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伶人郭从谦,李存勖原先也对他非常信任宠爱。由于他也立有军功,李存勖还让他担任亲军中的一个头目。因为他也姓郭,便认郭崇韬为叔父,而李存乂又收他为干儿子。叔父被杀,干爸爸被囚禁,郭从谦已经愤愤不平,认为这两人冤枉——当然,他还不知道干爸爸已被杀害,因为作为皇弟,李存乂总算没被公开处死。偏偏郭从谦的部属中有个叫王温的,想趁着夜晚值班时发动叛乱,被发现后处死了,李存勖便开玩笑地对郭从谦说:“你的同党李存乂、郭崇韬辜负了朕,你又唆使王温反叛,究竟想干什么呀?”因怕受牵连、心中本已相当惊慌的郭从谦却把玩笑当了真,估计大祸将临,就煽动部属们说:“皇上因为王温的缘故,平定了魏州的叛乱之后,就要将你们全部活埋。”
部属们都信以为真,愿意跟他一起发动叛乱拼一拼——直到这时候,郭从谦还不知道李存乂已经被杀,想杀掉李存勖以后,拥立他做皇帝呢。李存勖不愧是员勇将,叛乱发生后,他还“击杀数十百人”(《新五代史·伶官传》),最后中箭负伤,被亲信扶进了绛霄殿廊间坐下,将箭拔出后,李存勖口干舌燥,胸口烦闷,想喝点水。刘皇后看也不看,就叫宦官送过来一碗乳浆。李存勖喝下后,一会儿功夫就断了气。胡三省先生在《通鉴注》中说:但凡受刀伤、箭伤流了血,胸口烦闷时,得了水还可以活下去;如果喝了乳浆,只能是加速死亡啊!如此说来,李存勖之死,刘皇后也有一定的责任。眼看着皇上驾崩,一个宦官搜集了走廊上的乐器堆积起来,将他的尸体焚化了。刘皇后则将珠宝装进锦袋,拴在马鞍上,与李存勖的另一个弟弟申王李存渥一起逃往太原,准备在那儿修建一座尼庵出家修行。
可是即使是信佛并准备出家的女人,在半路上也照样与小叔子李存渥通奸。可怜的李存渥呢,人还没到太原,就被自己的部属杀死了。刘皇后倒是到了太原,并且已经削掉头发、做了尼姑,而继位登基的李嗣源却没有放过她,派人到太原,逼着她自杀了——大概死前她也终于领悟:所谓的“天命”,其实也是作不得数的,不是有句老话么,“天命无常,唯有德者居之”;可惜,临死前的懊悔,实在是有点迟了。李嗣源还杀死了郭从谦,算是替李存勖报了仇。唐庄宗李存勖有姓氏、有封号的嫔妃们还有不少,除了已知的淑妃韩氏、德妃伊氏、原符道昭的妻子侯氏被封为昭仪外,还有夏氏被封为昭容,白氏被封为昭媛,邓氏被封为魏国夫人,张氏被封为凉国夫人,周氏被封为宋国夫人,吴氏被封为渤海郡夫人等。她们的结局如何,都不得而知。
郭从谦
不知道李存勖有没有女儿,只知道他共有五个儿子,除了魏王李继岌以外,还有李继嵩、李继潼、李继蟾与李继峣(音yáo),他们都因为年龄幼小,还没有封王,李存勖死后,他们都不知下落。只在清人吴任臣编撰的《十国春秋·后蜀三》中说,李存勖有几个儿子削发为僧,从小路逃到了成都。顺便说一句,晋王李克用共有八个儿子,除了李存勖与前面介绍过的李存乂、李存渥外,还有永王李存霸、通王李存确与雅王李存纪,他们都在李存勖被杀不久的混乱局势中死于非命,只有邕王李存美因为患有“风病”——即半身不遂,幸免于难,与薛王李存礼都不知下落。只不过,从《新五代史·唐家人传》中“太祖之后遂绝”的记载来看,李克用既然绝了后代,则李存勖的那几个儿子,只怕也凶多吉少了——即使有几个逃到了成都,既然做了和尚,不也就断了香火么?
柏杨先生称李存勖为“半截英雄”,他对李存勖的评论相当精彩:
“我在大学念书的时候,有位女同学,面目姣好,而腿部较粗,男生们就赠给她一个绰号:‘半截美女!’现在回想起来,诚是恶谑!
但长大之后,发现可被这样称呼的‘半截人物’,却举目皆是,政治上尤多。李存勖先生便是一个浓缩的典型,他血战二十年,无论哪方面表现,都是一个出类拔萃的英明领袖,简直跟李世民大帝一模一样,包括身经百战,没有一根毫发受伤在内。然而他的勋业太短,只不过保持了两年六个月,就国破身死。攻陷开封(参考九二三年十月)应该是一个转折占,把他转折成一个‘半截英雄’。
没有权力制衡的宝座,像一个长有毒牙的巨大蛇口,任何人坐上去,毒牙都会插进他的肌肤,注射毒液。历史上只有一位帝王没有中毒,就是李世民大帝,只因他对杨广榜样有一种恐惧,这恐惧转化成为自我克制,使他小心翼翼,不重蹈覆辙。然而即令如此,李世民当权十余年后,恐惧渐淡,制衡作用也渐轻,他已有肆虐的危险倾向。李存勖先生不过是一个聪明的勇士,在一个有约束(甚至娘亲的约束)的环境中,他可以成为英雄,但一旦约束解除,毒性发作,便忘了他奋战的目标,也忘了对部属们所作的承诺和感谢,最后,更忘了他是谁,以致出现‘以十指取天下’的轻佻镜头,迅速堕落,成为戏子宦官的工具;好像二十年血战,只是为了几个戏子宦官的利益。戏子宦官把李存勖当作一根万能的狼牙棒,四下挥舞,为他们自己报仇雪恨,和积累权力财富。李存勖的严重食言,造成历史上少见的迅速回应,没有人再听他过去百用百效的那套,像派汴州军队前往汴州小动作,反而成为笑柄。
限制领袖人物的权力,固是为了人民,同时也是为了领袖。李存勖在位时,如果有一种力量能够排除戏子宦官干政,他的皇帝宝座恐怕不想继续坐下去都不行,而人民也不会受那么多痛苦。”
所谓“派汴州军队前往汴州小动作”,指的是李存勖率军进抵汴州境界时,派龙骧指挥使姚彦温率领三千骑兵为前锋,并且说:“你们都是汴州人,我进入你们的州境,不想派其他军队为前锋,以免骚扰你们的家属。”并对他们重重赏赐。可惜这种临渴掘井的行为并没起什么效果,姚彦温与李存勖刚一分手,立刻就率部投奔了李嗣源。不知那个时候李存勖有没有领悟:光靠自己的那十根指头,别说打不了天下,就是想保住天下,也是颇有点难度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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