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中原王朝频繁与少数民族政权和亲,譬如唐朝与突厥、回纥、吐谷浑、吐蕃、契丹、南诏、奚等政权的和亲次数便多达28次(其中有1次未获成功)。
作为一种和平交往手段,历史上的和亲政策的确在缓和民族冲突、促进文化交融等方面发挥过重要作用。然而,唐代诗人戎昱有诗云:
“汉家青史上,拙计是和亲。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妇人。岂能将玉貌,便拟净胡尘?地下千年骨,谁为辅佐臣!”
汉唐如此兴盛,为何还要采取和亲政策?
和亲,究竟给中原王朝带来了什么?
而且中原王朝与少数民族政权和亲,为啥总是嫁汉族公主而不是娶异国公主呢?
公主!皇上派你去和亲
汉初,百废待兴,积贫积弱,经济凋零。而此时的匈奴东破东胡、西败月氏,南吞楼烦、白羊二王,实力正盛,且对汉朝虎视眈眈。高祖七年(前200),韩王信反叛,同匈奴联合对抗汉朝,并献计致匈奴兵临晋阳城下。高祖亲自率军平叛,却中匈奴埋伏,被困白登山七天七夜,史称“平城之围”或“白登之围”。后来,高祖听取陈平建议,以重金贿赂匈奴阏氏,才得以脱身。大败而归后,为解决北部匈奴频频骚扰的问题,刘邦向群臣征求对策。刘敬献计“汉匈和亲”,希望以此为汉朝争取更多休养生息的时间。刘邦采纳了刘敬的建议,但在和亲之后一年,冒顿单于便公然毁约,不断侵扰汉朝的西北边境。自此,汉朝便形成了与少数民族政权和亲的传统,并由此奠定了和亲文化的基调。及至汉武帝时期,西汉国力日益强盛。大将卫青和霍去病领兵出击匈奴,孤军深入,打通了通往西域的道路。为“断匈奴右臂”,汉武帝派张骞出使西域。这时,汉朝和亲的主要对象是乌孙,和亲是汉朝“为结盟友国、孤立敌国而采取的一种特殊策略与手段”。为了吸纳乌苏为钳制匈奴的一支力量,与匈奴争夺西域的统治权,汉朝决定派遣细君公主、解忧公主先后远嫁,和亲乌孙。
可以说,在西汉王朝与匈奴的争夺中,几位汉家公主发挥了无可替代的作用。解忧公主的大女婿、龟兹王绛宾死后,“其子丛德,自谓汉外孙,成帝哀帝时往来尤数,汉遇之亦甚亲密”。
西汉后期,匈奴式微,汉匈关系逐渐和缓。《汉书·匈奴传下》记载:“竟宁元年,单于复入朝,礼赐如初,加衣服锦帛絮,皆倍于黄龙时。单于自言愿婿汉氏以自亲。元帝以后宫良家子王嫱字昭君赐单于。单于欢喜。”这便是“昭君出塞”的故事。应匈奴呼韩邪单于和亲之请,汉朝用和亲换来了呼韩邪单于的“愿守北蕃,累世称臣”。后来,汉朝边境在一段相当长的时间内保持着较为安定的局面,鲜有少数民族政权的侵扰。
西汉之后,和亲传统被历朝历代所继承。唐朝的和亲次数以及和亲范围之广亦远超前代。
唐朝开国初年,周边少数民族众多,其中东北的契丹、奚;北方、西北的东突厥、西突厥;西南的吐蕃等少数民族政权正盛。于是,唐朝借鉴前朝经验,通过和亲方式与周边各少数民族政权交好。唐前期,与李唐王朝和亲的主要是突厥、吐蕃。这个时期,唐朝国力强盛,政治开明,少数民族尊称唐太宗为“天可汗”。贞观之后,李唐王朝积极与周边的契丹、奚、吐谷浑、吐蕃、突厥、回纥、南诏等多个政权和亲,如中宗派金城公主远嫁吐蕃,唐玄宗派永乐公主、燕郡公主、东华公主及静乐公主出嫁契丹首领,固安公主、东光公主和宜芳公主出嫁奚族首领。在唐朝和亲的公主中,命运最为悲惨的莫过于静乐公主与宜芳公主了。出嫁半年后,由于唐玄宗宠信安禄山,“安禄山欲以边功市宠,数侵掠奚、契丹;奚、契丹各杀公主以叛”(《资治通鉴·唐纪·唐纪三十一》)。“出嫁辞乡国,由来此别难。圣恩愁远道,行路泣相看。沙塞容颜尽,边隅粉黛残。妾心何所断,他日望长安。”不知宜芳公主在虚池驿站屏风题诗时,是否预想到了这般结局。
中原王朝
嫁公主多还是娶公主多?
《周书》曾记载一则故事:晋献公征伐骊戎,骊戎求和,遂将骊姬与其妹少姬献给晋献公。姊妹二人备受宠爱。晋献公十二年(前665),骊姬为晋献公诞下奚齐,并欲立之为太子。在骊姬的怂恿下,晋献公与亲生骨肉疏远,并立骊姬之子奚齐为储君。晋献公之子申生因此自尽,重耳和夷武两兄弟被逼出走,从而导致晋国内部一片混乱,为三家分晋埋下伏笔。
尽管春秋战国时期不乏诸侯国国君娶异国公主,但是,纵观有汉以来的和亲现象,所谓和亲,往往是汉族公主嫁出去,鲜有异国公主嫁进来。譬如武周时期,东突厥可汗阿史那默啜为其女求亲,希望把女儿嫁入李唐王室。听闻武则天“欲令武延秀娶之”,中书舍人张柬之立即上奏称:“自古皆为中原王朝将公主嫁入夷狄,并无夷狄将自己的公主嫁入中原。”(《新唐书·列传·卷四十五》)然而,在安史之乱时,却有位皇子迎异国公主为妃。公元755年,安史之乱爆发,安禄山集结15万叛军,悍然造反,洛阳、长安相继陷落。在叛军的威逼下,唐玄宗被迫逃亡四川,其子继位,是为唐肃宗。当时,唐朝中央军已经崩溃,至德元载(756)九月,唐高宗李治曾孙、章怀太子李贤嫡孙、邠王李守礼之子——敦煌王李承寀(cǎi)奉旨出使回纥,以图借兵。回纥的英武威远可汗磨延啜也有同唐朝交好、联姻的心愿,于是提出将自己的女儿嫁给李承寀。为了取得回纥支持,李承寀纳其女为妃,回纥铁骑在平叛“安史之乱”中发挥了决定性作用,唐军趁势收复了长安和洛阳。英武威远可汗磨延啜之女后被唐朝封为毗伽公主。那么,中原公主嫁异国之君与异国公主嫁入中原王朝究竟有什么区别?后者为啥这么罕见?
我们先来看西汉刘敬在提出和亲主张时是如何阐述的:“陛下诚能以適长公主妻之,厚奉遗之,彼知汉適女送厚,蛮夷必慕以为阏氏,生子必为太子,代单于。何者?贪汉重币。陛下以岁时汉所余彼所鲜数问遗,因使辩士风谕以礼节。冒顿在,固为子婿;死,则外孙为单于。岂尝闻外孙敢与大父抗礼者哉?兵可无战以渐臣也。若陛下不能遣长公主,而令宗室及后宫诈称公主,彼亦知,不肯贵近,无益也。”在刘敬看来,如果将长公主嫁给冒顿单于,加之贡奉厚礼,冒顿单于必会把长公主立为阏氏(一般指匈奴君长的嫡妻),生了儿子也必定会立为太子。如果匈奴单于是汉朝的女婿或者外孙,就必定不再与汉朝为敌。若为敌,即为“抗礼”。换而言之,西汉以“和亲”巩固统治的主要方式便是通过嫁公主,诞下流淌着中原王朝血脉的匈奴单于。其本质是寄希望于掀起一场少数民族政权内部的“换血”革命。倘若中原王室娶异国公主为妻,少数民族政权便会作为外戚,渗透进中原王朝的权力体系。而且,如果有着少数民族血脉的皇子继承了皇位,不仅难保中原王朝血脉之纯正,而且也为少数民族政权提供了干预朝政的可能。此外,前去和亲的公主承担着在少数民族地区传播中原文化的“教化”作用。文成公主入藏后,《旧唐书·吐蕃传》载:“(松赞干布)仍遣酋豪子弟,请入国学以习《诗》《书》。又请中国识文之人典其表疏。”
在文成公主的影响下,许多吐蕃人“服改毡裘,语兼中夏”。对于中原文化的传播,和亲公主意义非凡。通过自上而下、潜移默化的方式,她们在不同程度上影响了少数民族在礼仪、服饰、建筑等方面的文化。
最重要的一点,自上古时期人们便意识到,在地理空间上,“夏”居于中,“夷蛮戎狄”环于四周。春秋战国时期,内外交患,齐桓公打出“尊王攘夷”的口号奠定霸业。在那时,汉人已经发现中原地区与少数民族地区的文化、习俗有很大不同。《史记·匈奴列传》曾记载匈奴人的婚姻制度:“父死,妻其后母;兄弟死,皆取其妻妻之。”收继婚制显然与儒家的纲常伦理格格不入,但这却是许多少数民族历史上的传统。因此,对于讲究三纲五常的汉人来说,无疑是巨大的价值观冲击。
和亲公主的随嫁队伍
点亮了哪些技能点?
无论是否是皇帝的女儿,和亲公主都是代表中原王朝前去和亲的,因此,她们的陪嫁物品往往非常丰厚,随嫁侍从也各有所长。唐太宗时文成公主出嫁吐蕃,随带有大量的各业能工巧匠、文人、医师、官属、卫士等。《中国古代和亲史》中论述:“据史书记载,到匈奴、乌孙、柔然、突厥、于阗、宁远、回纥、高昌的和亲公主的随从者,既有服务性的侍者、宦者、属官、媵,也有医生、手工业者、设计师、建筑工人、乐师、厨师、文化教员等各种各样的专门人才。”这些随侍不仅负责保障公主的生活,还给少数民族地区带来了先进的科学技术和生活、生产方式,同时为文化交流作出了重要贡献。例如,汉文帝与匈奴和亲时送亲使者说降匈奴,教匈奴人计数,并且“日夜教单于侯利害处”(《史记·七十列传·匈奴列传》)。
而解忧公主的陪嫁侍女冯嫽的人生经历更为传奇。解忧公主出嫁时,冯嫽随同来到乌孙,这是她外交生涯的起点。冯嫽聪明识字,胆识过人,深受公主信任。她奉朝廷之命,以使节身份访问邻近各国,“行赏赐于城郭诸国 ”,宣扬汉朝教化。嫁给乌孙右大将军后,冯嫽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积极参与到汉朝与西域诸国的外交活动中。也正是在冯嫽的政治斡旋下,汉与乌孙化解了外交危机。在封建王朝的历史上曾经发生过数百次和亲。有些和亲公主的故事被史书记载,成为家喻户晓的传奇;也有些和亲公主的故事被历史的风沙所掩埋。和亲政策在巩固中原王朝统治、促进民族关系等方面发挥了无可替代的作用,背后无疑是和亲公主及其随嫁队伍的贡献。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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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殊的文化交流使者——和亲公主的随嫁队伍[J]. 孔令彬.西藏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1(04)
(本文系“国家人文历史”独家稿件,作者:王可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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