了口气,语调一转,就将矛头指向了祥嫔:「此事重大,祥嫔却如此清晰地知道事件的脉络,证据齐整,一看便是所费心思不少。」
「贱人,你敢攀扯我?」
祥嫔恨不能撕了我:「你与皇后是亲姐妹,此事你定也是知晓的!」
「闭嘴!」
陛下抬脚就踹向了祥嫔的心口:「挑拨是非的东西,给我带下去,关在宫里,哪里也不许去!」
眼看着陛下怒气冲冲地走了,我才急忙将长姐扶起来。
可她却十分厌恶我的触碰:「如今看我这样,你心里很高兴吧?」
我愣愣地看着她。
她笑出眼泪:「陛下一定会查明真相,还我清白的,你不必得意。」
「是。」
我低下头,只觉得自己一片好心皆喂了狗。
「臣妾等着那一日。」
9
宫闹风波过去大半个月,可陛下依旧迟迟没有彻查的举动。
我虽不想再管长姐,可她到底是温家的女儿,若她清誉有损,那日后我们温家的女儿又该如何嫁人?
入夜时分,我做了一盏巧妙的纸灯,特意带着小若去了御花园最偏僻的一角。
若我没有记错,今日是陛下生母的忌日。
陛下生母出身低贱,因此尽管陛下登基之后想追封,可还是遭到了周围大臣的反对,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娘娘,」小若照着我教给她的话说道,「逝者已去,娘娘莫要再伤怀了。
「他们在天之灵,亦是想着您能安好。」
我双手合十,模样虔诚:「祖母,孙女想您了,今夜你可能入梦来看看我?」
身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我装作不知,只跪在冰凉的石阶上:「祖母,孙女嫁入皇宫,受陛下恩赏,若祖母在天有灵,也请庇佑我与陛下,不敢奢求两情如许,只愿能常伴陛下左右。」
身后人将我抱住,我慌乱挣扎,却见小若双膝跪地:「娘娘,是陛下……」
纸灯恰好从我手中松开,秋日的风卷过,将其轻轻带上半空。
微弱的灯光下,陛下神色动容:「这么冷的天,也不怕伤了自己的身子。」
我双眸含泪:「臣妾不怕伤身,只怕陛下厌恶了臣妾。」
「皇后之事,朕知晓与你无关,又怎么会怪你?」
我偏过脸,泪眼盈盈:「可皇后娘娘毕竟是臣妾的长姐,若是她的清誉有损,臣妾……臣妾又有何颜面面对陛下?
「臣妾无颜再侍奉陛下……」
陛下大掌捂上了我的唇,他轻叹一声:「罢了,朕明日便让人彻查此事,你也可安心了。」
我轻轻倚靠在男人怀中,语气轻柔:「臣妾多谢陛下怜惜。」
长姐啊长姐,你瞧,你满腔真心所信任的男人,还不是要靠我甜言蜜语地哄着才去救你?
你将陛下当作夫君,可皇位之上,又哪里能容得下夫妻之间本应有的情分?
10
救长姐脱离苦海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仅靠我一人之力自然是不行。
我去了御书房,本打算从长姐唯一的儿子十二皇子下手,他是陛下膝下唯一的嫡子,若是他能勤勉好学,让陛下欢喜,想来陛下也会顾及他的脸面,不会在长姐禁足期间太过为难我们温家一族。
毕竟朝堂之上若是嫡子母族太过式微,也会招来祸患。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我说明了来意,换来的却是十二皇子满脸的不在乎:「令娘娘为什么非要教导儿臣出类拔萃?」
「母后以前常教儿臣,只愿我能活得安乐自由便好,我又为何要像其他皇子一般样样争强好胜?」
……
我被这番话惊到了。
一个皇子,还是唯一的嫡子,竟……竟然如此颓废!
「可你,」我努力说服他,「毕竟是嫡子啊,嫡子若是无能,你可知后果会是什么?」
「什么后果?」
十二皇子冷眼看着我:「母后说了,我日后大不了就做个闲散王爷便好,为何一定要争当太子?为何一定要为家族着想?」
……
我气急攻心。
长姐贵为世家女,这些年锦衣玉食,享了多少荣华,我们温家一族为培养她又付出了多少心血!
可她竟如此教导自己的儿子!
闲散王爷?
当真是可笑至极。
后宫之中,母凭子贵,子又何尝不是依靠着自己的母亲和其背后的母族?
若是温家无权无势,长姐又如何坐得上皇后的宝座?
若是长姐被废,十二皇子又如何做得了富贵王爷?
罢了罢了。
我总是与蠢人说不透。
11
回到自己宫内,我许是被气到了,头晕恶心,连午膳都用不下去。
小若惊喜地看着我:「娘娘,您这般是不是……是不是有喜了?」
我猛然搭上自己的小腹。
我侍寝不过俩月,会这么快吗?
「奴婢这就去传太医!」
小若兴冲冲地跑开了。
我坐在窗前,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腹部。
若真是有了孩子……
那长姐不争的东西换我来争,她儿子不要的位置,我自会为自己的孩儿铺路去获得。
12
太医诊断过后,我确实是有了身孕。
只是我未曾声张,还央求太医也暂且保密。
如今皇后禁足,府内慌乱,有心之人皆在暗处,我不能在这个关头成为众矢之的。
想到此,我遥遥看向翊坤殿的方向。
长姐啊长姐。
我攥紧了手中的方帕,即便知你日后出来会更加恨我,可有些事我还是不得不去做。
祥嫔举证你和侍卫有私,所拿出的私有物品皆是实证。
想来陛下无论如何彻查,结果也和当日没什么分别。
但若是将这罪责皆揽在那侍卫身上……
一切或许会有不同。
陛下念及旧情与十二皇子,总归不会真的废了长姐。
只要能将她放出来,长姐与陛下到底是多年的夫妻,若是二人再时常相见,隔阂终将消逝。
所以那个侍卫……他必须得死。
13
夜里我在一旁给陛下侍奉笔墨。
陛下身边的首领太监苏公公惊慌失措地进来,满头大汗:「陛下,李侍卫……李侍卫他死了!」
陛下批阅奏折的手微顿:「怎么死的?朕不是说过,先留他一条贱命吗?」
「是、是,陛下仁慈,可那侍卫是不知好歹的,他撞墙而死,死状惨烈,还留下一封血书,陛下可要亲观?」
「递上来。」
陛下眉心紧锁,模样瞧不出是动怒还是隐忍。
「好啊。」
陛下冷笑:「他倒是将所有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口口声声说皇后无辜,倒是朕小看他们的一番情意了!」
我端着热茶,缓缓上前:「陛下息怒。」
「长姐与陛下多年夫妻,长姐的心性怕是无人比陛下清楚了,她有陛下这样英明贤德的夫君,又怎会看得上区区一个侍卫?」
我捏过那血书,只看了一眼:「长姐外冷内热,李侍卫曾经救过十二皇子的性命,长姐自然是想要回报他的,只是她心性向来不似常人,陛下也是知晓的,所以便采用了一些不当的方法,这是长姐的错。」
我覆上陛下的心口,替他顺气:「可长姐陪伴陛下十余年,对陛下的感情,陛下难道还不知吗?」
陛下叹气:「皇后性子太过孤傲,原是不适合在宫中的。」
我轻轻揉上眼前人的太阳穴:「是,可偏爱自由的长姐却愿意为了陛下在后宫苦熬多年,难道不是对陛下用情太深的缘故吗?
「陛下,哪怕您怨着长姐,可十二皇子渐渐长大,您也得顾及他呀。
「十二皇子仁孝,曾在陛下生病时不眠不休三日亲自照顾,这些,陛下自是比臣妾记得还要清楚的。」
良久的沉默。
陛下缓缓拉住我的手:「明日你去看看皇后吧,这是朕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了,多年夫妻,朕也不愿和她走到彼此生厌的地步。」
我微微松了口气,自是行礼谢恩。
14
不过半月有余,长姐曾经热闹不断的翊坤殿便冷清到门可罗雀。
我走近时,长姐正坐在窗前,动情地凝视着眼前的绿梅。
「这是陛下亲自托人为本宫送来的,你瞧,多好看。
「后宫之中,唯有本宫才有呢。」
长姐像是痴了一般,回头看我:「令嫔,你怎么不说话?」
她站起身来,踩在高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知道李明轩是你害死的。
「你这么心狠手辣,真是一点不像我们温家人。」
长姐头上的合欢步摇轻轻摇曳着,她含着眼泪,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我与他之间,是再纯洁不过的情谊,你这种俗人又怎会懂?」
她扯住我的领口,眼泪滚滚而下:「可你却杀了他,你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你却杀了他!
「他那样好的一个人,你为何……为何要这般残忍?」
我静静地站在原地,平静地听着长姐的哭诉。
等她哭够了,我反手攥住了她的手腕,厉声问她:「我残忍?我不像温家人?可导致这一切的人都是你自己啊,长姐!
「你身为温家人,享受多年荣华,进宫后却不为家族筹谋,不知道拢住君王的心,就连自己的儿子也教得只知仁孝,不知争抢,你以为你不残忍吗?
「你的残忍之处,就在于你分明拿着我们温家上下数百人的性命在赌啊,赌你的爱情,赌你的少年郎,赌你能和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眼眶通红,渐渐有泪溢出,前世今生的委屈让我彻底爆发:「长姐,害死李明轩的人实际上难道不是你自己吗?
「让自己与陛下走到如今两看生厌的地步的人,难道不也是你自己吗?!」
我松开手,看着长姐一点点卸了力气,最终泪流满面地摔在地上。
她的贴身宫女见状就要冲上来打我:「你敢肆意伤害皇后娘娘!」
这下没等我有动作,身边的小若就替我拦住了那宫女,硬生生将她扯到了殿外。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长姐,觉得她真的无比懦弱。
前世在父亲临终前,我也曾像今日这般与她拉扯,可那时,她又何曾像今日这般伤心?
父母惨死,家门败落,原来啊,都抵不过她口中那个与她有着纯洁友谊的男人?
这样的长姐,简直枉费父母对她的一番苦心。
「哦,对了,」我理了理衣衫,语气平淡,「陛下有令,暂时将由嫔妾来抚养十二皇子,免得长姐伤心过度,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损了陛下的颜面。」
说完我便不再看她,小若小心地搀着我,与我一同走出了翊坤殿。
走到漫长的宫道上。
「娘娘,」小若问道,「皇后娘娘还会复宠吗?」
会吗?
我不知道。
但无论如何,她与陛下都不会再如原先那般甜蜜了。
15
这场闹剧平息过后,我的胎象也已稳固。
在夏日游湖之时,为庆贺陛下生辰,我还特意在湖中心舞了一曲。
下船时,陛下龙心大悦,极力夸赞于我。
唯有端坐在高座之上的长姐淡淡地来了一句:「夏日本多荷花,不知令嫔为何偏要寻来梅花?
「莫不是,你也喜欢梅花了吧?」
我微微颔首,将温水催开的梅花捧到陛下身前:「梅花清洁,陛下素来喜欢,臣妾不过是想博得陛下生辰一笑而已。」
长姐还想再说什么,可陛下却开了口:「皇后与令嫔同为姐妹,说话为何要这般咄咄逼人啊?」
帝王上前牵起我的手,我盈盈一笑,却转身脚步虚浮地跌进了陛下怀中。
「这是怎么了?」
陛下将我揽在怀中:「可是累着了?快叫太医!」
我柔柔弱弱地靠在陛下怀中,太医诊脉后,一脸喜色地禀告:「恭喜陛下,娘娘已经有近两个月的身孕了!」
一时间,众人脸色各异。
一旁一直人淡如菊的长姐也是变了神色:「怎会这么快?」
我羞涩一笑:「臣妾是有福之人,臣妾多谢陛下。」
男人开怀大笑:「好好,今日是朕的生辰,令嫔又恰逢此时诊出身孕,着实可喜啊。」
我侧首对上长姐的目光,粲然一笑:「皇后娘娘也是欢喜的,对吗?」
长姐淡然一笑,眉眼间却是掩盖不住的失落:「那是自然。」
前世我至死都未能嫁出,自然没有过自己的孩子。
所以这一世,无论如何,我都要拼尽全力爱护好自己腹中的孩子,尽力为他筹谋,将这世间我力所能及的最好的东西悉数给他。
16
有孕三月后,龙胎稳固。
我本想去看看十二皇子,却不想在尚书房又遇上了和陛下在争吵的长姐。
起因无非就是十二皇子的功课。
「永聿功课不足,骑射也不如人意,需得向其余皇子多多学习。」
陛下不过一句无心之话,却不想长姐听了便立即反驳:「皇上,您是君王,皇子众多,个个都是优秀的,可臣妾却只有聿儿一个儿子,不想将他和别人相比,这样的话,还请陛下以后不要再说了,以免伤了聿儿的心!」
我躲在一边,看着长姐据理力争的模样,只觉得眉心一跳。
陛下闻言怔了片刻,随即被气笑:「你何须这般疾言厉色,朕不过是实话实说,聿儿天资平庸,又是嫡子,你让朕如何不担心?」
长姐冷笑:「平庸?聿儿平庸,陛下为何要责怪臣妾一人?难道聿儿身上没有流着陛下的血吗?」
长姐说完,连行礼都没有,竟然擦着陛下的肩膀径直走开了。
我看得心惊胆战,只觉得陛下对长姐还是太过宽容了。
天子面前,她竟敢如此狂妄。
我拉着小若,怯生生地看着还在原地气到大喘气的陛下。
……
突然觉得其实他们两个还蛮配的。
一个疯癫,一个喜欢受虐!
17
长姐和陛下争吵过后,他们两个倒没什么,十二皇子却因此病了。
陛下气着长姐,不愿多管。
长姐怨着陛下,不想探望。
无奈,我这个养母不得不担起照顾十二皇子的重任。
陛下念及我辛苦,未等我生下孩子,便又晋了我的位分。
入宫四个月,从贵人到嫔位再到妃位,我的晋升之路,快到令人咋舌。
「令娘娘,父王、母后如今这般,是不是皆是因为我?要是我争气一点,会不会他们就不会吵架了?」
我叹了口气。
将安神药喂给十二皇子喝下后,又哄他睡着了,我才放心离开。
入宫五月,我何尝不知自己的宠爱只是镜花水月,全靠在陛下的喜怒之上。
前路漫漫,我也是怕的。
因此对着和我有着血缘关系的十二皇子,我总归还是有些慈心在的。
稚子无辜。
可惜这个道理,长姐这个生母都不懂。
18
照料十二皇子几个月后,他对我也渐渐没了之前的防备。
有时对我比对长姐还要亲近。
这也引得了长姐不满。
在我孕满八个月,母亲前来照料时,看着母亲入宫为我带来的抹额,长姐便哂笑道:「母亲原是为人继室,如今怎的也这般教导令妃?一派小家子气!」
在座有许多妃嫔,长姐这般羞辱母亲,亦是想降了我的风头。
母亲未曾受过言语上的侮辱,自然是不知如何辩解,只脸色微红,站在一旁手足无措。
「娘娘是觉得这抹额小家子气吗?」
我扶着孕肚,直视高座上的皇后:「可长姐许是忘了,多年前长姐病弱体寒,一吹风便会头疼不止,便是母亲熬夜亲手绣制了抹额供长姐穿戴,以此来缓解头风,母亲这般辛劳,如今却换来您这样的贬低,不知到底值不值得?」
我牵住母亲的手,对上她含有热泪的眼睛,微微含笑,示意她不必在意。
长姐闻言脸色一变,许是也想到了多年前曾和母亲相处时的时光,一时间也是无话。
从翊坤殿出来,许是动了怒气,我便腹痛不止。
等到软轿将我抬回宫中时,便已见了红。
不知折腾到何时,我直觉浑身都没了力气,终于在夜深之时,生下了我的第一个孩子。
我将孩子抱在怀中,只觉心中酸楚。
「这是陛下的十五皇子。」
母亲亦是眼含热泪地看着我:「多好的孩子,不哭不闹,很是乖巧呢。」
陛下已经来过,他子嗣众多,虽宠爱我,但对十五皇子也是淡淡的,没有表现出太多为人父的欢喜。
只是我与他不同。
对于他,我是利用,可对于这个孩子,我却是真情实意的。
「好孩子,」我落下眼泪,「母亲一定会好好保护你,我吃过的苦楚,绝不会让你再吃。
「妃位如何,贵妃又如何,只要能保你前程无虞,母亲自当拼尽全力。」
怀中的孩子轻轻呢喃,像是听懂了一般,嘴角轻扯,瞧着像是笑了。
19
十五皇子满月那日,陛下为他起名为永晏。
取自「海晏河清」之意。
也是在那时,我才知晓陛下原是很器重十五皇子的。
夜深人静时,陛下与我逗弄怀中婴儿,眉眼间皆是希冀:「咱们的孩子,必定是最好的,有你的聪慧与坚韧,你不知道,朕有多欢喜。」
「十二皇子不堪重用,朕只能保他平安一世罢了,只希望咱们的孩子,能成器一些。」
我靠在陛下怀中,神色并无任何波澜。
十五皇子和十二皇子谁即位都可以。
但这个人身上必定要流着温家的血……
20
晏儿满月后,陛下还曾大赦天下。
只是不过一月后,异域新进献了几位美貌女子,陛下便有些忘却了我。
小若曾暗暗提醒我,要我早日防备。
可我却不在乎。
我又不是真的心悦陛下,他宠爱谁与我有什么关系?
异域女子而已,陛下不会给她们太高的位分,我自然也没必要放在心上。
因此那几位女子陪着陛下夜夜笙歌、招致朝堂非议之时我才清楚,原来陛下痴迷她们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修建高楼,着异域服饰,甚至还许她们几人在宫中可不行宫规常礼。
「陛下如此痴迷她们姐妹,荒废朝政,本宫身为后宫之主,岂能坐视不理?」
长姐在我们嫔妃请安时,亦显得十分疲惫。
「陛下如此,实在有损圣誉。」
长姐将目光转向我们四位:「你们可有良策?」
除我之外的三位皆低下头,只装作没有听懂的模样。
我定定地看着长姐:「陛下仍在兴致之中,此时若是极力规劝,恐怕只会适得其反,不如先等等?」
「呵。」
长姐冷笑一声:「令妃没有坐在本宫的位置上,自是说得轻巧,本宫视陛下如夫君一般,怎能容忍他一直糊涂下去?
「你们不去劝,本宫便去。」
长姐站起身,再也没有看我一眼:「若你们还念着昔日情分,就与我一同前往养心殿请命吧。」
众位妃嫔面面相觑。
我站起身,微微行了一礼:「娘娘,十五皇子年幼,最近离不得臣妾,臣妾想先回宫中。」
我的话音刚落,其余妃嫔更是纷纷附和。
到最后,唯有与长姐交好的三位妃嫔没有推辞。
「身在其位却不谋其政,令妃花言巧语、不守规矩,即日起罚俸三个月!」
长姐又扫向其余妃嫔:「你们呢?去还是不去?」
众人不敢再推辞,只得硬着头皮跟着长姐。
而我则搭着小若的手,慢慢走回了宫殿。
「娘娘,皇后娘娘本来就看您不顺,如今……她岂不是更恼了您?」
我不在意地笑笑:「她恼我的事多了去,不差这一件。
「我身在后宫,靠着的人是陛下,最不能得罪的人也是陛下,陛下性格偏执,皇后非要逆着他的性子来,最终怕是又要吃苦果。」
夏日的风徐徐吹过,我抬手触碰到一缕微风。
「自由,不只是常人所盼望的,就连九五之尊的陛下也是有的。」
我抬头看了一眼四四方方的宫墙:「你以为陛下是喜欢那几位异域女子吗?」
夕阳西下,唯有惊雀掠过枝头。
「他不过只是借着那几位女子,稍稍宽解自己身在后宫的苦闷罢了。」
知情识趣,不是那几位女子特有的。
自由、别致,身上带有的草原气息,才是陛下喜欢她们的关键啊。
21
原以为长姐此番不过就是惹怒陛下,却不承想事情闹到如此地步。
长姐借着皇后的身份,选了异域女子中陛下最钟爱的一位,为其灌下了红花。
陛下发了大怒,当场就掌掴了长姐。
天子一怒,后宫人心惶惶。
苏公公匆匆赶来,说是陛下正在气头上,直言要废了皇后,希望我能前去劝解一番。
「娘娘,您未曾参与此事,想来去宽慰陛下,他也不会生气,娘娘,您可是最得圣心的妃子了啊!」
我想了想,去养心殿的同时还是抱上了永晏。
「臣妾给陛下请安,十五皇子给父皇请安。」
我跪在地上,心中亦是忐忑不安。
满殿都是摔打过的痕迹,看来的确是触目惊心。
「你来做什么?还带着皇子,夜深露重的,万一受了风寒可怎么是好?」
我低着头,声音清浅:「臣妾听闻陛下动了肝火,特意做了败火的翡翠粥,想着让陛下也尝尝臣妾的手艺。
「至于永晏,这孩子已经许久未见陛下了,近日吃睡不安,也不知是不是想念陛下……」
我微微仰起头,泪眼盈盈:「臣妾惶恐,总怕陛下忘了我们母子。」
「好了。」
陛下招手让我起身:「这些日子是朕冷落了你,是朕的不是,乳母,将十五皇子抱过来让朕瞧瞧。」
乳母将孩子抱过去,我则弯腰慢慢捡拾地上散落的奏折。
「陛下,臣妾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陛下抬眸看向我,目光里带着警示:「是事关寒氏的吗?」
「是。」
「怎么?」
陛下隐隐含着怒气:「你也要劝朕不要太过宠爱她们吗?」
「自然不是。」
我走上前,微微仰视着面前的帝王:「几位妹妹骤然离家,自然是思乡心切,而寒氏妹妹如今……如今遭此惨祸,只怕心里更加委屈,不如陛下就晋晋她们的位分吧?」
我俯身跪拜:「但为了平衡后宫,与其只晋封寒氏,不如好好封赏六宫,只是从位分上多多照顾寒氏便好,这样也可安抚人心呢。」
陛下抬手将我扶起,目光已经比方才要柔和了几分。
「难为你肯替朕着想,偌大的后宫,你陪伴朕的时日算不上久,却只有你最懂朕。」
我垂眸:「臣妾待陛下,如君如夫,自然事事以陛下为先。」
「有你,朕心甚是欣慰。」
陛下将我拽到身前,语气轻缓:「有你这样的母亲,也是永晏的幸运啊。」
我低头浅笑。
册封后宫的圣旨第二日便晓谕六宫。
一时间,我的永寿殿热闹非凡,许多多年未曾晋封的嫔妃都上赶着来感谢我。
「娘娘,您这一次,可是真真帮了大家呢。」
我低头描绘着纸上的丹青,闻言只笑笑:「身处后宫之中,又不是所有人都如长姐那般人淡如菊。体面尊贵,无一不是后妃众人的向往,若是要求人人都不争不抢,那对那些身担重任的妃嫔来说,与断了她们的念想有何区别?
「后宫之中,哪里能像外面一样,一家和美、平平淡淡呢?」
小若懵懂地点头:「奴婢不懂这些,但只要娘娘和小皇子得陛下喜爱,奴婢就高兴!」
我温柔地瞧着她:「你自小就跟着我,如今也快十七了,我已经写信告诉了母亲,若是有好的人家,她自会帮你相看的。」
小若一时间红了脸:「娘娘……」
我轻轻握住她的手:「你是我的陪嫁侍女,我自然是要对你好的,你的终身大事又怎可耽误?」
前世,我深知等成老姑娘时的苦楚,重来一世,我自然不能再让我的身边人受此磨难。
22
许是因为晋封六宫得以让后宫妃嫔暂时安定,陛下特赐了我协理六宫之权。
我虽依旧还在妃位,但手中掌握的权力依旧堪比皇贵妃。
我去看了还在病重的寒氏,她长得果然是极美。
纤瘦的身影缠绵病榻,却依旧宛若病中西子,我见犹怜。
「娘娘也是来劝我的吧?」
她的汉语说得不甚流畅,但却字字清晰:「那碗药是我自己要喝的,虽是皇后亲手端来的,但我是自愿喝下去的,不怪旁人。」
我坐在床侧,闻言只问她:「你为何会自愿喝下?」
她怅然一笑:「我已经侍奉了自己不爱的人,难道连最后一点我能左右的东西都要听从别人的安排吗?」
「不爱的人?」
她直视我的眼睛:「是,我不爱陛下,因此即便我像一个贡品一样被送来,我也断然不会生下他的孩子!」
「那你的母族呢?」
我有些怔然:「你有没有为他们想过?」
寒氏笑得更加冷冽:「我何曾没有替他们着想,不然你以为,我还会来这里吗?
「一把匕首,一杯毒药,我又何尝没有想过了断自己?
「可我没得选……」
安慰她的话尽数堵在了胸腔。
寒氏的见地比我还要明白。
「那你便好好养着吧。」
我最后只得说了这样一句:「好好活着,既然已经来了,就努力做到不要让你母族中的其他女子再受你这般苦楚。」
牺牲一人,就足够了。
世家大族的女子,又有几人是真正为自己活着的呢?
家中兄弟姐妹、父母亲族,是依靠的同时,又何尝不是牵挂拖累?
23
我走在长长的宫道上,看着近处的宫人,远处的鸿雁,只觉心底涌出无限悲凉。
不爱的人?
我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
我爱陛下吗?
答案显然是从来没有。
一个正常女子,谁又会去喜欢自己的姐夫?
我又爱着深宫吗?
处处透着算计,处处都要我费心谋划,若是可以再选一次,我只希望自己从来没有踏足过此地。
可时过境迁,我已经没有再次选择的机会了。
24
永晏周岁时,陛下携六宫前去南巡。
一路上,陛下宠爱寒氏,样样皆是以她为先。
特别是经过江南水乡时,只为着她的一句喜欢,陛下便和她扮成寻常夫妻一般,亲自下田地。
这些于我而言,无非只当作热闹。
可长姐却不同。
每每寒氏与陛下执手相拥,她面上总会浮现出无限哀愁。
或许,看着曾经深爱自己的人如今也这般宠爱另一位女子,她的心中也该是痛苦的。
到了江南的龙船之上,为了讨得帝王欢心,当地官员便找来了几位乐妓,将她们带到游船之上,日日笙歌。
陛下也不知是为何,痴迷她们的程度竟远远胜过当日的寒氏。
连着半月,陛下荒废朝政,后宫妃嫔甚至无一人能见到皇上半面。
只能凭借每日晚间的丝竹声来推测陛下是何时休憩。
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当地百姓甚至都已经编了快本,日日传唱。
而那几位乐妓更是毫不知羞,还将陛下传召她们的琐事在乐坊大肆宣扬,将皇室一族的尊严置若无物。
后宫妃嫔虽着急帝王的清誉,可却无人敢去劝诫。
饶是我,言语间曾稍稍提及帝王清誉一事,亦让陛下冷了脸。
一时间,前朝后宫,竟无人再敢去碰帝王逆鳞。
看着为此日渐消瘦的长姐,我的心中也是惶恐不安。
我总觉得,长姐还会做出什么事……什么极其疯狂的事情。
「长姐,」那日是她的生辰,我难得唤了她一句「长姐」,「您在深宫十数年,即便自己厌倦了,也请为族人考虑考虑,不为别的,我们的幼妹年纪还小,别为难了她们。」
窗前的人转过身,夕阳的余晖落在她的脸上,镀下一层明暗交杂的光影。
她淡淡地说:「你一定觉得本宫很失败。
「为人子女、为人妻、为人母,样样皆没有做好。
「但无所谓了,本宫如今,都不在乎了。」
她看向我,唇边带笑:「拜托你一件事,将永聿带回宫里去吧,我有件事不得不做,但总怕他亲眼看到,会伤了他的心。」
「长姐,」我怔怔地看向她:「非要做吗?」
「是,非做不可。」
那日我将永聿带出了龙船,可我无论寻了什么借口,他都不肯回宫。
许是母子连心,我强求不来。
远处的丝竹声停了。
不知过了多久,围在外面的侍卫全都涌了进去。
我紧紧牵着永聿的手,心口慌得厉害。
「母亲!」
长姐是被侍卫押解带走的,永聿哭得伤心,可长姐却像早已知晓此种结果一般,只对着他遥遥笑了一下。
我匆匆赶到现场时,只剩下气得跌在龙床之上的帝王。
「陛下……」
我看着地上的鲜血和一缕断发,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皇后忤逆,即日起废掉后位!」
陛下看向我,沉沉地闭上眼睛:「令妃即日起封为令贵妃,掌凤印,管理六宫之事。」
……
我跪在地上,神情怔然。
没有喜悦,只剩下无尽的悲凉。
25
自那日以后,我便没有再见过长姐。
那晚的事情也无人知晓,她到底做了什么,让陛下废了后位,却不至于牵连温家一族。
南巡结束回宫之后,我便将家族中还待嫁的妹妹们一一许配了好人家。
嫁入寻常人家,即便平淡一些,可远离波诡云谲的后宫争斗,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入夜,陛下来到我殿内,他许是疲乏了,只无声地躺在床榻上,忽而问我:「令贵妃,你有没有怨恨过朕?」
我慌忙要跪,他却拦住我,只问道:「你心性聪慧,可朕今日只想听你的一句实话。」
昔日威严的帝王如今却问得小心翼翼。
我低下头:「臣妾……从未怨过陛下。」
「也不怪朕将你当作他人的替身吗?」
我恍然抬头,原来他都知道……
陛下曾经深爱一女子,曾想执意立她为后,可那女子生性偏爱自由,宁愿舍弃与陛下的感情,也不愿困在宫中为华笼里的金丝雀。
我与长姐,眉眼间都是像她的。
而长姐的性格,其实与她更为相像。
「不怨。」
我靠在陛下怀中,将话说得圆滑:「臣妾此生有陛下、有晏儿,便已经知足,臣妾不想去追根究底太多。」
后宫之中,往前看远比往后靠要值得多一些。
晏儿五岁时,陛下晋封我为皇贵妃,位比副后。
温家一族日渐盛大,出嫁之女幸福美满,未出嫁的幼女以后也不必再入后宫。
重来一世,我到底是护住了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